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气了么”
周数听到江诣问他这句话时,都气笑了。
他怕谁生气啊,他那么牛逼,说迟到就迟到,说不来就不来。
周数也如是答道“没。”
周数只答了一个字,就是脸上没见一点笑意,江诣看着这样的周数,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垂在边上的手抬了一下,又放了下来,负在身后,在后腰的位置捏了捏拳头。
好半天,时间多到完全可以给江诣解释从头到尾解释一通,可憋半天他也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哦,您还会道歉呢。
周数笑了一声,他微微仰着头,树荫落在他脸上,半明半荫“怎么,还要我说没关系么”
江诣“不是。”
顿了顿,他又说“也可以。”
但凡周数现在能起身自由活动,一巴掌就拍过去了,你丫的说你能你还真能啊“行,没关系。”
他继续说“反正我不需要道歉。”
周数落下这句,手转了圈轮椅,就打算走,可就在这时,本来跟周数隔了两步距离的江诣倏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周数去的方向,用身体把他挡了个严实,周数挑起眼看他,依旧不悲不喜,眼神里甚至有一丝凉意。
江诣看着看着已经不知道他是希望周数对他生气还是不生气了,无论是他还是周数,都刚好拥有一个不是太美好的家庭,人家都说十几岁的孩子除了矫情还懂个屁,但实际上,他们比任何都懂得真正的放弃是没有声音的。
没有周数之前,他没有跑道,没有教练,也没有伙伴。
那么高个一人,光杵在这当哑巴,周数也不想理他,把轮椅转了个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走,轮子还没转个半圈,某人又堵上了,周数再转,江诣又跨了一步。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周数呵笑“幼不幼稚”
江诣抿着唇“我不知道说什么。”
周数止了笑,他不笑的时候,比正经还多几分严肃,霎那间,江诣就感觉他他的确生气了“我让你说了么”
周数仰着下巴,四目相对,不该是针锋相对也该是内疚歉意,可有的人总是不按着剧本走,本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江诣突然低头笑了一声。
周数“”
江诣抬起一只手,掩在嘴边,眼角还有偷偷溜出来的笑意。
周数“你脑子指不定有什么病。”
“没有。”江诣手垂下,却并未收回,周数感觉到落在自己发上的手掌时,身体微微僵住。
人的一只手并没有多重。
可落下的时候,发丝它们撑不住,周数明确的感觉到了他手掌落在他头顶的重量。
厚重而又温暖的。
周数眼睫飞快的眨了一下,随即一巴掌拍开了江诣的手,声音特响特清脆,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方圆十里的人仿佛都能听见那一声啪
周数一愣。
江诣也是一愣。
在不远处看着他俩的高良紧张的在揪手指头“卧槽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李桐冷静分析“江诣应该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一个断腿的人动手吧。”
高良“说不定呢”
他拉了一把李桐,眼神在周数和江诣之间瞟“老李,到底怎么回事你肯定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李桐欲言又止,话就在嘴边,又想起江诣之前果断的打断,还是尊重江诣的想法“没什么,你想多了,一边去,别烦我。”
“切。”
“切个屁。”
“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他俩在这一人一句,没有人注意到周数拍开江诣的手后,那清脆的巴掌声和下一秒周数看见的夹在江诣手指间落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无人注意到周数红了的脸。
那一巴掌的声音仿佛还在空中回响。
周数心想这传播声音的空气怎么散得这么慢。
江诣勾起嘴角,那片半青半黄的树叶还夹在他手指间,周数手一抡,轮椅往后退了一大步“我走了”
江诣这回没堵了,周数逃得很顺利,在快出操场的时候,他听见那头有人在冲他大喊“周数对不起”
周数埋头,耳朵烧得厉害。
周数走了,周围仿佛也安静了下来。
江诣站在原地,笑容也收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片跑道,红色的跑道,白色的分界线,江诣闭上眼,好似还能听见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响起的枪响。
他不曾亲眼目睹这场他错过的比赛,但他想象着,一号线站着的选手,二号线选手背后的标志,他站在六号线上每一个人都神情肃穆,专注于终点的那一道红线,每一秒钟都决定着生死。
江诣闭上眼,却没有风灌进胸膛的畅快感。
他不得不承认他遗憾应该说难过于错过了这场比赛,没有人觉得残废能跑跑得有多快,他们压抑着好奇,尽力不展现出怜悯,却不自觉的对他放轻标准。
人家都那样了,你还非要人家跑多快,能跑两步就不错了。
江诣一个人走了很远,才有了第一个正式比赛的机会,却连赛场都没有赶到。
江诣蓦然睁眼,他看着远方,抬腿走到了六号线的位置,一个人俯身,做好准备姿势,扬起脖子,目视着不用去想就知道哪里是终点的终点位置。
他抬起下身,肌肉绷紧,弦已拉好,江诣一个人冲了出去。
他在风中奔跑,每一步都稳稳落在塑胶跑道上,数日的魔鬼训练让他不在专门的门外,起跑不再那么生涩,一切的技巧都熟练到融入身体的习惯中。
心跳在张狂。
耳膜都在被敲鼓。
江诣浑身舒坦的一脚迈过终点,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汗水不知道从哪流下的,混在脸上,睫毛上也沾了汗水,沉得一颤一抖的。
等着心脏渐渐平复下来,江诣抬起头,看见不知何时又回到他身边的周数。
他听见周数说“还有一场接力赛,去比赛吧。”
江诣听见自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