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建人困于繁杂的世俗。
正如他自己所说, 咒术师是狗屎,社畜也是狗屎。从东高毕业后投入社会,再从社会返回咒术师行列, 对他来说不过是从两坨狗屎中选了更适合自己的那一方。
不出意外的话,七海建人未来的生活将朝着他预想中的方向发展
攒够积蓄后退休,在物价水平低的和平小国普通而平淡地生活着, 偶尔接待不靠谱的前辈和值得信赖的后辈。
七海建人是会觉得劳累的。
这里应该再提一提完美融入咒术师中间,大包大揽操刀所有事务的坂口安吾。
安吾睡了安吾不睡。
坂口安吾当然也会感到疲倦, 但他有强大的信念, 这股力量支持着他不倒下, 逆天而肝。
此处的“强大”不指安吾,而是形容信念自身。足够纯真的, 想要“和平”的信念,即使窥见黑暗也必须要摒弃杂念前进,即使无意间造成亲密友人的死亡。
咒术师们大概不会一入学就被人拎着耳朵洗脑式地灌输各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三天两头考核心理情况、人格危险之类的。
咒术师接触的东西也更扭曲, 属于人类的纯粹的恶。
一想到那些形状可怖的类人怪物诞自人类的精神, 很难不去深思自己保护的都是什么东西。
灰原的死带走了十分之三个七海。
很多年后出现第二位笑口常开的非家系咒术师,看着被五条悟唬得团团转的小孩, 七海建人必须承认, 自己有了类似于“本期后继有人”的欣慰感。
四个多小时前, 七海建人正赶往光柱处,随后几乎是瞬息间,他从充满白雾的贫民窟来到陌生的涉谷。
他去过涉谷, 但不是荒废破败的涉谷,两者间差别过大,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脚下的是某个模仿涉谷的丧尸片拍摄基地。
人类, 没有。信号,断联。
仿佛被流放异度空间的他乡来客,七海建人找不到任何能与他交流的存在。
七海建人花了一点时间从周围的蛛丝马迹中得到想要的信息。遍地的咒灵残秽、十字路口深浸马路的暗红色血液,还有风带来的一张破报纸。
本月三十号安全线将再次后移,一切事宜遵循旧例。
正版都被这行加大加粗的话占据,配色暗底红字,是即使是新闻小菜鸡看到也会吐槽的糟糕排版。
然而确实是当地乃至全国都小有名气的报纸。
翻过报纸,反面全版空白,好似全世界的大事小情都不值得报道,活着只需要知道这个古怪的撤离通知。
比超市的特价鸡蛋还要令人们重视。
报纸角上标着时间,是交流会开始的两周前,考虑到报纸禁受风吹雨淋的痕迹,可能还要再往前推。
是自己回到了过去还是陷入了幻境七海建人弄不清楚。
他的第一想法是要回到东高,学校是最可能联系到五条悟和孩子们的地方。然而当七海建人无意间摸到口袋里的糖果,一种强烈的冲动袭上他的心头。
要往南去要去一座山有人在等着他
要找到梦野间找到虫师找到它
只有梦野间能救五条悟
七海建人明白自己中招了。
且先不说五条悟这个最强怎么会需要人救,就说一点,他不是嗜甜的五条悟,不会用糖果灌满口袋。
古往今来就没几个穿西装的人会这么做,不仅是胸袋,小到仅仅起装饰作用的裤袋也被撑得鼓鼓囊囊。
七海建人不能丢掉糖果,每每升起“不如倒掉一些”的念头,便会有诡异的内疚感缠绕住他。
解决问题最便捷的方法是解决创造问题的人,七海建人决定顺着未知敌人的牵引去一探究竟。
在路旁“借”了辆无主之车,中途又几次换车转道,七海建人在夜色降临前赶到目的地。
无名山,无名之地,光是站在山脚下远眺都能闻见浓郁到冲天的咒灵气息。
七海建人在进山前遇到了日下部笃也,这位东高二年级生的班主任,滑不溜秋的咒术界演猿1,当时恰好坐在山门的岩壁上吃煎小黄鱼。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日下部笃也一口小黄鱼噎在喉咙中,咳得惊天动地,捏着筷子的手直直地指着七海建人,怒目圆睁,仿佛看到了死去之人重归现世。
白日与黑夜交替,逢魔时刻呀
日下部笃也也没辜负七海建人的猜想。
原来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原来这个世界的他死了。
七海建人其实还挺欣慰的,撇去灾天事变死灭洄游等不美好现实,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
接着日下部笃也告诉他你的前辈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你的后辈死到只剩下五个,一个断手一个瞎眼,一个灭门一个精神失常,哦,忘了说还有个完好无损心态良好的,但他天天看着这样的前辈和同期,你猜他还有几天会疯
七海建人当时“”
日下部笃也还说,别担心,他们其中四个是正义的小伙伴,每天24小时无间断畅游咒灵潮,活力无限,另外一个则是人人喊打的大魔王,威风凛凛,还有他这老师来这儿给他守山门。
日下部笃也叼着小黄鱼的骨头唉声叹气,“想当年我也是众星捧月的一级咒术师,现在沦落到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悲惨境地。”
七海建人“”
完全属于自谦的说法,日下部好歹也是一级,还是和虎杖肉搏能打平手的一级,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有谁能强迫他做半点事。
五条悟曾说过,放眼咒术界,唯有日下部和冥冥两人真心实意地把咒术师当作一种职业。
冥冥通过咒术师的身份解决委托赚取财物,在她眼里“咒术师”和“灵异侧雇佣兵”画等号。
日下部笃也通过咒术师的身份摸鱼,堂堂一级咒术师窝在东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强制性的委托休想叫动他。
别问,问就是人淡如菊无欲无求。
敢于在涉谷事变划水的老水手,如果不是五条悟被封印,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七海建人毫不怀疑,日下部笃也会做到带着胖达一路水到结束,保管事后汇合时连刀都没出过鞘,整场伤害呈现圆润的“0”。
缺了一只手的日下部笃也肯定能吊打一串咋咋呼呼的咒术师,不存在“流放”,只能是“派遣”。
无名山上有咒术界认为极其危险的存在,并且“it”的实力远超一级,所以日下部笃也来了,远远地守在山门前。
可自己是必定要上山的。
我应该不会死,一个直觉。
如此想着,告别不靠谱日下部,七海建人独自向山上走去。
要找到目标也很简单,一片抹不开的死黑中,唯有猩红的银川旁有灯火。
上山的过程中七海建人想过很多,日下部看似嘴没个把门大大咧咧地说了许多,但具体信息半点没透露,都是一带而过,云里雾里。
日下部暗中防着自己不是好人,他根本不相信是七海建人死而复生了,只认为是阴谋,敞开心扉大倒苦水的架势也只是想安抚自己,尽快支走自己,不起多余的冲突。
恐怕现在日下部正在打电话联络禅院真希吧
真希还活着对七海建人来说是个好消息,这证明无论有多少牺牲,禅院家保住了。
七海建人不是御三家的拥护者,然而现在的情形,御三家还在总比没在好。
烂笤帚也能赶虫子,至于笤帚会掉碎屑等赶跑虫子或是做出新笤帚立马换上就是。
何况现在是由真希领导剿灭咒灵潮事宜。
七海建人迫切想知道山上人的身体情况,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谁。
他断了一只手吗不然瞎了一只眼
七海建人悄无声息地摸到银川边,他发现之前失散的浅井江也在此处。来不及惊异,因为有更震撼他的事情。
预想中的少年,手脚健全
噩梦。
少年扬着头微笑,影子却垂首低泣。
七海建人按捺情绪侧耳细听,希望能从两人的对话中得到更多的线索。
五条悟被封印。
钉崎失去一只眼睛。
涉谷地下的那一夜,绝命五小时2,确定后辈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七海建人安然沉眠。
他当时大概想着我走到这里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全部交给
他不应该离开的。
或者说,我不该离开的。
听到虎杖悠仁亲口说出“是我害死了娜娜明”的那瞬间,七海建人倏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把一切都交给谁”这种话不能轻易说出口,托付本身便是诅咒。
再也忍不住,七海建人从黑暗中踏出,故作轻松道。
“狗屎的咒术师说的狗屎话,臭不可闻。”
“虎杖,要听听我这个当事人的想法吗”
浅井江只觉一阵清风划过,在眨眼时虎杖悠仁已经飞扑到眼熟的金发西装男身上,这一幕好似早古偶像剧中久别重逢的男女主角,满屏幕都是少女心的粉红泡泡。
一阵激动地并没有浅井江参与的寒暄之后,虎杖悠仁激动地还是没有浅井江参与的拉着七海建人比划着要去见什么人。
这河里吗
浅井江先低头踏了踏坚实的土地,又抬头瞟了眼“叙旧g”的虎杖悠仁和金发西装男,最后望了望远处的银川。
这不河里。
我应该在河里,而不是在这里。
局外人浅井江在发霉前得到拯救,金发西装男主动带着寸步不离的虎杖走过来,友好的问。
“浅井小姐,是你吗”
“呃也许是”
浅井看谁都觉得眼熟怪江点了点太阳穴,尴尬道,“我的记忆有点混沌。”
七海建人不太意外地点点头,他在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有一瞬间断片,属于正常情况。
至少还认得虎杖这个儿子,问题不大。
想着七海建人便说了出来,结果换来虎杖悠仁诧异的“啊娜娜明”
“他说不认识我,”浅井江分外委屈,小黄鸭瘪嘴,“他可拽了,还没见面就让他的小龙人把我撅到巢里去,大半夜在外面陪他吹风谈心也爱理不理的。现在倒好,你一来他就眼巴巴地凑过去,早知道你要来,我便不来了。”
两位男咒术师一齐露出疑惑且不理解的表情。
七海建人“浅井江小姐不舒服”
虎杖悠仁迟疑,“着凉感冒了”
“”
呵,男咒术师。
浅井江收回多余情绪,“没什么,不然你们继续聊,我走。”
在好言好语劝糊说弄走虎杖少年后,浅井江和七海建人有了片刻的地下接头时间。
七海建人摘下眼镜轻揉眉心,浅井江也正襟危坐,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可靠。
“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开口。
“首先有一件事,请浅井小姐如实回答我,我们回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虫雾海千山千的缘故吗”
这个世界虫雾
浅井江满头问号,保守回答道,“不太清楚,据我所知海千山千的能力是使雾气中的人迷失方向,”
说完她反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这里的人吗”
七海建人耐心地解释,“浅井江并不存在于虎杖悠仁过去的人生,七海建人已经死去,所以我们应该是来到了平行时空。也许浅井小姐认识它们”
七海建人手掌一摊,透明镭射外壳的糖果滚进浅井江的手心。
“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我的口袋里没有它们。”
浅井江也想起来了,“我确实有一罐一模一样的糖果你知道糖果铺吗桐野店长的任务,要求我们把糖果送给呃,送给某些人我睁开眼后只记得这些。”
七海建人回忆自己最初来到的几秒,遗憾地发现没有半点相关联的场景。
“抱歉,我不记得。那么浅井小姐,我还有个问题,事关无数人的生死,希望你还能记得。”
浅井江扛不住七海建人如此郑重的态度,忙不迭道,“请问请问,记不得我也会努力想的。”
“好的,谢谢。那么请问,浅井小姐,你是虫师吗”
要浅井江来说的话,七海建人现在的眼神锐利专注到好似下一秒会刺穿什么,战意满满。
浅井江不动声色地后仰了小半截,微微低了低头。
“我曾同一位兄长游历过五六年,他是我见过最杰出的虫师,托他的福,大部分虫我都认识,光论这点的话我应该能算虫师。”
闻言七海建人的眼睛刷得亮了起来,他有些失态地直起上半身,又马上坐下,两手摁着小几向前探身,急切地追问浅井江。
“梦野间呢你认识梦野间吗”
浅井江不敢迟疑地干脆点头,“认识的,全世界我最认识。”
曾有一男子,他夜间入梦,梦中见到村人于林间被毒蛇所伤。
大梦惊醒,善心的男子将梦境告诉村人,虽然村人以为离谱,但在伐木时还是多留个心眼,结果果真有毒蛇从断木上落下。
几日后,男子梦见村庄被山洪所吞没,于是和村人奔走相告,众人将信将疑,最终勉强在当日撤离。
不出意外,山洪在众人撤离后吞噬了村庄。
便这样,男子成为众人眼中的预言神。
有路过此地的虫师听说此趣闻,登门拜访,并告诫男子不能再动用预言能力,但是嘛,对男子来说有多难也可想而知。
村人出行要向他问平安,山洪水难、天旱霜冷也要他告知。
再有一日男子梦见方圆数里的村庄爆发怪病,他的妻子小女都染病而死
“男子心知无力回天,他的预言梦十发十中,无一落空。她们死定了,”浅井江学着失意人的语气叹了一句,继续道,
“后来我和兄长再去时,那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想必你也应该猜到了,这男子遇到的虫便是梦野间。
梦野间能够沟通梦境与现实,他躺在寄宿有梦野间的睡枕上,翻天覆地一念可待。
话说你问这个干嘛有绝世反派和鼓动了你什么吗”
浅井江的眼神警惕起来,苦口婆心道,“有得必有失,你别光想人家能改变现实很厉害,要多想想人家亲友邻都死绝的惨剧。”
沉默良久,七海建人说,“有人说它能救我的前辈。”
江户川乱步的一天从被浅井江包围的全世界开始。
当睡眼朦胧的乱步走出卧房时,浅井江站在对楼窗前看着他;当乱步蹲在青石槽旁刷牙洗脸,浅井江站在不远处的长廊看着他;等乱步收拾完一切坐到餐桌上,浅井江
乱步的脸皱成一团,“吃饭时有人站在身后,对乱步大人的消化不好。”
浅井江拉开椅子入座,从善如流道,“乱步大人请吃,细嚼慢咽。”
无名山没“乱步大人专用舀粥勺”,也没有“乱步大人专属红豆粥”,乱步拿着筷子低头草草扒拉了几口白粥,又喝毒药似的捏着鼻子灌了小半杯牛奶。
将不美味的清粥往桌子中心一推,算是把早饭糊弄过去了。
“吃好了,”乱步望向浅井江,目光灼灼,“可以拿出来了。”
浅井江犹自看着几乎没动过的清粥皱眉,“早餐是三餐中最重要的一餐,它直接影响到人们一上午的精神状态。乱步,你应该好好吃饭才是。”
乱步也跟着皱眉,“可我不想吃没有味道的粥。”
“那怎么行呢”浅井江抬手拍桌,严肃地说,“今天我必须帮你把这个坏习惯改过来。”
浅井江瞪着乱步。
乱步盯着浅井江。
浅井江一边挽袖子一边起身做将要暴力压制状。
乱步冷不丁道,“酸奶包变冷会发酸,乱步大人只吃不酸的酸奶包。”
气势汹汹的浅井江卡壳,“什什么酸奶包”
“你装在袖子里的、提前三个小时胁迫山下咒术师预定的、即将变成乱步大人不会吃的酸奶包,”名侦探指了指浅井江的袖口,冷静道,“形状透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来自海贼的梗,因为黄猿大将总是划水,所以戏称他为“演猿”
2绝命五小时,在搜索涉谷事变时看到的视频标题,因为找了很多手资料都没翻到最初处,所以暂且标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