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茶壶杯盏,换成此时京中正流行的粉彩莲花套杯……
什么烛台,托盘,梳妆镜,竟全要给她撤下去?!
少顷外头管事带来了更多摆件,从大黄梨木雕的家具,到粉碧玉饰的坠角儿,大大小小,搬运的小厮险些将洛璃晚所居的小院儿给挤破了!
绸缎绫罗,金钰珠宝,只不过须臾功夫,破落不堪的小房子竟也被妆点的金光夺目,璀璨耀眼!而二夫人更恨不得让丫鬟将地板墙面全铺上金箔才满意。
见这番修整渐落尾声,璃晚抽了抽嘴角,道:“母亲大人这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二夫人吩咐左右退下,这才扭头假笑与洛璃晚解释:“三姑娘,今儿前头有贵人到访,兴许要来后院瞧瞧你——你也晓得,这几年你不爱出门访友,咱们家也是为了你好,只能对外宣称你身子抱恙,在家修养,如今……这贵人登门,你可万别病怏怏的模样,给贵人添堵呀。”
别看二夫人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她如今年岁不到三十。这几年在洛家过的简直是顺风顺水,虽则膝下二子一女,学问造化上还差了那么一小截儿,可有老太君照拂,借了各家姻亲的光,以后他们只有“光宗耀祖”的份儿!
洛璃晚讶然的张张嘴,贵客?
什么贵客会来这荒凉院落看她?她这都在此“幽禁”数年了,别说人,连耗子都不常光顾!
洛璃晚心内猜疑,不知晓发生何事,可看二夫人为她打点上下,整饬房间的架势,实在异常,属她这几年从未见过的好颜色——面上居然还带着笑?!
要知道,对二夫人来说是好事的,落到到她身上,可就见不得半点好了啊!
不管她心内如何纳罕猜疑,二夫人已经一连声儿的在招呼丫鬟们进来,为璃晚换上干净新衣。
等那一套套华丽衣装在丫鬟们手上抖开,洛璃晚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地——华丽的样式,繁复的做工,更是御赐的好缎子……
而边上托盘里,丫鬟们还捧着好几匣子的珠钗碧环,洛璃晚只觉得心寒手颤,已经隐约猜到二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想来,她如今年逾十五,论理,早该开始议论婚事了……
璃晚心中漫上一股仇怨,没想到,蜗居偏野,这二夫人与老太君还是没彻底忘干净她,这婚事一事上,竟还要多踩一脚,好叫她跌入深渊,再无法翻身——以二夫人的小心眼,与老太君多年的抱怨,她洛璃晚能摊上什么样的好男儿为夫君?!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洛璃晚心下已有计较,面上只装的怯弱,站在内堂喏喏应声,随丫鬟摆布,直到妆粉齐全,上了钗环,才被丫鬟扶出来,等二夫人亲自审查。
“嗯,果然人靠衣裳,马配鞍,如今瞧着这般好样貌,母亲我都不忍你埋没了!”二夫人“啧啧”称赞,可那眼里闪动的精明与话里透着的意思,叫璃晚的心越发往下沉去。
这满屋子的摆设,她身上的衣饰,没个千百两银子哪里置办的下来。二夫人如此大张旗鼓,连对情敌的女儿都这般上心,只说明对方来头不小,也说明了……洛府的决心。
二夫人见收拾利索,便吩咐丫鬟们喂自家这位三小姐梨子水润润喉,又叠声儿吩咐上粥点小菜,侍奉小姐用饭。
洛璃晚无奈端坐房中,看着与破败门廊掉灰瓦墙不符的金碧装饰,只觉得在外叠声儿招呼的二夫人,怎么瞧怎么像在青楼外甩着帕子招呼恩客的老鸨子。
咳,她乃名门淑女,非礼勿言!
“咦,你这儿不就小清儿一个丫头?如今这光景,她不在你跟前伺候,跑哪儿玩去了?”二夫人似是无意问道。
洛璃晚忙掩饰道:“女儿未曾用早饭,清儿去厨房为女儿领饭食了。”
二夫人随意点点头,并未深究都这个时辰了,清儿去厨房是该取早饭还是午饭,更加忘了,为何自己吩咐的丫鬟都已经把粥饭摆齐,而小清儿一早去取饭,取到这会儿子还未回来!
更更忘了,这二三年里,璃晚主仆二人已不能再出流萤筑这件事儿……
见洛璃晚身边没个丫鬟跟着实在不成样子,于是二夫人便点了自己身边的四个丫鬟过来随侍洛璃晚,“晚儿这就跟我走吧,别让客人在前厅等太久。”说着,眉眼一挑,先行而去。
洛璃晚可没忽略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精明,心道,这二夫人惯爱算计,短短几年,便已巴结得老太君连亲子、孙女都不顾,偏要这女人当了洛府的家。
洛璃晚长到十五岁年纪,去前厅的次数也不过一二,只因为那里是除了宗祠以外,洛家最为正式的场合——除了跪接圣旨,自丞相去世以后,璃晚还从未见过家中长辈在此会客。
洛丞相都已病故三年多了,如今家里除了女眷,就只剩下家里那两个尚未长成的小少爷,府里更没有什么好叫人盘算的,什么样尊贵的客人会在此时上门,求娶她一个更不受待见的“前任”嫡长女?
洛璃晚带着疑惑,在外间等候,只听着里头笑声融融,气氛倒是极为融洽,连平素一板一眼,不苟颜色的老太君此时都已笑声爽朗,不时被引得连连大笑。
“祁山王爷一如当年,顽笑的性子丝毫不变啊!”是老太君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感慨。
“哎,改不了了!一别多年,老太君硬朗也不输当年英姿。本王可是老了,这不,连最小的儿子都已到了议婚之年。咦……三姑娘怎么还未来?想当年,本王结下月容义妹时,三姑娘还未诞生。现如今,怎么也得有十五岁了吧。”
呀,月容?
洛璃晚心里绷紧:该不会再说她生母涟月容吧?
这时,进去里头回话的二夫人出来唤她,容不得她多想,连忙敛下所有情绪,小步谨慎入内。
屋内不知何时,燃起了淡淡的熏香,璃晚偷偷抬头,只瞧见老太君虽端坐上首,可面色好似十分尴尬,偏偏边上坐着的乃是风流不羁之名响彻京都内外的祁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