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晚斟酌词汇,在琮鸢帝姬“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未免心惊胆战。
不待她说什么,慕容雪已经坐下,轻声叹息:“其实,太平年间若重用文臣,也没什么不好。可听父亲说,如今的边关……唉,若一旦打起仗来,我军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琮鸢帝姬一僵,犹疑:“不会吧。有慕容将军在……”
“那又能如何?如今军中不少残兵老将,军饷物资每每耗上月余才送至军中。军中将士挨饿受冻,边疆荒凉寒冷,便是自耕自作都难得很。”
琮鸢帝姬沉下眼眸,这些军中庶务,她向来少关系,哪怕慕容家是她家远亲。
“洛姑娘怕还不晓得,如今帐中议战,从来不是大将说了算。人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到了边疆那里,随从的文臣比武官的品阶都要高,若无文臣肯准出兵,哪怕敌军侵入腹地都是不能动上分毫。若遇上些有谋有道的还好,可若是陪同的文官不懂是非缓重,败仗是迟早的事。赢了,是文臣的功劳,上表朝廷请求封赏诰命;输了,便是边关将士的疏漏,斩杀在所不惜……武官可杀,文臣却……”
“文臣清高素洁,不可斩杀,重则流放。”璃晚嘲讽补上。
所以说,再这样下去,亡国便是迟早的事。
慕容雪说的简单,可行军打仗哪有这样容易,动辄便是千百条性命,血流成河。他言语间的苦涩,在场二女都听的出。
璃晚轻轻舒出口气,虽然慕容雪有时叫她猜不透,可是,他的忧国忧民,关心社稷的心境,叫他有几分欣赏。
琮鸢帝姬拍了拍慕容雪,“罢了罢了,良辰美景,说什么打仗,这么血腥的事儿。我可是来玩的。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帮不上忙,何必想那么许多呢。”
慕容雪只淡淡一笑,伸手从腰间摘下玉笛:“琴还未买来,不若我先吹笛一曲,可好?”
“好呀好呀,慕容哥哥的笛曲我可是许久都没听过了。”
琮鸢帝姬连连应声。
初秋的夜,凉意沁入薄薄的衣衫,月色如帘,洒落满地莹辉,水墨画般的空灵静谧。
笛声悠悠扬扬,时而婉转激越,时而低沉消弭。璃晚凝着眉目,瞧向垂着双睫沉溺于自己思绪里的慕容雪,静的,好似能瞧到他悲天悯人的温柔的心。
淡蓝色丝丝柔柔的云,自天空缱倦,白衣男子莹莹独立,衣衫被清风吹气,整个人松散洋溢。
他的心中某个地方,定非如此温柔闲静。一如他想银甲披身,征战沙场的痴心。
买琴去的小厮,在清泉明月声中终于回来了。
一身华衣的琮鸢帝姬俯手弹上,合着笛声,静静婉转,几缕发丝垂下,拂过白皙玉璧,修长而美丽,挑拨间,曼妙清音,终是此消彼长,完美契合。
此夜此景,此人此声,美妙得令璃晚幽幽叹气,凝眸于天上满月,心绪不知飘荡到了何处。
璃晚伸手执笔,浅淡的墨色晕染在白色宣纸上,大片的留白上只余淡淡几抹青山绿水,空落落,却涤荡人心。
小清儿被小厮找了回来,已是哭的满脸的泪,璃晚不愿打扰此时曲高和寡的二人,领了小清儿,给小厮留了话,便悄声离去。
回到天香楼,正是热闹,璃晚带着小清儿走的后门,可是待小伙计把她来了的消息告知掌柜之后,那李掌柜一马当先得跑来小作坊里亲自寻人了。
“哎呀,姑娘啊,这点心生意委实是好的不行。”李掌柜进了门,拍手大乐,却看见璃晚端坐竹椅,悠然喝茶。
“掌柜的何以乐成这样?”璃晚含笑而问,心中虽有答案,可还是谦虚谨慎。
“你是不晓得,那点心花样好看,味道或是清香沁人,或是浓郁诱人,当下便有客人尝了还要尝。更有甚者,甚至提出要再买几份,打包带走。”
璃晚起身,笑的狡黠:“这自然是托了掌柜您的帮扶,若不然,小女子年纪轻轻,身怀如此多的秘方……咳,总怕遇上些个歹人。”
李掌柜闻弦之意:“姑娘放心,这秘方不秘方的我并不在意,只要你还在这儿做,租子咱不会多,些许小忙,能帮衬一把的,我定然会帮衬。”
璃晚也不推辞:“好,既然掌柜的如此爽快,那我便也直言吧。头一次来,本是男儿装扮,想来拙劣小计掌柜的当时便瞧了出来,之后又唤我为‘姑娘’……”
“姑娘接着说便是。”李掌柜大概明白了璃晚的意图。
“您也晓得,咱们朝廷并未限制女子在外经商盈利的……可,到底被世人所鄙薄。实话与掌柜的说,我家境虽一般,可曾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若是被人晓得我在此处赚取些许小利,不说外头人的风言风语,便是族里都一个不会同意,到时候家规森严,恐怕……”
“姑娘担忧的是,这女子虽为商贾的不少,可到底是被生计所迫,大家也是没法子。姑娘有话直说便是,我老李能帮的自然要帮一把。你也瞧见了,这才是试吃一番,外头许多客人便交口称赞,有几个得不了的,险些闹起事儿来。我老李经营这天香楼这么多年了,却也少有尝到有如姑娘这手艺般叫人流连忘返,品为天间才有的美味的。”
“李掌柜盛誉了。我是想着,生意总会渐渐好起来,人怕出名猪怕壮,若有朝一日,有贵人非要瞧一瞧本人陋颜,亦或者,百般打听我的身世所在,那么,还请掌柜多多保留一二,莫要把我推于那风口浪尖之上啊。”
掌柜抚过胡须,点头:“这是自然。”
即便不会着洛璃晚,他也不能把这尊大神给供出去——好容易这酒楼里的点心一招鲜了,何以再把人的名声传扬出去,引来与自己做对的那几家酒家争相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