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沈映菡也跑过去，在水边坐下，想洗把脸，却发觉头发都散下来了，一低头都垂到水里去了，连还没洗，倒是先把头发弄湿了。

    “这里没别人，既然弄湿了，索性把头发洗了，我在这里守着。”萧音沐见状，淡淡开口，转身从马背取出些皂角递给她道：“想来你这几日也没机会洗吧？”

    这倒是真的，来就身体不舒服，她住的是沈子俊的军营，楚培随时会来，她怕暴露身份，自然是不敢洗头发的。

    萧音沐在她旁边坐下来，帮她把头发都挽到前面，小心翼翼的放到水里去，看她自己笨手笨脚的，索性拿过皂角帮她洗。

    柔软细长的发丝在手中滑过，在这幽静无人的小河边，映着河中树木青翠的倒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忽的在他心中氤氲开，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的变得愈发轻柔。

    从一开始，就对她格外亲近照顾，时常会有异样的情绪在心头闪过，那时总以为是因为她长得太像青洛的缘故，对亡妻的愧疚和怀念便愈发的加深，因此对青洛这个唯一的妹妹，便更加的殚精竭力，期望把欠青洛的，都弥补在她身上。

    可他从未去想过，沈青洛陪着他那么多年，聪明如他，若真的早已爱上，为何竟一直没有察觉，非要到见到她才能迟钝的意识到，他亦没想过，标准的大家淑女沈青洛。和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妹，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他每次要到迷惑不解的时候，才会想起拿青洛来解释。

    直到那日喝了迷酒，错把夜鸢当成沈映菡，一夜不断失控的时候，他才明白，心底爱得究竟是谁，沈青洛不过是他逃避感情的一个挡箭牌，而真正吸引他的，显然是眼前这个让他又气又心疼的小丫头。

    在条件艰苦的军营，他不止一次想起她，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带着魔力，在他心里刻成清晰的印记，没想一次，思念便如猛虎，急于脱笼而出。

    他不止一次，忍不住想，若她不是皇后该多好，至少不是那个人的皇后，那么他就敢为她悖逆天下，哪怕做一个乱臣贼子，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即便造反又何妨，可她偏偏是夜清梵的皇后，是这个世上最懂他，敬他，在乎他的好兄弟的妻子。

    那是他最后的底线，凡是夜清梵的东西，他除了尽力守护，绝不会染指分毫。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手中挽着她轻纱绸缎般的长发，萧音沐竟不自觉的轻吟出口，那一句他深夜写在书信最后的话，他以为此生绝不会活着讲给她听的话，没想到就这么顺口而出。

    挽着头发的手一僵，沈映菡低着头也尴尬起来，看着水里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异常愧疚。

    萧音沐只是愣了片刻，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帮她把头发洗干净，又拿了头巾在她头上轻柔，替她把头发擦干净。

    “那封信，我看了。”在萧音沐帮她把头发擦干，拿梳子帮她梳头发的时候，沈映菡低低的开口，双眸沉沉的望着他。

    萧音沐手指在她发丝间顿了一下，淡淡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萧大哥，如果可以，我希望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一个用来爱夜清梵，一个陪着琛哥哥，一个送来你身边，你们都对我很好，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为我伤心。”沈映菡低着头十分为难的开口，小脸上深深的愧疚和难过，看了让人忍不住的心疼，“可是，我只有一个，此生只愿陪在清梵身边，我舍不得他一个人，辛苦走那一条路。天下霸业，你们陪他一起拼杀，可在你们面前他是个不敢有弱点，必须完美刚强的神邸和信仰，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坚定信念，跟着他走下去，这样的夜清梵是不快乐的，你们谁都不知道，他有多累，多辛苦，他也有爱欲悲愁，也会有不想撑下去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痛，会软弱，会颓废，可他谁都不敢给看到，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原本是要向萧音沐表达愧疚和安慰的，可是一说起夜清梵，沈映菡竟是越说心里越痛，她屈膝双臂抱住两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刚洗过的头发被萧音沐输的顺滑如丝，铺展在背上，从侧面看上去，她就像一个堕入凡尘的精灵。

    “我想陪着他，他难过软弱的时候，可以到我这里来。”轻轻的说完最后一句，她就不再说话，仿佛整个人已陷入某种幻象里，无法自拔。萧音沐知道，此刻，她眼中所有的，只有夜清梵一人。

    萧音沐苦涩的笑了一下，抬手拍拍她背，故作轻松的打趣道：“分三个，就不是完整的沈映菡，我和慕容琛未必看得上了。”在沈映菡错愕委屈的目光里，他如从前每一次安慰她的时候一样，大掌顺着她的长发轻抚，笑道：“傻丫头，有人愿意真心爱你是好事，并不是你的错，何必自责？那封信，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我希望，一旦我出事，你能照顾好阿奕，找的一个砝码而已，笨蛋，你的善良太容易被人利用，以后要学着去防备身边的人。”

    沈映菡知道，萧音沐这么说，是想减轻她心里的负担，也知道再深谈下去，除了让彼此更尴尬之外，不会有任何益处，索性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仰起头傻乎乎的笑道：“我才不要防着萧大哥，哪怕一直被你利用，都没有关系。”

    “笨蛋！”萧音沐目光幽深的望着她，嘴角是一抹轻浅温柔的笑意，屈指在她鼻梁上弹了一下，才拉她起来，两人沿着河边，缓缓行走，淡淡道：“经过你今天这么一闹，林敬波接下来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过两日今日之事传回金陵，以南宫浩柯的多疑程度，林敬波的麻烦必然不小。”

    “对付林敬波，本不该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可是再打下去，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父母兄弟的人，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如蝼蚁般牺牲，所以，只好牺牲林敬波一人，天下统一，也是大势所趋，他不懂审时度势，一味替昏君卖命，等于是助纣为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沈映菡神色严肃的缓缓开口，以一种悲悯而冷静客观的语气说这些话时，萧音沐仿佛看到一个身着凤袍，站在夜清梵身边，一同俯瞰天下，指点江山的一代传奇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