看着面前清浅而笑,一身静淡从容的小丫头,男子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讶异?或者难以置信?
虽如今他只剩一缕残魂,威压早已不及昔日天人之境,大乘真君全盛之时万一,然即使这般,他无形中释放的威压直接作用于灵魂,岂是一个小小的越空之境的修者的魂魄能承受的?
可眼前这个小丫头,面对她的威压,却丝毫无所惧,依然从容静淡,当真令他刮目,也为之心喜。
微笑凝视她片刻后,男子不吝赞赏道:“小丫头,你真是不错,令本君也不禁要对你刮目相看。”
秦酽面色淡淡,并不接话。
男子眼中笑意更甚,“本君穷其一生将佛宗发扬光大,不愿平生心血就这般湮灭于世,此生的夙愿便是让佛宗重现于世,并发扬光大。”
秦酽沉思片刻,平静道:“我会为你完成夙愿。”
男子满意点头,道:“本君名‘墨君’法号‘天音’。在你通过考验到达雷音寺那刻起,你我便已是师徒了,待为师为你淬炼魂魄之后,再行拜师礼不迟。”
天音,不就是幽玄所说,封印它之人么。
佛宗之主,法号正是“天音”。
墨君却是不等秦酽反应,已经两手置于身前,快速掐着繁复手诀,手指划出道道残影。
不过瞬息世间,只见他中指对准秦酽一弹,一团银白如皓月的光团便飞离指尖,瞬间袭向秦酽的面门,没入她额间。
下一刻,秦酽只觉自己的灵魂好似浸泡在温泉中,意识也随之开始恍惚,舒服的令她昏昏欲睡。
墨君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看着眼前小丫头的眼中邪气凛然,唇角突然上翘,绽放出一抹满意的微笑,轻喃道。
“天音,你做梦也不会想到吧,你佛宗未来的宗主,性命会操控在我这个魔头手中,成为我的傀儡吧?”
不知过了多久,那暖意慢慢退却,秦酽脑中再次恢复清明,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更加凝实。
秦酽自然不知道刚才墨君心中的一番计较,更不知道自己已经着了他的道,生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只知道,想要得到传承,便要拜眼前之人为师,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
所以秦酽并未犹豫,多个师傅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秦酽对着墨君跪下,恭声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秦酽三拜。”
墨君眼中凝满笑意,受完秦酽的叩拜,广袖轻挥,用法力将她托起后,笑道:“希望你不负为师所望,在自己修炼有成时,让佛宗可重现于世,并将宗门发扬光大。”
秦酽郑重道:“弟子秦酽必尽自己所能,即使前路莫测艰险,也定会完成师傅夙愿,在自己修炼有成时重建佛宗,将其发扬光大。”
墨君满意点头,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要溢出来的邪气,笑道。
“望你对情之一字不可执着太过,为师相信,以你心性之坚定,终有一日大道可成。”
“弟子谨遵师傅教诲。”秦酽的人生从来没有退路,没有别的选择,唯有一条路,便是一往无前。
墨君再抬眼时,已是一副慈和面孔,温声嘱咐道:“修炼之时戒骄戒躁,切不可操之过急,一蹴而就。”
“是!”秦酽恭敬应下,只等着自己刚认下的师傅墨君将佛宗传承传于自己。
可是就等却没等到对方反应,她不禁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他戏谑中邪意浓郁的笑容,当下心中一突,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墨君上前一步,轻轻挑起秦酽的下巴,淡淡一笑道:“乖徒儿,师傅不是已经告诉你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墨君,魔君!
想明白后,秦酽反而淡定了,她虽然修的是佛门功法,却不是自诩正道人士,排斥魔煞杀伐之道修行者,维护正道的卫道士。
所以,眼前之人的身份,与她来说不过是道不同而已,没有任何冲突。
见到秦酽身为佛宗未来宗主,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如此淡然的反应,墨君有些诧异。
自古以来,佛魔两道从来势不两立,佛门弟子见了魔门弟子,哪个不是一副慈悲渡恶的面孔,遑论佛宗未来之主?
眼前这小丫头反应不对啊。
秦酽可不管墨君在想什么,抬手掰开他挑着自己下吧的手,开门见山道:“我虽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引我前来,但既引我到来,必是有目的的,何妨直言相告。”
“呵……”墨君轻笑,“本君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将你引来此地,目的很简单,将本君带出这雷音寺。”
“你被谁封印在此?”
“佛宗之主天音。”
秦酽浅笑摊手:“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凡躯,连灵力也无法运用,又有何本事带你出去?”
魔君笑得意味深长,“你现在修为尚浅,等到了破虚之境,这云梦迷界自然就无法桎梏你的灵力了,再者你与我现在已经心魂相连,生死相寄,当然能带本君出去。”
秦酽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目光冰冷的盯住眼前男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只是在你的灵魂中打上了心契的烙印罢了。”墨君回的风轻云淡,眼中含笑的将心契之利弊缓缓道来。
心契:灵魂契约的一种,只要灵魂不灭,心契永存。
缔结心契的双方,心魂相连,生死相寄,即使相隔千山万水,即使隔着时空,即使魂附他身,也能准确的寻到对方,永世不会和彼此擦肩而过。
当然,但凡契约都要付出代价,这心契的代价便是,一方魂消,另一方无法独活,也会魂飞魄散。
秦酽眼神更冷,先前他所有的做派,只是为了取信于她,自己也确实不够谨慎,所以才着了他的道。
“若是带你出去,心契可解?”秦酽不错眼的紧盯墨君,问道。
墨君笑,“当然……不能。”
秦酽并无失望之色,这个答案才符合心中预料,她也未对眼前之人抱什么希望。
她的表现不是墨君所想看到的,只见他颇为失望的轻叹一声,道:“丫头,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呢?”
“你不是知道这世上有夺体重生这回事么?”秦酽反问道。
墨君一笑置之,也不再这个话题上纠缠,转移话题道:“你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提升修为,以你的资质,浸泡于灵乳池中,再服食舍利果,应该很快就晋入大混元境了。”
秦酽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往殿门而去,头也未回的留下一句话。
“我虽不想死,却不怕死。”
墨君望着她消失在殿外迷雾中的身影,兴味盎然的眯起了眼睛。
秦酽的灵魂虽然与现在的身体契合度非常高,但还是无法瞒过墨君的眼睛,在见她第一眼时,他便知晓她曾附体重生。
但秦酽前世今生加起来,还不足百岁,在灵魂已经经历了数百万年时光洗礼的墨君面前,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罢了。
方才,墨君以炼魂为由,将自己的魂力注入秦酽的识海,不过是完成心契的最后一个步骤罢了。
心契,早在数百万年前,就被墨君刻在了封印《拈花破魔》功法与《佛音法谕》心法的指环上。
这么做本就是为以防万一,墨君也没想到,最终却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如今不过是一缕残魂,想要复生就必须离开封印自己的雷音大殿,而能带他离开的唯有佛宗传人。
这丫头这么有意思,看来以后漫长的复生岁月,他不会无聊了。
出了大殿,沿着原路返回灵乳池边,秦酽仅用了两个时辰时间,与去时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途截然不同,可见这云梦迷界的厉害之处。
在灵乳池边将身上衣衫脱尽,秦酽走到舍利果树下摘了一枚舍利果,一丝不挂的进入灵乳池,将摘下的舍利果服下,盘膝而坐,双手成拈花状置于双膝闭目沉心静气,去除杂念,让自己进入空明之境,开始在心中一遍遍诵念佛音法谕心法。
秦酽无法见到的是,平静的灵乳池开始以她盘坐之地为圆心,荡起一圈圈淡金色的波纹,她周身的肌肤更是如饥似渴,疯狂的吸收着灵乳。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灵乳池中,秦酽仿若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盘坐在灵乳中心。与三月前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周身光华莹润,瑞彩条条。
此时的秦酽,已然陷入一种玄妙之境。
她仿佛来到了一个只有云雾,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的世界。而她悬浮在这个世界的中央,盘坐在云雾之上,不知何时,体内的功法自然开始运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日,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更久……
她顺利的突破了越空境巅峰,晋入了小混元之境,接着又攀升至中期、后期、大圆满、大混元境初期、中期、后期,大圆满,直到破虚境初期。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没有遇到任何瓶颈。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流幻溢彩,缤纷斑斓的世界。
百里之内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纤毫毕现,雷音寺大殿的飞檐翘角,松篁叶片上的每一丝脉络,花瓣上正在滚落的一滴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