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晚却没有似平日般与她笑闹,脸上笑意清浅得都可以叫人忽视,等到了流萤筑门口,望着里头淡淡孤灯,虽暗淡无什么光彩,却是照亮整间房舍唯一的灯盏,也是指引她们回来的信号塔。
璃晚很安静,许久才对自家婢女说:“清儿,若有朝一日,我必要隐姓埋名离开这里……”
可不等璃晚说完,小清儿已经急急打断,生怕晚说一会儿,眼前的小姐会倏得失踪,“小姐去哪里,清儿便跟去哪里!哪怕将来小姐嫁去王府,清儿也愿意跟着,帮小姐看家护院,陪伴小姐终老的。”
璃晚含笑,点点头,让她推门,二人安排就寝——清儿,果真还是太天真了。
所有人怕不是都以为,王妃今夜前来,是真的在意关心她这个“未来媳妇儿”?呵。璃晚轻笑,些微苦涩。
清儿正收拾的床铺,就听璃晚在其身后喃喃道:“你家小姐我啊,实在是没那福分。跟着我,注定享不了福的。”
清儿却是果断:“反正我是不管了,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哪里我都跟着。小姐莫不是嫌我吃的多,非要扔下我?”
说着就撅着嘴,颇为埋怨得盯着璃晚不动了。
璃晚含笑低头,心内有淡淡温柔,启唇而笑:“好了,今儿都这么晚了,你也早点洗洗睡了。明日里还要出府一趟,与掌柜的约定好签了契据。”
“喂,小姐可不带这样的!还没回答清儿呢……”
第二天很晚,璃晚才从床上爬起来,疏懒的样子却另有一番妩媚。
待从天香楼那里,与掌柜的接洽完毕回府,时日也不过去了泰半。晌午的日头到底令深秋的寂寥多了些人气。
流萤筑虽冷清,可却并非十分破败。比如,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儿,景色却也别致。
过了爬满爬山虎的月牙门,穿过这道已经许多年不曾有第三个人穿越的高高围墙,院儿里流过活水,里头甚至还有几尾小清儿养来打打牙祭的青鱼。边上是几株桑槐,槐花开时,璃晚或给清儿做槐花点心,或是槐花饭,总之,不会浪费了那层峦叠嶂般的满树的洁白缤纷。
至于桑树,叶子养了蚕宝宝,吐丝换银子。等到结果,紫里带红的小果果鲜甜可口,每每贩给过街穿户的商贩,总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还有葡萄,银杏,如今满园金灿,红叶如霞,还有常年绿着的矮冬青,这里反而要比府里精雕细琢的美景,要更具野趣——比如,开垦出来的一片靠墙角的沙地,里头种的地瓜已经熟了。还有各种鲜嫩的蔬菜,继而叫璃晚决定晚间用这些东西来做火锅。
小清儿乐的手舞足蹈,特意把园中开得极好的那盆君子兰抱入屋内,缤纷得紫色,在陈旧的屋里,很是生机喜庆。
璃晚坐在窗前,想起了已经离世的涟夫人——据说,她很喜欢房前屋后种满兰花,花姿婷婷,比一般花儿娇贵,却开得那样挺秀,枝蔓摇曳,风姿绰约。
她并未见过涟夫人,可这么多年,听大家与她念叨来,总觉得那倾城之姿的女子,时时会入了自己梦中,含笑,温柔,轻声细语得低低哼着什么曲调,哄她往沉沉梦想里沉湎。
这株兰花,是小清儿当年拼死护下的,据说那些价值千金万银的兰花,全都被二夫人派人给砸的稀巴烂——清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他们那些花的价值,远非观赏。更不会叫旁人晓得,涟夫人养花护花的好技术,已炉火纯青,这么多年,府里运作生计,全靠了这满园的花卉。
洛丞相是个清官,不得不做个清官……因为皇上以他为重,不许他犯丁点的错误。起码,那几年不能。
一个清官,一年二三百两俸禄,何以养活一大家子人,继而还要满足老太君做出一副慈善样子,四处接济救贫?
只可惜啊,到如今,大家都不晓得那些偶有失踪的兰花,不过是被人千金万银的买去赏玩罢了。
璃晚轻笑,小清儿的“顽劣”只有她知道。
洛家,若无涟夫人的到来,怕是洛丞相也没资本升到丞相之位,这一点,老太君或许心里清楚。可涟月容的身份,还有当年迫婚的威胁,叫她死都不会承认,只会越发折磨她,折磨洛璃晚罢了。
在落湖后,穿来的那几年,璃晚与洛丞相的接触,实在不算多。可也能从有限的几次接触中看出,他确实是个难得认真的朝臣。
可惜,却并非一个好父亲。
母亲去世,提拔二夫人为正妻,洛丞相常常不愿回府,一年里见璃晚的次数更加屈指可数,继而,叫二夫人等人欺辱起她来,更是肆无忌惮,如鱼得水。
世人皆说丞相爱妻成痴,对涟夫人一往情深,甚至只从妾侍里扶了继室,也不愿再纳新妻子。
璃晚却不能认同——若真的情感专一,府内怎会有了那么多的妾侍?明知二夫人的狼子野心,却还叫她进府当了贵妾。
府里,也还有那么多庶出的子女……
爱或许是有的,却未毕专。多么可悲!
而,区区可数的几次见面,璃晚或多或少都会被这个男人吓到。他看她的眼神,叫她恐惧。璃晚有时甚至能从那眼神里,看到对方的杀意。他想杀了她?杀了他与爱妻唯一的女儿?这多么奇怪!
他的神情并非外人所说的爱……更多的是纠结,那个男人,每一天好似一年般的老去,年纪轻轻,看上去却似四五十岁的样子。
目光从君子兰上扫过,璃晚想,或许,洛府也非她想的这般简单。每个人身后,都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