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委席上,霍丛扉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伸出去,在阴影里握了握梁望君的手,复又放开了。
“眼光不错。”
压低了的声音藏在乐声里,不会被谁听见。梁望君最终没有忍住,还是小幅度地扬了扬嘴角。
对于为什么要发起这次内招,他有许多理由可供解释。比如新团成员如果全部启用选秀和外签,将无法体现传峰内部培养的实力。又比如要是选定已出道的组合再次力推,则会在失去新鲜感之外,披上炒冷饭的嫌疑。
但说到底,他是真心希望能够通过这次选拔,磋磨出唐与焕身上的光彩来让他人看见。
单单受欢迎的偶像能简单地用资源砸出来,但梁望君想要放在人前的,是一个“值得被追随”的偶像。这个人必须纯粹,必须绝对,必须能够让人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梦想。他从唐与焕身上看到了这样的特质,这个孩子仿佛一颗星星,孤独却无所觉地站在漫漫黑夜里,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燃烧着自己,坚信着自己如果再明亮一些,就最终能被谁发现。
而梁望君捧起了这颗小小的星星,将他放在了人前。
直到音乐完全停止的前一秒,聚光灯下的唐与焕都笑得发自肺腑。在确定了前奏不会再次响起之后,他的嘴角慢慢地回落下去,然后深深地向着台下鞠了一躬。等直起身来,他终于放任自己大声地喘息,胸膛起伏得厉害。
短暂的寂静过后,叫好和掌声潮水一般从台下涌向他。唐与焕的目光从锐利变回了不知所措,等明白了这样热切的反应是送给他的,整个人都有些空白。
在他身侧,盛意的嘴唇紧闭着,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灼伤般的呼吸,然后扬起头,故作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没关系的,他安慰自己,他之前的行为和举止都被评委看在眼里,梁望君怎么说曾经也是他的经纪人,要论人格魅力的话,他怎么说都要比唐与焕那个傻大个拿得上台面。
然而就像是要印证他不安的情绪,评委席上的三人只是简单地做了一番交谈,霍丛扉便从席上起身,干脆利落地朝唐与焕抬起了手。
“这是三位评委一致的选择。欢迎你回到偶像部,唐与焕。”
十九岁的男孩站在台上,呆呆地“哎”了一声,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义,像是腿软了一般,直直地跪往了地上。梁望君朝一旁使了个眼色,他刚上任的助理笑眯眯地走上台前把唐与焕扶起了,免得这傻孩子继续丢人现眼。
盛意站在台上没动,眼底的笑意已经全然不见踪影。台下赞同的欢声让他的不甘在胸口熊熊燃着,他在微笑下咬紧了牙关,劝说自己要保持风度,反正就算他自己不发声,先前练习时受过他惠顾的人也会替他开口
啪。舞台后的投影屏忽然亮起,上面整齐地映出了所有选拔者的评分和评判基准。梁望君平静地看向台下“以上内选结果会在公司内部的揭示板上公示,如果对内容有异议,大家可以从官方渠道直接反应,公司保证会认真对待。”
有些艺人还想为盛意鸣不平,梁望君这么正大光明的把流程曝光出来,反而彻底掐断了他们带动舆论的机会。装做对这样的反应毫无所觉,梁望君得体地笑了笑,再看向盛意时,眼神却带了几分距离感。
十年的经纪人做下来,盛意的这些小把戏在他看来好似小孩子过家家;都是自己带过的人,不好好想着努力却只知道走捷径,这才是注定走不长远。
在心下叹息一声,梁望君收回视线,对台下的某处示了示意,一位站在角落的摄像人员抬起手,对他比了比大拇指。
这么多周章费下来,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公司上下对唐与焕心服口服。悄悄录下的影像早就把这场选拔的内容忠实地记录下来,这将是他藏在箱底的一张底牌,今后在唐与焕的业务能力和工作态度受到质疑时,可以拿来将他人的恶语驳回封死。
唐与焕或许一无所知,但他早已开始帮他铺就一条注定只有上升的道路。这是梁望君作为金牌经纪人,对这份工作固有的骄傲。
回过身来,梁望君向朱礼诚恳地道了谢。对方先前的操作着实令他不喜,然而以后他俩免不了还要打交道,都是人精的两个人互相卖了一个人情,关系反而比先前看上去要更融洽一些。
霍丛扉从侧旁看着梁望君眼睛里的笑意,神情不由得柔和了一些,等后者终于得了空,霍丛扉侧过头低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晚上要是有空,一起吃顿饭”
梁望君拒绝得毫无迟疑“今天不行,我得去照顾唐与焕。我助理说他还懵着,别是吓傻了。”
霍丛扉的脸色细微地变了变,然后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对他有点太上心了不注意距离的话,保不准会出什么流言。”
梁望君做了一个“你真下流”的表情,再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要传流言也是先传你和我的吧没边儿的事,瞎担心什么。”
霍丛扉靠向他肩膀的手不自然地僵在半空。梁望君浑然不觉,向后台唐与焕所在的地方走了过去。
逆着人流,祁洺安静地往舞台的方向走。
他的听力太好了,身边每每有人经过,那些碎片化的交谈就会别无选择地刻进他的耳内。这些内容绝大多数于他都毫无意义,尤其是那些分贝过高的感叹词,于他和酷刑无异。
只是有极少数的句子,会让他难以遏制地在意起来。
“哎你发现没有,那个偶像部的新主理笑起来好好看”
“我也注意到了听说他原来就是那个小偶像的经纪人他看他的眼神好宠啊”
“拜托,人家孩子才刚成年好吗。真要有什么,也该是和小霍总吧据说他俩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真的假的,这什么霸总情节你这么一说,那两个人好像确实更般配一点”
祁洺的脚步未停,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却还是垂眼看向了脚下。再抬眼的时候,梁望君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通往后台的转角,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加大步幅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快要接近舞台边缘的时候,他和离开的霍丛扉刚好打了个照面。
霍丛扉的心思还放在先前梁望君无意的那句话上,现在视线瞥过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露出一个微微嫌恶的表情来。
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们无言地擦肩,霍丛扉向前走去,再未对他抱有更多的注意。祁洺没有回头,脚步却停在了原地。
在祁洺的记忆里,他曾经熟悉过霍丛扉毫无破绽的笑脸。这个人和看上去总是心灰意冷的梁望君并不相同,会长久而无言地看着他,一边耐心听着他的抱怨。
他从这样的表情里得到过许多的安慰,甚至可笑地把它误认为对方恋慕自己的明证。但也是这同一个人,在末了将微笑从脸上撕下来,一边将他扑往地下,一边用膝盖压向他的胸口,在死死掐着他脖子的同时,双眼血红地质问他
“你凭什么,祁洺凭什么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这种人凭什么”
是那时祁洺才恍然发现,在霍丛扉看似永远不会对他丧失耐心的表象之下,暗藏的是多么深刻的恨意和恶意。
因为他是夺走了梁望君的那个人。他是被梁望君所爱的那个人。他是那个不用做出任何付出,就能轻而易举占据梁望君伴侣身份的人。
他是梁望君用自己的性命换下来那个人。
然后在一切都得以重来的现在,他也失去了被霍丛扉质问和憎恨的理由。
梁望君不再是他的了。
他经历过的现实正一点点被缓慢而切实地覆写,连带着他拥有过梁望君的过去,都开始像一个编造出的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想说啥,求别说,在写了,在写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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