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荀想要抽回,一抬头瞥见她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模样,心里顿时一软。
小姑娘天性纯良,想来是从未做过为难旁人的事,今日头一遭,没惩罚到别人,自己反而自责哭了。
祁荀喉结滚动,烛火下,若隐若现地映出垂髫之年的小团子。
小团子若没有失踪,现如今,应同她是一般相仿的年纪。
“小姐其实,掌柜并未指使我做甚么。”
素来爱逞口舌之快的祁小侯爷,说话都不利索了。
白念愣了一瞬,面上划过一丝疑惑。然她很快又摆了摆脑袋“德源堂的掌柜可没这么好说话。我先去也求过他的,他仍是没给我做。定是你吃了很多苦头,他着实看不下去了,这才允了你的请求。”
祁荀抿了抿嘴,他该怎么告诉小姑娘,吃苦头不是他,而是德源堂的掌柜呢。
自上回手底下的人失职后,传送密信的事丛昱再不敢交与旁人。
趁着夜色浓郁,丛昱连夜赶至绥阳。
这信落到少府折冲都卫乔元均手里时,已是翌日清晨。
时值乔元均下了早朝,正在宫外与同僚闲谈。
皇宫守卫森严,丛昱进不去。是以他等在宫外,瞧见乔元均那显眼的容貌后,立马翻身下马,快步走了上去。
乔元均与祁荀是旧相识,二人年纪相仿,又是幼时一块儿野出来的小霸王,交情匪浅。
二人碰到一块儿,准没好事。
说起来,乔元均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未同祁荀碰面了,他瞧见丛昱,还以为祁荀也一道回来了。
来不及与同僚好好作别,他拉着丛昱四下张望“你家小侯爷呢躲哪了还得我将他请出来不成”
丛昱拱手行礼“乔大人,小侯爷没来。他托我给您捎信呢。”
一封笔迹匆忙的信笺落在乔元均手里。
看完信,乔元均笑意顿敛。
绥阳城瞧着倒是风平浪静,离绥阳不远的永宁却似要掀起波澜。
他将信揣入怀中,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神情肃然道“我这就面圣回禀。”
乔元均面圣约莫需要一段时间,丛昱为难地望向侯府府邸所在的方向。
打他入绥阳城那一刻,老侯爷就差人递话来了。
左右也是得回去一趟的。
侯府。
宣平侯正在书房卖弄笔墨,听得叩门声,他正巧落完最后一笔。
铿锵有力的大字跃于纸面,他搁笔推门,来得正是回府复命的丛昱。
“哼,他竟还记得教你来府上报个平安。”祁展年胡须微动,腰杆挺得笔直,面上不悦。
丛昱垂着脑袋,暗自腹诽小侯爷可没交代,分明是您差人教我过来的。
然而宣平侯好面子,丛昱是知晓这一点。
交没交代不重要,顺着侯爷的话,平平安安地回永宁才是最打紧的。
“主子也很惦记侯爷。”
祁展年瞪了他一眼,佯装漫不关心“他还说了些甚么”
丛昱近几年夹在他们二人当中,惯是能打马虎眼“小侯爷惦记老爷夫人,盼得您二位身体安康呢。”
一听这话,他便来了脾气。
“他若惦记我们,就不该呆在应郓那个破地方。早早回绥阳,谋个文官不好吗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到了这个年纪,连婚事也没个着落。不知吓跑多少小姑娘”
祁展年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把后院里修枝盆景的夫人招惹了过来。
侯府的夫人通身贵气,她身着牡丹花纹蜀锦衣,举手投足间秀丽端庄。
丛昱不得不感慨,也唯有夫人这名动绥阳的容貌才能生出他家主子那副恣意俊朗的模样来。
“一大早的,尽听你在那嚷嚷了。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
祁展年觑了她一眼,面上虽有不服气,到底还是乖觉住嘴。
夫人兀自坐下,抿了口茶,眼底的关切藏也藏不住“荀儿在永宁如何何时回绥阳”
丛昱大汗一抹“主子没说具体时日,想来待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便会自行回来的。”
闻言,祁展年抿了抿嘴,心里隐约感到不安“圣上交付给他的事不是办完了吗”
既办完了,老赖在永宁又算甚么事
丛昱支吾了半天。
知子莫若父。
事实上,还未等丛昱回话,祁展年便猜了个大概,他指着丛昱,压低声音问道“他是不是在查十二年前的事”
十二年前的事早已盖棺定论,就算侯府与将军府世代交好,可天子脚下,谁敢公然同圣上唱反调。
祁展年不是没查,只他一查,身边的人就无故受到牵连,几年下来,与当年之事息息相关之人,死得死,伤得伤,没个好结果。
丛昱生怕事情败漏,他摆手道“没有没有,主子只是只是”
忽而他一拍脑袋,想出了法子“对,他只是瞧中了一个姑娘”
扶安院内,白念理着珠翠阁的首饰。
她将木匣打开,拿出贴翠华胜重新装裹。
白念知晓柳氏喜欢艳丽夸张的东西,平日里恨不能将尊贵显在面上。
这枚华胜价格昂贵,色泽做工都是珠翠阁里独一份的,想来柳氏应会喜欢。
用过午膳,白念便去了褚玉阁。
柳氏今日妆容素丽,面色皙白,乍一瞧还带着几丝烦忧。
她往常总爱佩些雍容华贵的珠玉,只今日,腕间空无一物,就连日日不离身的玉镯也没了踪影。
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白念搁置下手里的匣子,开口问道“阿娘,您近日可是遇着烦心事了”
柳氏心虚,不敢正眼瞧她。但以她目前的处境,有些话仍得开口。
“念念,我记得你阿爹曾在永宁的一个小县购置了几处庄子,那几处庄子的田契可是在你手中”
白念愣了一瞬。
诚然,白行水购置过几处庄子,田庄作物丰产,每岁盈利优渥。这庄子的田契,她也听阿爹提过,说是日后要作为嫁妆交予她手里。
可这田契的具体去向,她没问,故而阿爹也没刻意提起。
“阿爹没同我说。”
话音甫落,柳氏神情暗了一瞬。面上的变化落入白念眼里,白念愈是捉摸不透柳氏的心思。
“阿娘,您要田契做甚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