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谢荣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哥哥不是为救辂表哥而死,害死他的人是轲表哥”谢冰若站在齐夫人面前,眼睛几乎充血。
一直以为,在齐辂面前, 她永远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 因为齐辂欠她的。
没想到, 一切都是姨母的谎言,还害她在齐辂面前那般难堪。
一想到齐辂眼中的不屑和怜悯, 谢冰若心下便难受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心喜欢过齐辂, 可是,都不重要了。
听她搬出谢荣,齐夫人只当是谢荣给谢冰若写信说的,登时气结“谢荣真是多事他还说了什么你们没告诉齐辂吧”
“嗬, 姨母在紧张什么”谢冰若把齐夫人的慌乱看在眼中,唯独没看到愧疚, 她突然有些同情齐辂, “这些都是辂表哥告诉我的,或许是谢荣在江南说漏了嘴。”
她笑笑, 望着齐夫人苍白的脸色, 继续道“从前我还不懂,为何辂表哥是最好的一个, 姨母却不喜欢他。我以为是因他养在江南, 姨母亲近不起来。原来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姨母所生。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姨母,你说辂表哥他日得势, 会对齐家如何啊”
“他如今还住在齐家,当然会念齐家的好。”齐夫人紧紧握着扶手,心下一遍遍宽慰自己,眼神凌厉,掩饰心中慌乱,盯着谢冰若,“你究竟要如何,才肯不打扰你轲表哥。”
智子莫若母,齐轲夫妇本就不合,齐轲对美人又没个忌讳。万一谢冰若做不成侧妃,反而大着肚子勾上齐轲,入府为妾,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膈应她。
齐夫人只想想,便觉折寿。
眼前的外甥女,她曾觉得千好万好,如今却半分也看不上。更遑论,她还有个将死的,不知道会连累多少人的爹。
“姨母想太多,冰若再不济,也瞧不上齐轲。”谢冰若将齐夫人的担忧看在眼中,嘴里毫不掩饰对齐轲的轻视,“我说过,只要姨母助我当上睿王侧妃,我以后绝不乱说话。”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齐夫人面上再无一分慈爱,目光冷冷扫过谢冰若的肚子。
她捧起手边已然放凉的花茶,不疾不徐道“说难也不难,睿王妃膝下尚无子嗣,你求睿王,不如去求睿王妃,待孩子出生,养在王妃名下,如此一来,你和孩子的荣华富贵就都有着落,端看你舍不舍得。”
身为正室,她很了解,睿王妃未必在意有多少女子伺候过睿王,她只在意哪些贱种会去抢她孩子的东西。
“多谢姨母提点,冰若告辞。”谢冰若手扶小腹,面上含笑,盈盈一拜。
笑话,她要的是富贵荣华,高高在上,肚子里一团肉,她有什么舍不得的等睿王妃把孩子养大,她没有容色身段固宠,却依然是这孩子的生母
大理寺牢狱中,定国公立在牢门外,望着里面身着脏污囚衣,烂乞丐似的胡知府,沉声问“陆修现在何处”
“国公爷别急,求人便该有求人的态度。”胡知府倚靠森凉石壁,随手揪扯着一根枯黄稻草,不紧不慢道,“下官不仅知道令公子在何处,还知道当年是谁让人牙子拐走他。”
闻言,定国公没说话,等着他开条件。
果然,胡知府顿了顿,抬眼望着定国公,有恃无恐笑道“只要国公爷能想办法让我出去,无灾无难做个四品小官,下官一定替国公爷指认贼人,找回令公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定国公知道他开的条件不会简单,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痴人说梦。
他攥紧铁拳,若是年轻十年,他定一拳打烂胡知府的头,可眼前的胡知府自知犯下死罪,怕死,也不怕死,打是没用的。
“三岁稚童,京城口音”胡知府自顾自念完一段话,故意漏掉同人牙子勾结之人姓陆那一句。
继而,望着面色惊疑不定的定国公道“下官所念,是府衙卷宗上的一段,可惜卷宗无意中被烧毁,国公爷可以不信,只当没有陆修这个人。下官贱命一条,可惜令公子却还要给人当牛做马受苦。”
当牛做马陆修被人牙子卖给人,入了奴籍
只想想,定国公便心口钝痛,他下意识捂住心口位置,望着胡知府“最好别让我从别处查到,否则,你只会死得更快”
蔺巡抚同胡知府沆瀣一气,胡知府知道的事,蔺巡抚会不知吗定国公想换个人下手。
“蔺大人,你和胡大人,谁先说出陆修所在,我就保谁无虞。”定国公隔着丰盛的酒菜,冲蔺巡抚道。
“是吗”蔺巡抚撕下一块鸡腿肉,狠狠咬着,咽下,冲定国公笑得莫名,“若我说,犬子九聪,就是国公爷丢失的爱子陆修,国公爷敢不敢信”
三日后,蔺九聪随季长禄一道入京,带着从蔺、胡两家查抄的金银财帛。
入宫面圣之后,季长禄和齐辂一道回到深巷小院,清净好些日子的小院,再度热闹。
逐风被派去打酒,行川则领命去请长公主一同小聚。
萧青鸾正同容筝一道排练府中舞姬,见到行川,便挥挥手,令众人先下去,容筝也借故离开。
“芸娘请本宫喝酒今日都有谁在”
行川如实作答“季大人、季夫人、我家公子、还有蔺公子。”
“唔,本宫听说九聪今日和季大人一起入京,好,你且先回去,本宫更衣便来。”萧青鸾笑着起身。
假死之事,给蔺九聪添了不少麻烦,如今蔺家被抄家,九聪的日子想必很不好过。
虽有自己在皇兄跟前美言,让他戴罪立功,不被蔺家其他人牵连,可外人未必肯好好配合,闲言碎语少不了。
换上烟罗纱裙,重新搭配了头面,萧青鸾登上马车,朝小院方向去。
月色溶溶,院中季长禄不知说着什么话,逗笑芸娘。
齐辂长身而立,站在门楣下的阴影中,望着巷口方向。
巷子窄,马车驶不进来,听到巷口有马车声停下,齐辂忍不住探出身子朝外望。
待看到熟悉的红罗裙,海棠花一般绽放在月下窄巷,他莞尔一笑,回身走到院中坐下。
“齐兄怎么不等了”
一进院门,萧青鸾便见季长禄往石桌上摆酒菜,笑问齐辂。
“等什么”萧青鸾四下望望,人都到齐,就差蔺九聪,“等九聪他怎么还没来”
季长禄想说什么,被齐辂使眼色止住。
见状,芸娘含笑,把季长禄拉去一旁帮忙洗瓜果,不让他碍眼。
“是啊,九聪怎么还不来”齐辂清了清嗓子,重复她的话。
此处是季长禄家,却也有他们的回忆,重回小院,齐辂甚至有些怀念前些日子,和她一起藏身于此。
晚风拂过枝丫,数枚叶片落下,萧青鸾和齐辂双双抬手,极有默契地一枚一枚捡起叶片,丢到一旁。
剩下最后一枚,被萧青鸾拈在指尖,没有丢开。
“齐大人方才是在等本宫吧”萧青鸾拈着叶片,冲他眨眨眼,望一眼芸娘和季长禄。
发现他们并未注意这边,她忍不住倾身靠近齐辂,嗓音慵倦,极轻道“齐大人前两日还热情似火,今日怎清肃至此怕被人发现,你喜欢本宫啊”
她离得极近,齐辂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浅香,也记得她艳丽丰润的唇如何令人迷恋。
若无旁人在,他恨不能将她按倒在石桌上,偏偏有外人在,他不得不按捺冲动,勉力维持冷静端方。
齐辂一手撑在石桌旁,尾指指骨轻蹭她尾指细腻的肌肤,凝着她明灿的笑脸,嗓音低缓“公主是在邀请臣再入香闺吗”
蓦地,萧青鸾被他的话撩动,脑中闪过那晚画面,心口微颤。
不得不说,他是个极好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是。”她按捺着心口悸动,笑靥明灿,摇头,“本宫想听齐大人吹一曲凤求凰。”
说这话时,她把指尖落叶塞入齐辂掌心,拉开彼此距离,迅速坐回原来的位置,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芸娘他们听到。
齐辂愣了一瞬,原来,那日她听出来,他吹的是这首曲子。
见他不动,芸娘忍笑,冲季长禄使使眼色,朗声道“公主难为齐大人了,这首曲子须得心有所属之人才吹得出,还是让我家季大人吹好了,他脸皮厚。”
“谢夫人夸赞。”季长禄拱手施礼。
她说得委婉,萧青鸾却听得分明,芸娘是在打趣齐辂,说他脸皮薄,不敢承认心有所属。
“罢了。”本宫又不想听了。
本就是为着逗他,可萧青鸾话还没说完,便被齐辂打断“臣便吹上一曲,请公主品鉴。”
继而,他将叶片递至唇边,薄唇抿住绿叶,乐声连成曲子,溶溶月光下,动人心弦。
他让她品鉴的,是曲子,还是曲中传的情
忽而,萧青鸾希望自己不通音律,如此,她便不会被一首曲子撩红脸颊。
玉质君子,如圭如璋,萧青鸾仰面望着墨蓝色天穹中的皎月,想起齐辂曾说,他是齐夫人买来的,并非真正的齐家人。
一时间,心下生出从未有过的私心。
她对月默默祈祷,希望齐辂就是陆修,希望她两世也放不下的,是宿命里本就属于她的那个人。
宴席将散,蔺九聪姗姗来迟,身上还有打斗痕迹。
“怎么回事刚来京城就惹到仇家”齐辂望着蔺九聪,笑问。
季长禄丢给他一小坛酒,芸娘见过礼,笑说“我再去炒两个菜。”
“嫂子别忙,我这人不讲究,有口吃的就行。”蔺九聪灌一口酒,拿起一副干净筷子便大口吃起来。
“别提了,大晚上的,被人套麻袋险些绑走,我以为是”他没说出口的是国师二字,“打完才知是误会,有人告诉定国公,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他想把我带回府中问几句话。”
“咳咳。”萧青鸾一口酒咽到一半,呛得双颊通红,“你你真是陆修”
说完,她扭头望向齐辂,质问“你不是说,是蔺巡抚和胡知府故意做手脚,让人误以为九聪是陆修吗”
“什么你早就知道”蔺九聪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脚踩石凳,居高临下瞪着齐辂,“你知道还瞒我你可是答应帮我查身世的”
“这不是没查到么”齐辂轻描淡写道,被拆穿,脸上也无一丝心虚。
把筷子递还给蔺九聪,齐辂扫一眼萧青鸾,继续“所以,国公爷发现你不是陆修了”
“对,他儿子后腰有红痣,小爷没有。”蔺九聪越说越气,更多的是尴尬,“就为这,险些把小爷衣服扒掉,你说让小爷颜面何存”
后腰有红痣,齐辂脑中只剩这一句,他下意识望向萧青鸾,眸光微闪。
若真有这么巧,她本就该是他的,命中注定是他的,再也无人能同他争。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萧青鸾拍拍心口,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什么意思”蔺九聪已吃得半饱,抬头问萧青鸾。
“你或许不清楚,本宫同陆修自幼有婚约,若你是陆修”萧青鸾说不下去,摇摇头,别开脸,“太可怕了”
齐辂轻笑“正好我也身世不明,万一是我呢”
“拉倒吧,你还不如小爷呢”蔺九聪无故被鄙视,忍不住拉个垫背的出气,“就你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哪个姑娘敢嫁你,被你卖掉,还得帮你数钱呢”
嗤,萧青鸾笑出声。
一时倒把方才对月许的愿忘了,只记得齐辂身上应当是没有红痣的。
本能顺着蔺九聪的话反驳道“对,他不是,他后腰没有红痣。”
其乐融融的气氛,忽而陷入诡异的凝滞。
“你怎么知道”蔺九聪、季长禄、芸娘,异口同声问,眼神也如出一辙。
惊愕、探究,还有欲说还休的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青鸾你们听我解释
齐辂鸾儿对我似乎还不够了解,我觉得有必要回去深入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