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教习看她恹恹的样子,知晓她是怪了涟夫人,可又为涟夫人可怜:“小姐,夫人是容不得沙子的,当时她与雪夫人说过一句话,说,即便两人和好,也再不复当初恩情甜蜜,终究是意难平……这样的女子,又极骄傲,若有了离去之意,便是雪夫人怎样的挽留,她也不愿继续在洛府悲凉一世了。后来,涟夫人病中,将家私全都转给雪夫人打点,等传出病重之时,所有的生意都不再入洛府的账面,而等夫人一‘死’,洛家便也颓败下去了。”
“父亲不知道?”
“连雪夫人当时都以为夫人是没了,悲恸不已,更何况洛丞相呢。一把火,将你原来住的那处院子烧成了灰,谁都没有起疑。”
“不是说病死?”
“是自尽,涟夫人当时已经把亲近下人赶走,留了一封诀别诗与洛丞相书房中,回去后便起了大火……”
“母亲她……好狠的心啊。”璃晚愣愣不知该如何言语,想起洛丞相后来的颓废……
不,他不值得可怜,他纳了那么多妾侍,却容着二夫人作践;他既然爱母亲,为何还要宠二夫人,为何明知母亲不喜,在其死后,还是依着老太君的撺掇,抬了二夫人这位继室……
这样的男子,又有何好怜惜的。大概,涟夫人当时也已想到了如今,竟是走的那样绝然……
“可惜了好好一段姻缘啊。”柳教习叹息。
“是母亲的愿望太过美好,一旦美梦破碎,便不愿被其所累,不若一把火焚去所有,尘归尘,土归土。”璃晚轻声说道,以前,她不喜别人拿她与涟夫人比较,总觉得会迷失了自己,混淆了自己。
可如今,听到涟夫人这样的执拗,她反而没有那么讨厌她了,虽然她抛下亲生女儿都不顾,可也为她做好了一切,只可惜洛丞相把最后一点托付也给辜负了。
柳教习见璃晚的样子似乎是放下了什么重担,这样倒也好,省的母女两人生了嫌隙。
涟夫人志存高远,又是莲花一样品貌的女子,其女儿,知礼守孝,也是个能干的女子,何必要闹得亲不是亲,孝不是孝呢。
“这些便是你母亲的过往了,我所知虽有限,可也差不多都是事实。”
璃晚静了静,问道:“雪姨与母亲姊妹情深,为何母亲走时,却不与她说清,反而这么多年……竟再无联络呢?”
柳教习一愣,低头道:“许是,涟夫人之后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吧。”
璃晚皱皱眉,总觉得柳教习还有所隐瞒:“教习?”
柳教习似乎有些挣扎,最后倒了一声:“罢了,雪夫人怕也是张不开口,便叫我说吧。”
“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知你雪姨常常要出外访友?”
璃晚自然是知道的,雪姨有个至交好友,每月都要出去城外赴约,已经许多年了。
柳教习试了试眼角的泪:“当年,涟夫人离京出走,而不与雪夫人商量,也许也因了这个人。此人,不是个女子。”
“是雪姨的心上人?”
柳教习却是鄙夷地撇撇嘴:“是这男人巴着咱们雪夫人罢!小姐可知这人是谁?他就是当今的陛下,当年,负了你母亲的负心汉!”
柳教习不等璃晚说什么,已经自顾自道:“柔然的长公主与夕照的当今皇上,本是旧时的婚约,可是柔然政变,咱们皇上刚刚登基,却不说前去相助,反而还相助那位逆君登上皇位,之后大举入侵柔然,攻城略地,索要赔款……涟夫人怕也是因憋着一口气,才千里迢迢,哪儿不去,却自卖自身到了夕照京城来,牵线搭桥,本要见上一面,问上一句,中间却出了事儿。雪夫人担忧涟夫人出事,寻了去,却是与皇上……唉,他是皇上,雪夫人纵使是不愿,也不得不从,可涟夫人到底伤了心,对当年一事虽说淡了情,可却与雪夫人也有了隔阂。”
璃晚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波折。
“皇上喜欢新鲜,不说接了雪夫人入宫去,反而常常微服私访留宿染香阁,后来涟夫人便嫁了洛丞相。”
“既然母亲与父亲当时真心相爱,便不会再生雪姨的气了。”璃晚猜测。
“可雪夫人却不这样想,这些年里,皇上越发想要接了雪夫人入宫为妃,想法设法将其留在身边,可是,雪夫人有心结,拒绝不了,却也不愿入宫。毕竟皇宫里,就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了,上有皇后,下有妃嫔,外还有大臣非议,如何能拘谨一生去。便也拖到了如今,只月月见一次,这次许也是听了皇上有恙,才急着回来吧……”
旧事纷扰,璃晚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的,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故事,有些苦涩,又有些轻松。
柳教习见她遥遥望着外头的西垂的斜阳,叹了口气,没有去打扰她,而是举步出了她的屋子,回去染香阁了。
小清儿进来服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屋里没有掌灯,璃晚静静坐在原来的位置,想了许久许久。
这一场**,已经开场,只是该入场的人物,却犹自不觉。
温宿这一次是筹谋已久,攻打下边关许多地域,朝堂上还没争论出个结果,皇上那里便已是不好,一时间谣言纷纷,战事国事乱成一团。
洛府此时也是乱成一团,老太君已经着人准备,将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打包,能带的全都带走,要搬去老宅那里,与大家在一起才觉得安全些。璃晚想着自己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不愿再随他们的摆布,于是连夜将流萤筑的物件挪出,全都搬去了雪园,暂时先住着。
天子脚下,到底安全,璃晚想着后时那些战役,即便皇帝跑了,这京都有着数不清的宝贝,那些人也不会全都毁了去,更不会把个帝都屠了城,于是便也安心住下,将一些银票与值钱的东西,四处挖坑先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