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发现自己像一个等待明星爆八卦的狗仔记者,兴奋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八卦从钱夫子嘴里爆出来,太嗨了。
“突厥骑兵……助我大唐守城?”李素对这个惊天大八卦简直不敢置信:“这两支突厥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钱夫子奇怪地看着他:“小人刚才不是说了么?城外一南一北两面冒出来的啊……”
李素沉下脸:“你在说笑话吗?”
“您若问这两支突厥骑兵的来处……”钱夫子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再一次强调道:“……小人只是个屠户啊。”
好吧,李素再一次提醒自己,这家伙只是个屠户,不能对他高标准严要求。
“这两支突厥骑兵人数几何?”
钱夫子挠挠头,道:“听守城的军将说,两支突厥骑兵人数并不多,大约两千多人,主要是战法很犀利,策马冲锋时颇得唐军战法精髓,往往都是从左右侧翼发起攻击,一南一北穿插过后,敌军便被切割成了三块,拨转马头再冲锋一次,敌军的士气差不多便崩溃了,守城的项将军再领着将士们从城门杀出,里应外合之下,敌军兵败如山倒……”
“敌军这几年大规模攻城一共四次,你的意思是,每次都是被这种战术打败的?”
钱夫子笑道:“敌军哪有这么蠢,每次战术自然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在路上被伏击,有时候是被袭营,总之每次的法子都不一样,可每次都有两支突厥骑兵出现,帮咱们守住了西州城,敌军被打败后他们也不入城,吆喝几声便策马跑得没了影,下一次有敌军攻城时,他们又恰到时机地出现在城外……”
李素眉头皱得更深了。
原本将钱夫子掳来是为了解开心中疑惑,可没想到现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那两支莫名其妙出现堪比唐朝版活雷锋的突厥骑兵……到底是什么来路?无缘无故为何帮大唐守城?
不过有些疑惑还是被解开了,比如这座城池为何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又比如一直弄不清楚这座既破败,人心又松涣的城池这些年居然能在诸多外敌环伺下不失陷,现在算是有了解释。
李素陷入沉思,久久默然不语。
钱夫子神情忐忑地看着他,不时又回过头看看帅帐内武力值最高同时也最没人性的郑小楼。
“官……官爷,小人知道的全都说了,半句都没保留,小人接下来……应该不挨揍了吧?”
李素回过神,朝他歉然一笑:“今日是我鲁莽了,先给你赔个不是。”
钱夫子惶恐地连连摇手:“小人担当不起,您千万别对小人太客气,不然小人怕是又要挨顿揍。”
李素笑着安慰道:“不会的,这次是我办错了事,以后我若有什么问题一定先问,你若答不出我再揍。”
钱夫子脸色发绿:“…………”
该问的都问过了,还有些问题李素没说出口,他很清楚就算问了钱夫子也肯定答不出。
总的来说,今晚将钱夫子掳来还是很有收获的,可以说收获特别巨大,对一筹莫展的西州局势,李素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没头没尾,圆溜溜的不知从哪里找突破口,一旦发现一个小小的漏洞,这件事离解决的时日也不远了,李素对自己有信心。
钱夫子立了功,李素以礼相待,命王桩领他找个空营帐睡下,明早派人将钱夫子送回城去,不仅如此,李素还顺手赏了钱夫子一块足有十两重的银饼。
从天而降的横财把钱夫子震住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今晚这顿打挨得真够值的,竟换了十两银饼,如果能够做成长期买卖,那该多么的美滴很……
…………
…………
旧疑方解,又添新疑。
对钱夫子的答案,蒋权显然很不能理解。
“怎么可能!定是那屠户胡言乱语,李别驾为何不重重治他的罪?”蒋权一脸愤慨道。
李素笑道:“为何不可能?突厥人不能帮咱们大唐守城吗?”
蒋权叹道:“若说是别的异族帮大唐守城,末将也就信了,可突厥人实在……贞观四年,陛下活擒颉利可汗,东突厥灭亡,此战一雪大唐渭水之盟的耻辱,不仅如此,此战过后,大唐将士入草原,对突厥诸部落进行了清洗,突厥各部落首领要么归降大唐,要么被彻底绞杀,剩下的一部分则分批往大唐兵锋无法触及的地方逃窜,比如突厥阿史那一族,便全族归降了大唐,还有一部分则投往控制西域的西突厥……”
“总的来说,除了归降大唐的那部分突厥人外,别的突厥人对大唐可谓恨之入骨,如今的西突厥勾结高昌国,撺掇龟兹国对大唐西面边境进行袭扰和掳掠便是很明显的例子,那个姓钱的屠户说什么突厥骑兵帮大唐守城……”蒋权讥诮地一笑:“……突厥人不帮着敌人攻城便谢天谢地了,帮咱们守城?他们吃错药了么?”
李素眨眨眼:“蒋将军不信?”
蒋权老实道:“末将确实不信。”
李素道:“突厥人帮大唐守城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咱们再找人问问便知……”
嘴角翘起一抹奇异的笑,李素悠悠道:“若此事是真的,西州这个地方可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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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觉得自己离真相近了一步,刚踏进西州时只看见漫天浓雾遮天蔽眼,如今站在远处再看西州,它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
突厥人,龟兹人,曹刺史,果毅都尉项田,还有西州刺史府里的诸多官吏……
一张张凌乱的面孔在李素的脑海反复闪现而过,渐渐串成了一条线,有首有尾,有因有果,这座城,原来并不那么简单。
最关键的一件事是,刺史曹余除了欺凌百姓,征收苛税以外,到底还干了多少缺德事,而且这些缺德事不是曹余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刺史权力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所以如果钱夫子所说的那些欺凌之事属实的话,李素可以断定,整个西州的官场全坏掉了,这是一桩从根子上已经腐烂不堪的大案,拔出萝卜,不知带起多大一片泥土。
思绪再往更远的地方发散,李世民当初没头没脑的,为什么忽然把他派到西州来当官?这个令李素苦思了近半年的问题,在钱夫子走后,李素似乎也渐渐有了一些头绪。
大家都不简单啊。
…………
接下来的几天,李素不动声色,就当没这回事。
一个初来乍到没有任何根基的官员,对经营这座州城数年的首官动手,无疑是自寻死路,李素不是王桩,他不会干出如此缺心眼的事。
除了下令蒋权秘密派出一支百人精骑四处搜寻那两支有可能存在的突厥骑兵外,李素没有别的动作,每日白天在西州城里闲逛,晚上则晃晃悠悠带着王桩和郑小楼两位亲卫回营睡觉,在西州诸官员眼里看来,李素的表现根本就是个没有任何本事,只靠邀欢献媚得官的宠臣。
这个宠臣的表现没让鄙视他的人失望。
“这块地方,方圆十二亩地,本官要了。”
李素指着西州城东一块闲置多年的空地,神情充满了指点江山般的意气风发。
龟兹商人那焉有点吃惊:“十二亩地都要?这……合适吗?”
“合适,本官是西州别驾,我说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李素的混帐语气深具程咬金神韵。
“都用来建宅子?”那焉还是不能接受。
李素叹道:“小是小了点,可谁叫我是别驾呢,爱民如子嘛,宅子小一点勉强住一住便习惯了……”
那焉很无语,在这个连刺史府都只有巴掌大的城池里,你居然要建一个占地十二亩的宅子,而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语气,别人岂不是该一头撞死?
“李别驾,容小人多句嘴,十二亩地的宅子,耗费人力物力可不小,建宅子需要的青石,方砖和泥浆等等,都要从千里外的沙州运来,当然,李别驾给的钱若足够,小人相信西域的商人们必然蜂拥而至,再多的东西都能给您运来,只是这要花费的钱……”
李素装糊涂:“钱咋了?”
那焉小心地道:“花钱不小啊……您此次离开长安西行,小人看您的行装,似乎……没带那么多钱呀。”
李素眨着清纯无辜的眼:“你帮我垫上呗……”
那焉猛地一个激灵,开始仰头望天色,估摸下一句要拿天色当借口了。
“小气!”李素太生气了:“我真恨自己啊,看看我,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连垫个宅子的钱都不肯……啧!狐朋狗友!”
那焉快哭了:“先多谢李别驾拿小人当朋友,可是……在这茫茫千里大漠里建一栋华宅,花钱可不小,小人虽是商人,却也负担不起啊……”
“行了行了,这钱我自己出!”李素狠狠白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颗碧绿的猫眼石,塞到那焉的手里:“拿去,当是订金了!”
那焉眯着眼,举着猫眼石面朝阳光仔细端详许久,呆呆地道:“这颗猫眼石……好眼熟啊,莫非是西行路上小人送您的那一颗?”
“没错,色泽纯度很不错,上品哦。”李素笑道。
那焉的脸色有点难看:“这……是我的啊!您拿小人送您的东西,反过来再给小人当订金,这事是不是……”
“是你的啊,但你送给我,就是我的啊,我的猫眼石拿来付我宅子的订金,你说说,这件事哪个地方不对?”
说完李素都觉得有点脸红,他发现自己变坏了,被程咬金带坏的。
那焉被李素绕了半天,仔细一寻思,确实没哪里不对,可是这心里为何堵得慌?
“就算是您的,可……这一颗猫眼石当订金也太少了啊。”
“什么叫‘就算’?本来是我的!”李素忽然很计较用辞,如同前世某某省是我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这句话一个字眼都不能错的。
“是是是,本来就是您的。”
李素叹了口气,真不爱跟这种死要钱的人打交道。
一脸心疼地伸手入怀,掏了半天,又掏出一颗猫眼石,依依不舍地递给那焉:“再补一颗,若还说不够,我就抽你。”
那焉接过后只看了一眼,又快哭了。
“这……还是我送给您的呀……”
“是你送我的啊,所以它是我的了,哪里不对吗?”李素杀人似的目光恶狠狠瞪着他,很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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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一章了,感觉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