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玥同她聊了好一会, 眼瞧着日头西斜,她才起身作别。
临走前,还不忘挤眉弄眼地同白念说道“你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我对应郓也算熟稔, 改日带你好生转悠一番。”
白念含笑应下, 认真拾掇了一会。今夜要去苏家用膳,又是头一回见苏伯母,她喝了盏浓苦的绿茶, 以此来提精神气。
马车停在苏府门前,白念挑开帘子,换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事实上,今日多亏有祁玥陪她说话,她的心情也不算太糟,祁玥古灵精怪的性子,没少逗她笑。
下了马车后, 便有门房迎她进去。因苏家在应郓没甚么近亲, 故而这此晚膳,拢共也就他们四人。苏夫人坐在白念身侧,面上带着温和的善意, 她问了些近况, 同白念攀谈了好一会。
白念以为苏白两家走得近,自然对过往的事有些印象。她本想问些有关生母一事,怎料侃侃而谈的苏夫人瞬时愣住,眼神细细地瞥向苏穆。
苏穆同她互望一眼,立马接过话头道“这事还是你阿爹告知你最为妥当。”
白念有些云里雾里, 心里暗暗起疑,有甚么事,不能借旁人之口, 非得阿爹亲口告诉她才是。她垂下眸子,心不在焉地戳着瓷碗中的米粒。愈是藏着掖着,她便愈发胡乱猜测,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她才逐渐明白苏穆话里头的意思。
白念放下碗筷,一双水盈的眸子恍若四方院子上空的星子,亮闪闪的,她的语气是藏也藏不住地愉悦“苏伯伯的意思是,有我阿爹的下落了”
苏穆才觉得自己说漏了嘴。
“本想着等有了确切消息再同你说的。据下边的人回禀,在蠡江附近的小渔村,找着了你阿爹随身携带之物。我猜测着,应是他为人所救,亦或是撑着浮木漂至村落,这才留下了痕迹。”
白念内心的欢喜似要一跃而出,她分明是开心的,眸底却包了一汪泪。
苏夫人捻着帕子,替她拭去,拍着她的宽慰了好一会“这是桩好事,早知如此,便不同你说了。”
白念随手抹了把泪,对苏穆再三道谢。
苏穆连连摆手,毕竟这事他也没帮上多少,全仰仗军营里呆着的那位。
营帐内,火烛通明。被白日里的事一扰,祁荀处理军务的进程逐渐放缓。
晚间时候,他特地问了祁玥关于白念的事,祁玥同他兜圈子,只说白念是个极好的姑娘,这般好的姑娘应有很多人喜欢。
正巧丛昱也来回禀,说是瞧见白念入了苏府,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出来,想来是留在苏家用膳了。
二人的话混在一块,祁荀颇为头疼地揉着眉心,他放下手里的军务,在营内踱步一番后,出了营帐。
军营里的将士躲在一处,拿余光去瞥“你说我们小侯爷相中的是哪位姑娘”
“定然是那位赵姑娘。你没瞧见吗昨日白姑娘出营帐时,苏将军正跟在身后,况且白姑娘不是苏将军带来的吗同小侯爷又有甚么关系”
“那也不尽然,我瞧咱们小侯爷也没着人关照赵姑娘,赵姑娘来了一日,没见小侯爷有多上心。”
将士围簇在一起,陷入沉思,他半点没发觉祁荀正站在他们身后。
“说甚么呢”
凌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需转身便知身后是谁。
将士们吞了吞口水,扯出一抹笑,他们生怕祁荀怪罪,不敢直言自己是在议论他同赵婉一事,只好自作聪明地搬出苏明远道“我们在说,苏将军当真是好眼光。”
祁荀察觉到话里头的意思,眼神微微眯起,示意他们继续往下说。
“白姑娘的姿容称得上数一数二,与苏将军很是相配。”
话落,祁荀的脸色彻底黑了。
夜色浓郁,将士们没瞧清祁荀的面色,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都如针芒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
营帐旁篝火烧得正旺,火浪一层卷着一层,微弱的星火跳至半空,转眼又没入黑暗中。
将士发觉小侯爷神色不对劲时,已然晚了。
“我觉着,平日的负重仍不足斤两。明日起再加重五公斤,我会着陈崇盯着你们。再有,背后议论苏将军私事属实不好,军营是甚么地方不好好训练,尽顾着儿女情长的事。”
将士们哀嚎一声,面面相觑。小侯爷不教他们议论苏将军的事也便算了,可他自己还不是拐着弯道苏将军的不是。
心里虽这般想,嘴上却是甚么也不敢说。
祁荀掂了掂手里莹润的红果子,快步迈出军营。
白念出苏府时,天幕低垂,月色溶溶。
应郓这地苍茫辽阔,与永宁的缱绻温柔不太沾边,可她今夜心情极好,夜风吹来时,遒劲的枝叶轻轻摆晃,连带周遭的夜色也变得秀丽起来。
白念同他们作别后,上了马车。
初时,马车行得迟缓,车轱辘的声响回荡在细长的小道上。然而,没走多久,木材断裂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车夫下马车细查一番后,隔着车壁回道“小姐,车轮子出了些问题,怕是不能走了。”
白念讶异地张了张嘴“来时分明是好的。”
她在流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行至左侧一瞧,车毂和轮辋处的直棍出现了一道裂缝,这道裂缝细小,纵使断裂,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甚么大事,可若行得久了,难免不太安全。
“不若我折回苏府,同苏府借辆马车来”
白念不愿叨扰别人,也没这般娇气。她舒展了身子,笑道“今夜夜色正好,客栈离这儿也不算太远,我同流音走回去便是。”
车夫兀自牵着马车停靠一侧,白念同流音并肩而行,二人时不时地说上些话,倒也不觉得无趣。
走过这条小巷,便是应郓宽阔的街市。街市上还有行人,有些酒肆茶馆正清理桌椅,清账打烊。
空旷的街市突然响起一阵平稳的马蹄声,白念靠至一侧,正要让道,却见马背上的男人陡然牵动缰绳。
马儿哀啸,调转马头,白念抬眸去瞧时,正对上祁荀灼灼的目光。
她佯装没瞧见,埋首绕开,祁荀却翻身下马,紧跟在她身侧道“好巧。”
白念觉着莫名其妙,不由地加快脚下步子。
街市两侧的大红灯笼高高悬起,人影随着白念的步子,不断移动。任她走得如何快,祁荀的身影总是捱着她。
她没好气地站住步子,扭过头问道“小侯爷跟着我做甚么军营无事可做这般空闲”
还未及祁荀说话,流音率先瞪圆了眼,她张了张嘴,望向白念,又指了指祁荀“小姐,你方才唤他甚么”
白念深吸一口气,似不愿再提及此事“我要回客栈了,你再跟着我,我便去报官,说你”
话到嘴边,意图不轨四字被她生生咽下,因她实在想不到,应郓有哪个官爷胆敢管祁荀的事。
祁荀眉尾微抬,丝毫不在意此事。他牵着马,走至白念身前“我也是恰巧路过此处,瞧你走得有些累,便想送你一程。”
白念瞥了一眼乖顺的马儿,自然知晓祁荀所说的送她一程是为何意。
“既是恰巧路过,想来是有事在身,既是如此,我便不多加叨扰了。况且今日夜色正好,我乐意走。”
闻言,丛昱识趣地从酒肆上一跃而下,他牵过祁荀的马,极有眼力见地回道“主子,您想办的事小的已经替您办妥了。”
您爱干嘛便干嘛去。
祁荀强压笑意,轻咳一声后点了点头。
流音和白念蹙着眉头,二人皆认得丛昱,只是没料到丛昱竟是祁荀的人。
“流音姑娘。上回我救过你一回,你还没谢我。正巧我办完差事,有些渴了,前边有座未打烊的茶楼,请我喝盏茶,应也不过分吗”
还未等流音反应过来,丛昱便推着她往前走。
寂静的长街,只剩白念和祁荀二人。
白念望着流音离去的身影,浑是怒气地回过头“你这是做甚”
“白日里你不肯听我解释,想着你正在气头上,便想等你气消时再同你细说。”
所以甚么好巧、正巧遇着都是假的。如此想来,就连着她的那辆马车,也坏得稀奇。
白念不留情面地转身走开“我仍在气头上。”
祁荀紧紧跟着,后来索性绕至她身前,倒着往后走“那小姐如何才能气消”
他一如既往唤她小姐,便是可任她随意差遣之意。
白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抛却他刻意欺瞒一事,祁荀待她确实不错。可话说回来,他到底是矜贵煊赫的小侯爷,将来亦有爵位要袭,且不说他同那宁家是结下姻亲的,纵使没有,他的婚事也不能随着他的性子来。
见白念不说话,祁荀立马挽起自己衣袖,露出一段紧实的小臂“喏,给你。”
白念止住步子,眨了眨眼,疑惑地望向他。
他上前一步,语调中带着诱哄“给你撒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说吧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