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叫住流音“不若我过去寻他吧。这样显得诚恳些。”
白念讶然地张了张嘴,赵婉登府拜访一举已然怪异,眼下又说要亲自寻他,当真是上春的天气,变化极大。
二人兜转着来到库房,自上回元银闹事后,一些颇费体力的力气活,都落在了元银头上。清点物件的细活则交予祁荀。
眼瞧着元银吃了瘪,自央打心眼儿里替祁荀开心,他捧着晨时偷藏的两个白馍馍,笑意盈盈地捧至祁荀面前。
祁荀瞥了一眼,并未伸手接过。
“阿寻,别瞧白馍馍寡淡,很能果腹的。”
自央不同于祁荀,他自幼生活清苦,没尝过甚么好滋好味的菜式,是以每回进食时,惯爱取一些果腹的面食。
祁荀仍是埋首清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饿。”
自央当他面薄,不好意思拿旁人的东西,正要将馍馍塞至祁荀怀里,忽有一双染着蔻丹的纤手,一把将他手里的白馍馍拂落在地。
闷闷的落地声传入耳里,祁荀瞥了一眼染了灰渍的馍饼,而后回过身子,看清来人。
赵婉站在白念身前,一手拨弄着沾了细屑的蔻丹,待清理干净才责问自央道“这怎是人吃的东西”
自央面色一红,他抿了抿嘴“白馍馍能果腹,如何不是人吃的东西我自幼便是吃它长大的,如今还不是身强力壮,活得好好的”
说到后来,自央没了底气。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姑娘衣着华贵,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这些姑娘小姐平日的衣食起居颇为讲究,他一底下当差的,如何能同她们相提比论。
他正要俯身退下,祁荀忽然蹲下身子,他修长的手捡起掉落在地的白馍馍,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
“有甚么不能吃的”
应郓风沙漫天,含沙的膳食都用过,他可没这么多讲究。
赵婉错愕地瞪圆了眼,却也不敢再说些甚么。
她偷瞥一眼身着短衣的男人,今日再见,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盛气逼人,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满是讥讽与不屑。
“小姐可是有事寻我。”他说话时眼神落在白念身上,并未搭理假意谄笑的赵婉。
白念摆摆手“不是我要寻你,是赵婉有事同你说。”
话音甫落。祁荀的眉头显而易见地蹙了起来。
赵婉面色桃红,她接过侍婢手里的包裹,推至祁荀跟前“先前是我说话不得体,今日是特来登门致歉的。”
祁荀双手交叠,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直至瞧见她身后的侍婢,他怔了一下,当即明白赵婉话里的意思了。
“赵姑娘回吧。”
赵婉指尖轻颤,面上划过一阵慌乱。
正此时,流音匆匆赶来库房,她额间冒着细汗,神情却有几分怡然。
白念见状,忙从怀里捻出一张素净的绢帕“你这是怎么啦”
流音顺着气,开口时断断续续的“小姐,方才七弯街出了桩事,有一受惊的马儿撞了石墙,马上的人丢了魂,摔下来时折了手臂。”
听流音说话的口吻,显然那坠马之人人同她有些渊源,否则流音也不会急匆匆地赶来报信。
“小姐,你猜是谁折了手臂”
白念摸着下颌,找不着调。
怎么别人坠马生祸,偏流音这般开心。
站在一旁的赵婉好似忽然记起甚么,她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流音的双唇,直至流音说出那人的名字,白念同赵婉皆是一愣。
“你说甚么陈正端”
流音猛地点头“他的右臂好似摔得严重了些,约莫是废了。”
闻言,白念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煞白。
坠马摔断了手,听着就觉得疼。
流音却愤愤地说“他那双手本身就不干净,还对小姐”
说到此处,她斜睨了赵婉一眼,而后立马扯开话题道“总而言之,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赵婉微不可查地吐着气,指尖抖得愈发厉害了,听了流音的那句“自作孽”,她腕间一抖,手里的包裹尽都砸落在地。
她惶恐地望向男人直挺的背脊,判司长子尚且落得这个下场,更何况自己呢。
白念察觉到赵婉的情绪,不疑有他,只以为她也同自己一样,听不得血腥之事。
“赵姑娘”白念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她们一直站在逼仄的库房也不是事“听着是觉得有些可怕,却也不至丢了手里头的东西呀。”
她俯身去捡,起身时正巧对上祁荀的眸子。
男人的眼底浮着几分玩味。
可怕
他轻笑一声,小姑娘未免过于娇弱。区区摔断了手就能怕成这幅模样,若是见血,还指不定哆嗦成甚么样。
“阿寻你笑甚么”
像是被人发现软肋,白白的脸悠悠转红。
她轻咬下唇,眼神躲闪,暗暗腹诽着,眼前的男人是在笑她胆小怯事吗
祁荀敛起笑意,悠悠开口“没甚么,只觉得平日做事需得小心些。”
他也就那么一说,这话落入赵婉耳里,便有几分提点的意味。
直至赵婉起身回府,这咋暖还寒的天已然暗成一片。
几声轰隆的春雷过后,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黛色瓦片上积着雨水,雨水串成珠帘,一串串地往下掉。
白念坐在支摘窗下,小手托着香腮“落雨了。今日应是出不了府了。”
流音捧来斗篷,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小姐本就畏寒,莫要坐在窗口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起身离窗子远了些,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打了个寒颤“我是当真想哄阿娘开心的。”
白行水常年奔赴在外,整个白府,白念可堪倚靠的也唯有柳氏。
阿爹不常伴在身侧,是以白念总想从阿娘那儿得些温情。
流音替她系上活结,宽慰她道“买不了钗环,还有旁的法子不是”
旁的法子
白念乌黑的眸子滴溜一转,双手合拍“阿娘病中定没甚么胃口,我给阿娘炖盏银耳羹吧。”
外边凉意横生,坠落的雨珠溅起一朵小水花,小水花跳至白念的裙摆,人虽在檐下,衣裙却湿了一片。
她披着斗篷,绕过回廊。
临近午时,膳厨已经忙碌开了。
备菜的侍婢一瞧见白念,忙替她扇去铺面而来的烟气“小姐可是饿着了膳食就快好了。”
白念晃了晃脑袋,她不饿的。
“这里可有泡发的银耳”
侍婢愣了一会,在桌面上扫视一圈,还当真有一朵。
“奴婢这就给小姐炖。”
白念拉住了她的手,既是要哄阿娘开心,这银耳羹理应她亲手炖才是。
小姑娘净了手,沥尽银耳的水渍后,将其撕成小块。
府里正好有熬炖的砂锅,她对着煤炉扇了许久的风,煤球泛红时,她的小脸已然抹了层灰。
银耳羹是好炖的,只是时辰久了些。
两个时辰后,原先未有饿意的白念,肚腹处陡然响了咕噜声。
流音笑了声,忙从灶面上取了几片软糯的黄金糕。白念倒也不挑,坐在矮凳上,乌黑黑的小脸露出精巧的梨涡。
祁荀来膳厨取碗碟时,碰巧看到这一幕。他颔首唤了声小姐,正要抬脚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自言自语的惊呼。
“呀,我怎么就吃上了。阿娘还等着我呢。”
她手忙脚乱地去端砂锅,只她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以伸手去端时忘裹抹布,心一急,娇嫩的指腹顿时烫红一片。
白念倒吸一口凉气,眼尾泛红,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是在强忍疼意。
祁荀回过身子,瞧见她皱巴巴的小脸,正觉着小姑娘是个能吃苦的,下一刻,眼前的人儿便甩着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呜呜,好疼啊。”
金豆子说掉就掉。
流音捧着她的手,正要去揉。
祁荀却拂开流音,一把捉住了白念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我撂下一根鸽毛存稿充足的放心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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