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晚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将落了层灰尘的旧衣扔进了船舱,甲板长长,她便独自一个扶着栏杆立在那里,望着岸边渐渐远去的行人,终是没人往这边而来。
慕容雪,你在哪里?真的便不来了吗?
风吹起裙摆,那是她最漂亮的一身裙子,嫩黄娇弱,好似此番年岁的她,仿若花朵的嫩蕊。
清清冷冷的水面上荡漾,她的身影起起伏伏,异常落寞,可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此时却如深海海底一样宁静,再无一丝波澜,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瞭望。
“小姐,先吃些东西吧,这一天您都没怎么吃正经饭食呢。”小清儿略显不安,这样沉静的洛璃晚便是她也要害怕了。
璃晚并没有回应,小清儿犹不死心,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小姐,都这样等了一个时辰了,不想吃东西,回去喝些水?”
可她刚问完,衣袖被身后跟了的翎羽扯了扯:“便叫她等着吧,不然总不会死心的!”
翎羽看她那副样子,也是摇头,劝了小清儿与她回去船舱。
怪不得上官澈瞧不得她这副样子,原本是该明丽清澈的女子,偏要被这人事折磨的身心俱疲,恐怕那位世子也明白,这样的她,不过是生活所迫,而非其本心想要走到这条路上来。
小清儿猫着腰,躲在舱门之后,不敢走远,生怕小姐一个不开心,做出傻事来,只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璃晚的背影出神。
船老大都已经五十岁了,行船很有经验,如此也敢接下这宗急活儿。此时正握着烟草,在船尾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淡淡的烟草味道,飘散开来,显得夜风更加清冷。
船上变得越发安静,若无这风浪,怕都要以为,所有的画面都已定格。
乌云层层叠叠,开始往头顶聚拢过来,终于使得那船老大变了变脸色,脸上多了些阴霾,这是要变天了。
果然,没片刻功夫,广辽的水面上,便飘扬起丝丝缕缕的雨丝,带着初春的冰冷,齐齐落下。
璃晚那一身嫩黄的衣衫,便在雨水中渐渐沉重,随着雨水越落越多,便再也飞扬不起。
小清儿一直注意着外面,一见下雨,连忙寻了油纸伞跑了出来,将伞举到了璃晚头上。
“小姐?这都下雨了,还是去船舱里等吧?慕容公子若是来,一定会四处寻找,不会叫咱们寻不见的。”
话是如此说,可璃晚只轻轻摇头,固执地一定要站在那里,站在船头的地方,将前方所有道路都尽收眼底,看着行人匆匆离去,直到眼前的世界再无一个人行走……
小清儿知晓她的执拗脾气,知道再劝说什么,她也是不会听的,便将伞举到头顶,与璃晚一起站在船头,等,便一起等吧。
伞是船家的伞,又大又沉,举不了多会儿便觉得沉重如铁锤一般,小清儿手臂来回换着,咬牙撑着支伞。
璃晚转身接过雨伞,声调在这雨夜里有些不似她的味道:“你去船舱吧,我自己在这儿等他。”
小清儿哪里肯走,偏偏要与璃晚站在一处。
璃晚便也不理会她,盯着远处的漆黑,眸子深沉而冷。
夜,是越来越凉了,雨,也越来越大。
小清儿跺了跺脚,到底不能丢下璃晚离去,便依旧站在伞下,权当陪着她看雨中景色。
倾盆大雨倾泻而落,打在伞面上噪杂声四起,夜便也不再宁静,而狂风骤至,将远处的树木刮得左右乱摆,油纸伞已经经受不住这样的捶打,两个人也护不周全,小清儿看着已经湿了裙摆的璃晚,急忙跑下船舱,另寻雨伞,
船老大也不在甲板上抽烟了,见小清儿下来,忙问何时出发,若是不急着走,那便要先将船靠上岸,绑好绳索,否则,总这样飘飘荡荡的,待会儿还不知会出什么事,荡出港口倒还是小事儿,若与旁的船撞上了,那损失可才叫大了。
小清儿想了想,叹口气:“便靠岸吧,人不知何时才能来。”
说着,人已经带了伞往外头去,翎羽看她那副样子也知道是担忧洛璃晚的身子,便拦住她说道:“你也换一身衣裳吧。天又这样冷,一身湿衣裳肯定要着凉的。洛姑娘那里我去劝劝。”
小清儿不知道翎羽的身份,只以为是沈清公子的侍婢,对于她当时在蒙城起的那些邪念,璃晚没与她说过,因而她也并不知晓,现在见翎羽只是性子冷了些,可人还不是不错的,便点点头,将雨伞交给她,自己回屋换衣裳去了。
甲板上,璃晚依旧保持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可雨水已经如倒灌一般,将她身上的衣裳都打湿了。
半点功夫不会,却敢独自去闯蒙城的女子,居然会是这样的痴情,倒叫翎羽对她又多了一分认识——想主上,不也是对主母一往情深么……
翎羽并没有走上前去打扰璃晚的静思,若她等得那人值得她这样付出,那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若她等的人,并不值得她这样做,那便让这狂风暴雨将她打醒吧。
伞已经无用,雨水极大,还如何遮挡。
船老大上来与翎羽说,已经三更天了,若是还不走,他便去底下浅寐一会儿,养养精神。
许是他行船多年,也没有见过误了时辰这么久的吧。
翎羽点点头,让他回去歇着。
没想到,洛璃晚已经等了近四个时辰了。
下头的小清儿跟了上来,顶着倾盆大雨走了过去:“小姐,都这会儿了,慕容公子恐怕是不会来了,咱们是走,还是留?”
璃晚伫立船头,任由风吹雨打,脸颊都已经冻得冰凉,毫无知觉,发丝黏在一起,贴在额边。
“小姐?”小清儿见她不说话,不由提了提声调。
璃晚回过神儿来,低声道:“走,是定要走的。只是,我想再等等,天毕竟还没亮,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不等,我又怎会死心?”
璃晚自嘲一笑,那目光竟是如此落寞,好似穿透了黑夜,落向遥远的那个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