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您玩闹了,”裴墨玉像主人一样闲庭信步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抬眸淡淡地看着裴袁媛，“我今天来,是因为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天使福利院是叫这个名字吧”裴墨玉故作思考地道。

    这个名字一出，裴袁媛眼神骤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不知道啊,”裴墨玉好笑地道,“不会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放下”

    “我不管你在外面听说了什么，现在马上给我滚出这个房子”裴袁媛罕见地失掉了优雅,直接驱赶了裴墨玉起来。

    裴墨玉才不走,“凭什么这栋房归在你名下了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好像还是姓韩啊。那换句话说,这栋房子就是韩盛铭的东西。韩盛铭都亲口承认我是他妹妹了,我待在我哥的家里，谁敢赶我走”

    只能说裴墨玉太了解裴袁媛，这番话每个字都在往她心里戳。提到韩盛铭对她的偏护，裴袁媛就恨得牙痒，“真不知道盛铭那孩子怎么想的,竟然那么重视你这个小杂种我嫁到韩家这么多年，一直对他体贴周到,他却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我。”

    “你破坏了他的家庭，抢走了他的爸爸，你还想让他对你有个好脸色”裴墨玉神色冰冷，像裴袁媛这样的人，恐怕永远也无法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对还是孩子的韩盛铭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就像你在福利院遇到的那个男人，你拆散了他和他心爱的女人,又在得到之后背叛了他，你还想他继续爱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像你这样的人，活该死后下地狱，受业火焚身之苦”

    裴袁媛气得浑身发抖，眼眸闪过一抹赤红，嘶声力竭地吼道“我让你闭嘴，闭嘴”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吗以韩家的势力，想要整垮你是轻而易举的事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懒得管你罢了。你如果非要这么挑衅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离了韩家你能做什么”裴墨玉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裴袁媛，在她面前站定，与她四目相对。“从小你就没有对我有过半分温柔体贴，你甚至没有好好抱过我，对我不是漠视就是恐吓。母亲大人，你希望我对你是种什么感情呢是希望我怕你吗是不是我长成一个畏畏缩缩、屈服于命运、人生坎坷的可怜虫，你就高兴了你很希望我过得悲惨吗如果你不爱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困扰了裴墨玉整个青春期的问题，就是她妈妈为什么要生下她。既然没人爱她，没人期待她的降临，那她为什么要存在

    “听听你的问题，简直幼稚得可怜。”裴袁媛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我说过了，我们这一族天生冷心冷情，除了自己谁都不爱。期待爱的你，根本就是个软弱的废物”

    “”一颗刚刚还在翻滚煎熬的心，在这番毫不在乎的话中渐渐冷却了下来。

    裴墨玉低下头，自嘲一笑。

    “现在我知道了，”她抬起眸，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为什么三神奶奶会喜欢她的原因，她从来都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她不服从于先辈的血脉，她就是她自己

    “你们沉湎于传承和诅咒之中，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推卸给命运谁规定九尾狐的后代就只能做个冷血无情的人你不是也尝试过去得到爱吗醒醒吧，什么血脉什么天性，那不过是你掩饰自私自甘堕落的借口”

    “你以为抛却掉感情，你现在就过得很好吗你不过是重复了上一辈人的老路，在你这里，九尾狐一族没有任何的改变你信了命，接受了自己的设定，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妖女在你死后，得受业火焚身之痛别跟我说你不在乎这个结局”

    裴墨玉声音低了下来，露出了一丝悲哀“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吗”

    裴袁媛愣在了那里，表情一片空白。

    终于一吐为快，裴墨玉感觉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巫巫出现在她肩膀上，懒洋洋地问“你不问你亲生父亲的事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问。”

    “为什么”

    裴墨玉停住脚步，抬头望着远方的斜阳。

    落日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里，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不管谁是我的生父，过去这二十年，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既然这样，那就继续保持原样吧，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排。”

    巫巫静默了一会儿，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走啊”裴墨玉扭头看向她，“不是已经完了吗难道你还想跟我一辈子”

    “怎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了有我在旁边监视着，你不自在”巫巫玩味地问。

    “也不是，”裴墨玉语气柔和了下来，撇过脸小声道，“就是想在你走之前跟你说声谢谢。”

    “谢谢你，你的出现挺好的。”

    巫巫动了动耳朵，没有说话。夕阳西下，一人一猫静默地看着同样的风景，仿佛已入画。

    “妈妈，起来喝汤了。”

    听到声音，森川妈妈从假寐中清醒，拉开被子坐起了身。当她看到碗里的参鸡汤时，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又乱花钱，不是说了叫你别买这些吗”

    “哎古，你就喝吧，别管什么钱不钱的事。你把身体养好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森川妈妈没有办法，只好顺着森川的动作接过了碗。喝完汤，她重新躺下，看着收拾碗筷的森川问“你最近怎么这么有空啊，不去跟着墨玉小姐吗”

    森川收拾的手一顿，紧紧地抿了抿唇。

    离职的事他没有跟母亲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以母亲那单纯的性格，大概不会赞同他的所作所为吧。

    他承认他被别人提出的高价打动了，心里不断地催眠自己，他是没有办法，他很需要这笔钱。就算卑鄙又怎样呢，这个圈子里不光彩的事多了去了。再说墨玉那个性格那么糟糕，他也不算冤枉了她。

    他打算得很好，就做一次坏人，靠出卖自己的良心换取稍微宽裕的生活，再换一份工作稳定下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影响比他想象中更严重。

    他失业了。

    业内比较知名的经纪公司都不肯要他。这也不难理解，每年都要花大价钱给自家艺人压黑料的娱乐公司，怎么可能会用一个曝自己艺人的人不管他是什么理由。

    森川思考过后，认为自己该降低要求。于是不知名、低薪水、管理混乱、内斗厉害的娱乐公司，他在这段时间内见识了很多。

    他是想要认真工作重新开始的，可就他那在外面就唯唯诺诺的性格，和软弱可欺的面相，不管在哪里都是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存在。

    每天围绕在身边的都是一堆糟心事，严重打击了他工作的热情。

    往往是一个公司没待多久，就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

    现在的他仍是失业状态，每天的日常支出如流水一般哗啦啦往外流。看着日益缩水的账户，森川的焦虑越来越严重。

    “墨玉小姐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干，报答人家，听到了吗”这话不是森川妈妈第一次说，每次提到裴墨玉，她就把这话挂在嘴边。

    因为她始终记得，在她有一次紧急住院时，是她慷慨解囊付了医药费。之后她也时常托人送补品送水果，托她的福，森川的薪水已经是艺人助理能拿到的最高水平了。

    森川知道母亲是个念恩的人，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她都会放在心上，时常教导他要知恩图报。但今天他莫名地就是不想听到她提起裴墨玉，于是语气变得有些坏“哎呀我知道了你这话都是说了千百遍了我能不知道吗”

    “”一时静默，森川妈妈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震住了，没有再开口。

    森川感受到身边的安静，心口漫上一阵窒息。他后悔这么对母亲说话，更痛恨这样卑鄙懦弱的自己。

    压抑的情绪没有办法得到发泄，森川开始酗酒。酒精麻痹过的大脑能让他短暂地忘记现实里的糟心事，他食髓知味，每晚都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直到这天，他回家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开始他以为自己酒喝多出现幻觉了，眯着眼看了半天，直到听到一声“好久不见，森川欧巴”如同炸雷一般轰在耳畔，他才瞬间清醒。

    “你你墨玉你怎么会”森川震惊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在自己家里看到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换谁都应该跟他同个反应。

    “我来看看伯母。”裴墨玉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来背叛了她的小助理家串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森川捂着嘴，好像在挡着心跳出嗓子眼。心虚又慌乱的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不停闪过，他不禁猜测裴墨玉是过来做什么的。

    “墨玉小姐，鳗鱼你爱吃吗”森川妈妈笑容满面地从厨房钻出来，她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难得打算亲自下厨。

    裴墨玉微微一笑，知书达礼地回道“内，谢谢伯母。”

    “不客气不客气，饭马上就好了，吃了再走。”森川妈妈很快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森川赶紧扑过去，压低嗓音道“你跟我出来。”

    两人来到门外，森川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问“你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像是生怕自己说错话，刚说一句就不停找补“我不是说你不该过来，只是你突然出现，让我觉得挺意外的你、你最近还好吗”

    一时顺口就问候了一句，问完森川就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有脸的杀人犯问受害者疼不疼，叫受害者怎么想

    令他没想到的是，裴墨玉没有借机嘲讽他，反而认真道“我挺好的，你呢”

    “嗯”森川被这句老熟人之间的问候给怔了一下，反应过后连连附和“哦哦，我也挺好的。”

    “真的吗”裴墨玉脱口而出的一句反话，叫森川哑了口，不知道怎么接。

    好半天，他颓丧地低下头。

    好吧，他承认，他过得挺不好的。

    “我已经后悔了。”他道。

    这没什么好隐藏的，反正在他撑不住回去腆着脸求她复工时，她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裴墨玉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虽然你转投别人捅了我一刀，让我很生气很失望，但是我仔细想想，以前对你确实也挺不好的。”

    森川惊愕地抬头。

    “很抱歉，以前我脾气不好，总是对你呼来喝去，这部分我觉得挺抱歉的。”

    “啊不，不是，你没有”自己都还没有道歉，就先听到了对方的道歉，森川不知所措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这不代表我不怪你，”裴墨玉冷着脸强调，“只是对我自己过去不成熟的行为，做出反省而已。”

    “”森川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

    “我不想就这样不了了之地过去，所以还是过来把话说清楚一点。谢谢你曾经为我工作，我知道我脾气暴躁，让你承受了很多压力，你心里一定非常讨厌我。但是如果要说我对你有什么抱歉的，在你毫不犹豫背叛了我之后，我们之间也已经扯平了。”

    “过去我们都不成熟，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就让它过去吧。欧巴你虽然没什么工作能力，木讷懦弱牢骚又多，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孝子，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即使我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我也不希望你颓丧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你的照顾。”

    “言尽于此，以后我们就各自珍重吧。我带来的水果篮里有一点钱，是你走之前没来得及结给你的薪水。饭我就不留下来吃了，你跟伯母说一声我有急事先走了。”

    森川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妈妈跑了出来。

    “呀，你站在这里干嘛墨玉小姐呢问你呢”

    “她、她有急事，先走了”

    晚饭还是森川和母亲两个人吃，难得平静。森川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对母亲关怀备至。妈妈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神情看得出很欣慰。

    等到了晚上，母亲歇下。森川取过果篮，果然在里面摸出一个信封。

    看到里面崭新的钱币，森川滑坐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