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察觉到嘉嘉这段时间的异常后, 康熙就知道她的劫到了,他的劫也到了。
不像她那样似乎认命了,有条不紊地安排身后事。康熙一直在寻找解决的方法, 嘉嘉既然能来到他身边, 那他也一定能找到方法把她留住。他不信上苍会让他再经历一次丧妻之痛。
她手里握着的木镯, 是了尘留的一线生机。塞外的哲布尊丹巴、章嘉呼图克图都告诉过他嘉嘉命途多舛,会有危险但是也有生机。只要找到了尘,破局的办法就能被知晓。
多年前康熙就由潭柘寺主持向了尘发过旨意, 在皇贵妃有需要的时候他必须要回京。现在急信已经送出,就看了尘什么时候出现了。
了尘来,保嘉嘉无事, 潭柘寺寺众甚至整个中原佛教自此都会得到优待。了尘不来, 嘉嘉出事的话,他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他能不能做到保持理智不迁怒。
好在,在嘉嘉还能撑得住的时候云游四海的了尘和尚现了踪迹,正好乘船从海外归来。
事情有了回转的余地,无非是看了尘向他提出他和嘉嘉需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把嘉嘉的身份从明面上抹去,消除记录她存在的所有史料,这是其一。佛子会借由他和嘉嘉来转世,八岁以后要舍给佛家, 这是其二。
最后于宫中举办一场为期七日的法事,由皇帝带领宗室成员参与。超度满人南下入关时屠戮的百万亡灵,消除杀孽,以不带血煞之气的龙气来庇佑嘉嘉。
眼看着嘉嘉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康熙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就她的性命, 有些东西舍了便舍了吧。按照要求一一照做, 抹了记录,办了法事,然后回畅春园守到嘉嘉身边。
了尘于法事圆满结束的当晚圆寂。
亲眼看着一直缠在嘉嘉手腕上的佛珠在了尘圆寂之时随即碎裂,康熙不由不信,马上把早就准备好的木镯给她戴上。
身份的问题好解决,有他在,就算没有册封没有金印,嘉嘉也会一直是中宫。况且,这么多年嘉嘉就一直没在乎过这个,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她也不会失落。
只是孩子,康熙不知道到时候她能不能舍得下。
虽然嘉嘉一直嘴硬说养不来孩子,不喜欢孩子,可是他知道,她是太在乎了生怕自己做不好额娘才不敢要孩子的。到时候他们的孩子养到八岁了,嘉嘉能舍得下吗
舍不下也要舍,她的命要比孩子重要。
“我明明是怎么好起来的”
一头雾水,明明昨晚睡觉前五儿都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怎么一晚上功夫一切都变了模样。死亡的威胁已经消失了。
“是您做了什么吗”想到三爷前一段时间的忙碌和憔悴,五儿知道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来挽救了自己。
三爷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让五儿知晓。“了尘于前几日现身,我按他说的把嘉嘉的身份痕迹都抹了,只有这样做才能留住你。”
仔细看她的神色,没有变化。想来嘉嘉应该是不反对的,那他就放一大半的心了。
“不过嘉嘉放心,一切只是名义上的,虽然史书上不能有你的记录,但是实际上一切照旧,嘉嘉还是我的妻,还是一宫之后。以后百年后与我同葬一椁,共享香火。”
这么说,兜兜转转她又成黑户了
早知道成为历史上没有记录的皇帝的妃子会被历史“修正”的话,她当时就不会答应让三爷去册封她。做个无名氏把这辈子苟过去多好啊,说不定还能免除这一番惊吓。
“我本来就没有尽到做为皇贵妃的职责,既没有侍奉太后娘娘,也没有替您打理后宫,更没有为您生儿育女,忝居高位实在有愧,现在没有那重身份也好。”
身份这个东西,五儿还真没在意过,和生命本身比起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还是委屈嘉嘉了,要一世没名没份地跟着我,以后也不能被记于史书玉牒。”
她不在意,但是三爷好像特别在意,说起这个他声音都低沉了许多。
看三爷一脸自责的样子,五儿能理解他。古人真的特别看重身后事死后名,事死如生。在生不能给她名份,死后那个他特意为她修建的宝城应该也用不上了,他一定特别遗憾。
“别这么想,这不是为了救我的命吗我还活着,能切切实实地陪在您身边难道不比那些死后的殊荣要强多了”五儿紧紧握住他,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只是抹了身份这么简单吗您前一向那么憔悴劳累,是不是还做了别的事我那段时间精力不济也没关心您,您身体没事吧找太医诊脉了没有”
“没事,就是连着做了七日的法事有些累到了。现在你终于没事了,我也能真正放下心好好歇歇了。”
五儿往床铺里面挪了挪,“您上来睡一会儿吧,补补眠。我看你眼睛都熬红了,这段时间也苦了您了。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白头到老。”
和嘉嘉并排躺在一起,紧紧圈住怀里的人,把下巴放到她头顶,这次真的是留住她了。
“嗯,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说好了的,不食言。”
两个人都累了,窝在床榻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交颈而眠。劫后余生,虽然不是那么惊心动魄,但是同样让人心力交瘁。
之前是灵魂出了问题不是身体,所以灵魂不稳的事情解决了之后,短短两三天五儿就完全恢复了。
“了尘大师圆寂了”养好精神之后五儿提出去潭柘寺亲自去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没想到从白秋嘴里得知了了尘已经圆寂的消息。
“回主子,是的,大师在法事结束的当天从宫里回到潭柘寺就圆寂了,荼毗之后收讫的舍利现供奉在潭柘寺后山的佛塔之中。
听说这几日前去参拜的信徒都把上山的路都堵得水泄不通,顺天府都派了官兵去维持秩序。”
不会是为了救她而导致大师提前圆寂的吧一想到可能有人因为就自己而死了,五儿心里出现了自责的情绪。
她是想活着没错,但是如果她活下来的代价就是让一个无辜的失去生命,那这次新生也太过沉重了,她背不起。
“大师还那么年轻,怎么会突然圆寂”五儿记得几年前的一面之缘,那时候大师看起来也才三四十岁啊,正值壮年。
“不年轻了,主子是看大师的外表才觉得他年轻的吧其实了尘大师今年已经八十又七了,这个年纪已是长寿之人了。
而且据说大师此番云游回京就是预感到大限将近,所以才在之前举办了那场盛事的,意在用一身修行去超度南边儿枉死的”
白秋不敢接着往下说,当初南边儿的惨剧她只是听说就觉得不寒而栗。
八十七这个真的没有看出来虽然仍旧为大师的死感到惋惜,但是五儿心里的内疚感少了一点了,她没有害得别人英年早逝。
“真的那么神大师圆寂的同时那串手串就碎了”
和白秋她们闲聊五儿才知道自己之前戴的那串佛珠竟然是以这种略带灵异的方式来结束守护她的使命的。
“是呢,当时虽是皇上守在主子床边,但是奴婢站在旁边也看得清清楚楚。突然间那串手串上的佛珠就都碎了,串珠子的细绳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还一直结结实实的,也断成了两截。
皇上立马就给您戴上了木镯,一戴上您就睡得安稳了,眉心的皱起也平了下去。然后过了不到三刻钟,去潭柘寺那边请大师的侍卫就传回了大师圆寂的消息,时间跟那串手串碎裂的时间刚好对得上”
“那碎掉的手串呢”到底是保护了她这么久的物件,就算是碎了五儿也决定要好好保管。
“皇上做主,当天就收好送到潭柘寺那边了,说是要物归原主。”
“也好,物归原主。过两天等潭柘寺的香客没那么多了,我们也去大师的舍利佛塔前拜一拜吧。这条命,还是大师救下的,我该亲自去道谢。”
她能顺利活下来,大师出了不少力,去祭拜一下是必须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她以后要做更多的善事,为大师积福。
潭柘寺一行是由三爷护送着她一起去的。
她生病的事情真的吓坏了三爷。自打好起来,五儿觉得三爷对待她好像特别小心翼翼,连带着白秋和奶娘她们也是特别小心,好像把她当成易碎品一样。
以前每日都要进行的骑马、射箭、布库,现在全都不让她做了。不仅不让她运动,还各种好吃的好喝的轮番上阵。
骑马不做就算了,现在到了冬日,外面已经开始下雪,去户外骑马迎面的寒风打到脸上滋味确实不好受,五儿也不是很想去外面吹冷风。
但是射箭不影响啊,找个避风处,穿得保暖一点,完全不会冷。布库就更不用说了,本就在室内,到时候火墙地炕一烧,屋子里的温度很舒适,就算是出汗了也不会着凉。
“不是说要好好的相伴到老吗三爷不让我做锻炼我怎么才能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跟您一样这段时间因为养病已经疏于练习了,再不动动我感觉骨头都要生锈了。”
他这段时间早起又不叫她了,也不让白秋她们叫醒她。如果不是五儿自己醒来,今天估计又是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吃喝喝玩耍看戏的一天,太过舒适了,像养猪
“今天既然醒了就跟着吧。嘉嘉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以后可以等太阳出来了再去,我叫人陪着你。现在是冬日,再跟着我一道早起不太适合,外面天都没完全亮,也太冷了,嘉嘉不用吃这份苦。”
见她醒来要跟他一起去锻炼三爷倒是没阻止,一路牵着她到演武场。就是后续向她展示了什么叫“非暴力不合作”,不明确阻止,但是绝对不支持。
他骑马在马场里奔驰,而她只能在旁边的亭子里一边吃茶点一边看着。他既不带她共乘一骑也没有给她准备坐骑,原因是怕她骑马吹风会冷。
他射箭五儿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她惯用的弓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全都是三爷用的八力、十力的硬弓,完全不是她能拉得开的。
而且五儿被告知她以后都不能再去拉弓打猎了。理由是狩猎主杀戮,了尘大师对三爷说让她未来不要造过多的杀孽,不然于她无益。
好吧,为了小命,射箭打猎这项活动是要从此和她说再见了。本来就没多喜欢亲手射杀猎物,之前不过是想跟着他一起出去玩,解压。
布库房里暖烘烘的,一进去三爷就把五儿外面罩着的大氅解下来递给了白秋,他自己也解下了外衣,很快就只剩下一层白色单衣。
完全不给她真枪实战,花大力气做大动作的机会。五儿一站到他面前,三爷就避开了她的正面攻击,从她背后环抱住她。左手握着她的左手腕,右手握着她的右手腕。
“嘉嘉的基本功还得多练练,特别是手上的功夫,有些动作发力的部位不正确,在实战中就容易扭伤,我们今天就练练手上的技巧吧。”
五儿觉得三爷在驴她,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她多运动。
从小到大接触布库十多年了,力量受限于身体素质那是没办法,但是技巧、动作这些主要靠脑子、眼力和练习就能掌握的东西,她可以很自信地说她已经是行家了。
可惜敢和她抱在一起布库的人现在只有三爷,唯一的对手不配合,五儿也没办法,只能和他练了一个小时的手部抓握。
如此不走心的锻炼之后,被他送回院子。然后被奶娘她们一阵嘘寒问暖,进行全方位、高频率的美食投喂。接下来的时间里,练字、看书、画画、弹琴、看戏、做绣活儿随她的意愿自行安排。
晚上用过晚膳之后,由三爷领着在院子外面散一会儿步消消食,走得差不多之后就回到院子。会客厅里太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是的,自打醒来之后,每天太医都会在傍晚过来给她诊脉。
“回皇上的话,还得多等几日,现下脉象不显。”
同样的话,五儿已经连着五天听太医说给三爷听了。
问三爷什么脉象,他也避而不答,只是用一脸奇怪的笑意来糊弄她。说是过几日就知晓了,现在不告诉她省得影响她心情。
看他半点儿不紧张的样子,应该不会是坏事,肯定不会是她生什么病了。
既然他要保密,那五儿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耐心多等几天到时候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