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记得阿弥了。
意识到这点的夏油杰,察觉或许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他指着雪糕说这是阿弥养的狗,可是妈妈却笑了起来,说这不是他从公园里捡回来的嘛。
难道是因为诅咒吗前往咒术高专上学之后,夏油杰明白了,原来之前那些只有他能看见,而其他人却都以为并不存在的东西,是从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无法被普通人的肉眼直视的“诅咒”。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夏油杰摇醒了还在房间里睡大觉的五条悟。
被他晃醒的五条悟,就像是一只不高兴的巨型白色大猫猫一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他的过分。不过夏油杰不在意,他只想知道“悟,你还记得阿弥吗”
五条悟一脸疑惑地看向夏油杰,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问“你终于精神失常了吗”
但是夏油杰的表情好严肃,这种认真的样子令五条悟也不得不正经地回答他“我当然记得阿弥妹妹啦”
然后五条悟就看见夏油杰露出了松口气的神情。
事已至此,五条悟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还是在开玩笑“杰怎么忽然问起阿弥妹妹来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因为她现在跑去跟别的小男孩玩了。”
“别的小男孩”特指隔壁神无月家的无惨。
但是五条悟也很快就知晓了夏油杰这么反常的原因,而且他们还发现,不仅是阿弥,夏油妈妈就连神无月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夏油杰说,神无月就是前几个月才搬到隔壁的邻居,前两天还来给他们送过饼干的。说到这里,夏油杰也想起来,之前神无月送来的装饼干的盘子似乎还没有被他们还回去。
但是看着夏油杰找出来的这个款式陌生的盘子,夏油妈妈只以为是自己忘记在什么时候买的了。
“神无月我们没有姓神无月的邻居吧而且隔壁的邻居不是早就搬走了吗,那栋房子都闲置大半年了。”夏油妈妈是这样说的。
她们阿弥和神无月,都像是凭空消失或者更加准确地说,她们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和她们有关的记忆,都从夏油家父母的脑海中消失了。
起初,夏油杰还怀疑这或许是某种诅咒所导致,可是他又没有发现“残秽”诅咒或术式留下的痕迹,为了寻找线索,夏油杰还去敲了对面春日家的门。
春日桃惠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当她打开门之后,夏油杰和五条悟从门缝里看到了里面的景象,看样子她是打算要搬走了。
这和夏油杰昨天从父母那里得到的信息一致春日桃惠做出搬家这一决定的原因是阿弥要被夏油家收养了。
如果说春日桃惠也不记得阿弥了,那她为什么又要搬家呢
一向对别人没什么好脸色的春日桃惠,在看到他们两个人时也没什么耐心,忍着不耐烦问他们有什么事。她站在门口挡着,没有任何要邀请他们进来坐坐的想法,不直接赶走他们都算态度好了。
夏油杰紧紧地盯着春日桃惠,他说“我想找一下阿弥。”
听到这话的春日桃惠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疑惑,看起来就像是要翻白眼的样子。
“那你去找啊,我又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她说完就把门关上了,根本不留半点情面。
以前的春日桃惠,其实表面上的礼貌还是会维持的,起码不会这么直接地表现出自己的坏脾气,直到她发现阿弥总是去夏油家,从那之后她就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厌恶了。
但是现在,口中说着并不认识“阿弥”这个人的春日桃惠,却依旧是以恶劣的态度来对待夏油杰他们。
夏油杰想,这是否可以证明阿弥她确实在“这里”留下了痕迹呢
虽然无论是即将成为她的家人的夏油家父母,还是生下了她的春日桃惠,都说自己并不认识“阿弥”。
夏油杰认为,无论是再精妙的术式,也一定会存在着限制,想要完全抹消阿弥的存在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他努力去找,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但无论是家附近的居民们,还是阿弥上学的幼儿园,他都没有找到半个还记得她曾经存在过的人。关于神无月也是,大家都说这附近从来没有住过任何姓神无月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有五条悟在,夏油杰或许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他们在夜里偷偷潜入了隔壁的房子里,想要看看里面是否可以找到什么线索,但是那栋房子真的就像是好久没有住过人一样,一进去就可以闻到空气不畅的混沌,地面上落满了灰尘,一下脚便飘起来钻进他们的鼻子里,呛得五条悟打了好几个喷嚏。
现年高专一年级的五条悟,还不像未来那样,可以时刻展开无下限术式,自动挡住一切“袭击”自己的外物。
这名可怜的男子高中生只能一边打喷嚏一边打开了窗户,试图用这种方法拯救自己的鼻子。
真碰了一鼻子灰的两个人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这栋房子。
在夏油杰想方设法地寻找着跟阿弥和神无月有关的线索时,五条悟一直都陪着他一起找。但他真的只是担任着陪同者的身份,甚至都不提自己的意见。
如果是平时,夏油杰肯定很快就能察觉到五条悟这样很不对劲,但他在想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忽视了这一细节。
所以他也不知道,五条悟已经找到了他没能找到的线索。
在人的眼睑里面,还存在着第二层眼睑。只有闭上了第二层眼睑,才能看见真正的黑暗以及物质最本初的形态。
穿过那条漫长的、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发光河流,五条悟仿佛只是凭借着本能行动,但他却穿越了黑暗,抵达了人类不该前往的地方。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了。
和上一次所见到的景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五条悟只看到这里的植物都在野蛮地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力,疯长的树木几乎要遮住高天的日空,层层叠叠的绿色仿佛失控般地凝聚在那些植物上,过于浓重的绿意简直要流淌出来。
在那激流涌下后发出巨大轰响的瀑布旁站着的女人,也不是曾经的古艳打扮,而是穿着圣诞节那天五条悟遇见她时的衣服。
那一天天气很冷,所以她还戴着围巾而“这里”的景色明明更像春天或者夏天。
“你是谁”五条悟盯着她的背影问她。
神无月没有回答他,但是她听到了五条悟的话,所以转过身来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神无月才对他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但是五条悟并不在意她的话,他追问道“是你带走了阿弥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无月又不说话了。
她走了几步,来到五条悟面前,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你不冷吗”神无月问。
五条悟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周身的温度,和景色形成巨大反差的寒意从缝隙里钻进来贴着他的皮肤。
神无月取下自己的围巾,叫他低一下脑袋,五条悟下意识照做了,神无月于是仔细地将围巾缠在他的脖子上。
围巾上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这令五条悟的思绪产生了片刻的混乱,等他回过神来,他们又回到那片黑暗之中了。
迁徙的光之虫组成了恢弘的发光河流,空气中好像有某种古老的声音在发出低吟,神无月不知何时又牵住了他的手,这一刻五条悟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他第一次遇到神无月。
「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那个时候,五条悟问了她这样的问题。
神无月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说,「如果你想永远留在我身边,长长久久地陪着我的话。」
“跟随着光之虫,从这里一直往前走,绝对不要回头。”
醒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发现自己居然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着了。
在外面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五条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低下脑袋时他感觉到了脖子上的触感,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是一条围巾。
是在那个时候,神无月给他系上的围巾。
起码在这个瞬间,五条悟比谁都要肯定,她确实是存在的。
夏油杰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他颓丧地低垂着脑袋,甚至都没发现五条悟多了一条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围巾。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年都会有许多无故失踪的人口,到最后谁也不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
五条悟说“杰听说过「神隐」吧。”
夏油杰听到五条悟说,或许阿弥就是这样,或许神无月就是神明。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不留下半分残秽呢。夏油杰或许也有着这样的猜想,可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妈妈也会和别人吵架,她这样维护着的、原本应该成为她女儿的阿弥,却在一夜之间被她遗忘了。
生下了阿弥的春日桃惠,和她真正血脉相连的女人,还记得自己要搬家的事情,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为阿弥而搬家这一原因
因为她们都是普通人,所以如此轻易就能被所谓的“神”摆布吗
这种好像失去了什么本该获得的东西,无法坚守一直贯彻的信念的感觉,让他原本坚定的心,也产生了一丝裂痕。
而在那之后不久,并称“最强”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保护星浆体天内理子”的任务中失败了。
就像当初的夏油杰没有注意到五条悟的变化,这时候的五条悟,同样没有注意到夏油杰的变化。
等到他们彻底背道而驰的那一刻,五条悟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早就已经存在着无法跨越、无法理解的距离了。
为了实现自己的“大义”,改变这个世界,夏油杰离开了咒术高专。
他杀死了最后一次任务中那个村子里的一百余人,然后回到了家里,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或许是被血腥味刺激到了,也可能是因为夏油杰现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雪糕感到陌生,它发疯似的朝着夏油杰狂吠,好像要扑过来咬他一样。
也可能,是想劝阻他。
但是夏油杰已经无暇去顾及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因为咒术高专的人很快也会赶来,但是雪糕的叫声让他短暂地迟疑了一下,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恍若隔世。
再之后,被夏油杰从那个村子里救出来的、被非术师折磨的术师小女孩菜菜子和美美子,就这样拥有了一只小狗。
“夏油大人,”菜菜子抱着这只狗的脖子问他,“它有名字吗”
身穿袈裟的夏油杰笑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