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吟离开时，柳依澜满脸喜色，显然并未想过顾惜吟帮她的真正目的，也没想过此事若败露，会出现什么情况。
清凉殿里，夜清梵看着手里一份名单，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自从沈映菡回宫，正式宣布有孕以来，暗中做手脚的人多的让夜清梵吃惊。
顾夕颜给他的这份名单上，详细记录了都有谁做了什么事，有的可以查出幕后主使是谁，有的查不出，手段也是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幸好顾夕颜够能干，都暗中及时替她挡下来了，否则，但凡有一次成功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方才来之前，宫女汇报顾婕妤去了紫宸宫，挥退所有人，在内殿耳语良久，想来会有所行动。”顾夕颜站在夜清梵对面，隔着宽大的桌子望着对面眉头微蹙的男人，声音略显苦涩的低声问：“皇上经常为她蹙眉，值得吗？”
夜清梵没想到顾夕颜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微微怔了一下，才揉了揉眉心，微微一笑道：“无所谓值不值得，从前护她平安，是朕的责任，如今是朕舍不得她任何伤害。”
他曾说过，她痛一份，他便会痛十分。
顾夕颜低头，沉默良久，再抬头的时候，仿佛决定了什么，脸上带着决绝的神色，认真的看着夜清梵，缓缓开口：“皇上可还记得，曾允诺只要臣妾提出的要求，您都会答应。”
夜清梵一言不发，只淡淡点头，目光沉静的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顾夕颜迎着他过于平静，交换目的太纯粹的目光，心头有些刺痛，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抬眸果断决绝的望着夜清梵道：“臣妾，想为皇上生一个孩子。”
夜清梵原本平静的眸子陡然转冷，目光复杂的盯着她，打量半晌，才垂眸，沉声问：“你当真要如此？”
“皇后月份越来越大，对她动手的人只会更多，若此时臣妾有孕，非但可以转移众人注意力，也可以此为筹码对抗风头最盛的柳贵妃，臣妾以为如此做没什么不对。”顾夕颜神色淡然，声音极其冷静的分析利弊，顿了顿，微微咬了咬牙，才故作轻松的说：“更何况，臣妾为皇上费尽心思保护皇后，身为皇上的妃子，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作为交换，应当不为过吧？”
当初夜清梵说过，若有一日迫不得已，可以允许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只是那时，他只想尽力保护沈映菡，感情却不如今日这样深，那时以为只真心待她一人便好，可如今，无论是身心，他都不想对不起她。
可是，确如顾夕颜所分析的，这个时候别的妃子有孕，对保护沈映菡母子确实是极好的办法，眼前的女人无疑是在用自己做箭靶子，以完成他交代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拒绝，这也是他欠她的。
“朕会考虑。”思索良久，夜清梵才撑着额头，低声开口，随即便挥手示意她退下。
大殿里安静下来，只有他一人独自坐在案前，眉头紧锁。沈映菡曾怨过他，娶了那么多女子入宫，却白白辜负她们的大好年华，他说，他的心就那么大，装了天下装了她，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他以为只要定力十足，他可以拒绝全天下女人的诱惑，却忘了，站在这个龙座上，从一开始，他就身不由己，当初封她为后是如此，后来害她被敌国俘虏是，一个接一个的封妃是，再到今日，看着她辛苦怀孕，他想要确保她平安无事，就不该拒绝顾夕颜的请求。
收好名单，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昏沉的天光，深秋的菊花开的十分繁盛，红白黄相间，与回廊柱子上雕刻的金龙交相辉映，看上去极其美丽。
只是，这风景却渐渐带上苦涩的味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又如何，想爱的人，不能尽兴去爱，想要保护一个人，却要建立在伤害她的基础上。
他几乎可以想象，若是顾夕颜有孕，小丫头会有多伤心，他在她心中好容易建立的一点信任，只怕又要烟消云散。
“在想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娇软的声音，熟悉的娇躯贴上后背，淡淡的草药香萦绕在鼻端，已经在很细心的调养，她的身子却比刚回宫时没好多少，还是反而愈加糟糕似得，浑身冰冷，小脸也总是苍白没有血色，有时候还可以看到她难受的蹙眉。
大约是午睡刚醒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小脑袋枕在他背上，还在不断打哈欠。
夜清梵没说话，暗暗叹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过身低头望着她柔和的笑了笑，重新将她拥进怀里，让她的小脸贴着自己胸口，希望她能明白，那里满满的都是她。
“夜清梵，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不要一个人背着好不好，看见你这么辛苦，我好心疼。”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开口，软软的哀求，让他的心一阵发疼，抿着唇不说话，得不到回应，小丫头撒娇的用脑袋蹭蹭他胸口，才抬头水眸晶莹发亮的望着他追问：“好不好？”
方才从寝殿出来，看见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的那一刻，心里忽然很疼。仿佛全世界的负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却还得若无其事的撑着，不让任何人察觉，那么辛苦，也那么孤独。
她知道，这些压着他的重担里，一定有她。
“我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孩子，你需要做什么事，只要对我解释清楚，我会谅解的。”沈映菡见他一直神色莫测的沉默着，心里越发没底，难道他今天情绪如此明显的沉重，又是为了她？
她的话确实让夜清梵心动了，关于顾夕颜的要求，如果实话实说，她是否真的能够理解？
迟疑的望着她干净纯粹的双眸，忽然想起三年前大婚时，她说的话，我要的男人只能属于我一个人，我在他心里也必须是唯一，无论是身体和心，我都不接受背叛，否则宁折不弯。
当初，就是因为她那么固执倔强，语气决绝的说出这些话，才从一开始便让他对她另眼相待，并且鬼使神差的答应她，愿意给彼此时间，慢慢来相爱。
如今，如何能奢求她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