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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自林栖梧回了丞相府后, 李祚清就只在派去暗中帮她调查的私兵口中听到她的行踪。

    与她所料想的一般,林栖梧果然是对丞相府一些阴暗的行迹有所了解的,只不过往日她囿于地坤的身份, 没有尝试去深入了解。

    现在她拨云散雾, 将林丞相在助炅昊公称王, 成为国相后, 暗地里的所作所为都知晓清楚。

    除了豢养庞大的军队, 收集了许多未上报的兵刃外, 林丞相还放任甚至鼓励他势力下的大臣征收远超规定的赋税, 来借此从中获取大量的利益。

    这些严苛的赋税帮他囤积了巨额的财物, 即使供十万精兵消耗, 也能用五年以上。

    但赋役之事却被他一手遮天,隐瞒至今, 受他指挥而徇私枉法牟利的州县多达十三处,其中就有李祚清熟悉的耀州温明染的故乡

    她想起与温明染离别前, 对方告诉她耀州百姓生不谈活命, 虽然不及乱世险恶, 但也是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样的地方,随时可能会出现以人易物的情形, 而这个世界的苦楚, 也远比李祚清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书中最后相府及其下势力几乎全部倾覆,不得好活。

    现在看来, 林丞相脚下踩着的何止是几条俘虏的性命,早已是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的性命。

    或许他有贼心没贼胆,还没有准备好真正站在万人之上,但当这件事被人发现时,他也不得不先手自保。

    至于为什么能发现, 恐怕也与大皇子找到温明染,和耀州开启这段偶然的机缘有关

    若能反将他们一军,也算是给温明染报仇了吧。

    李祚清想起她时,总是会陷入到底该将她看作是戏中的角色,还是与她真实相遇的、有血有肉的人。

    谷雨之时正在逼近,而顺着林栖梧的暗示,他们也找到了足以对林丞相断罪的证据。

    那些被他长期隐瞒下来的超额赋税,被他隔绝在朝堂之外的百姓的怨怼,和州县的官臣定期向他私缴的银票,以及以丞相亲信之名委托铸造的诸多枪刃

    不论拿出哪一个,都够他喝一壶,而所有的这些证据放在面前,即使他的列祖列宗全伏地恳求,林丞相也在劫难逃。

    当初大皇子与他联手,一个需要足以支撑谋逆的兵力,一个需要帮助他继续掩饰罪行的牵线木偶,二人本就一丘之貉。

    但如果能将林丞相翻倒,那么大皇子也不过是个无兵之王、不攻自破了。

    李祚清对这些人谈不上好感,但也绝不算嫉恶如仇,这个世界几乎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是命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nc,是像她一样为了填充剧情而创生的角色而已。

    况且她早就知道弑君逆反会失败,所以在被汇报林丞相的罪证时,心情毫无起伏。

    她唯一上心的,就是林栖梧了。

    直到离谷雨时节只剩半月不到时,她还是没有看出林丞相被戳穿了计划,有丝毫悔恨之意。

    难道是林栖梧反悔了,舍不得将证据供出去,让她的家族覆灭

    还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大皇子同流合污。

    若是这样,那就得让李祚清犯愁了。

    真的要她来当那个无情的、害婚约者满门抄斩的恶人吗

    但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给林栖梧犹豫了,再等下去,就来不及布防了。

    于是李祚清吩咐人备轿,准备进宫去和圣上商议此事。

    出凤阳阁时,天空飘落了入春的第一场细雨,细微到落在手指上的雨水一触碰就消失了,但宫里没带伞的侍女还是行色匆忙地往屋檐或是庭中去了。

    一路上几乎看不见几个驻足或是脚步悠闲的人。

    所以撑着伞等候在朱雀门前的林栖梧就尤为显眼。

    定然是长公主要出府面见圣上的事刺激到了她,所以林栖梧才不得已在半路上拦截。

    李祚清下了朱轮轿,应她的邀请,二人在就近的石亭下相叙。

    “朗钰,再给我一点时间。”林栖梧嗓音清冷,神色镇定,但黯淡低沉的目光让她看起来气色不如以往那般明艳。

    “栖梧打算怎么做”李祚清听到她的话,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林栖梧咬着下唇,过了会儿才轻声道“我会劝家父辞官还乡。”

    “虽然家父做了许多、让人难以原谅的事情,但希望圣上能看在家父当年随君出生入死的份上,留他一条生路。”

    “辞官还乡”李祚清沉吟了半晌。

    林栖梧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她点头“我想在一切发生前,劝爹爹放下这权利和欲望,辞去官职后,而我和娘亲都会陪他一起离开这里,一家人云游四海。”

    她深知丞相背地里所贪所害远不是辞官就能洗清的,她只祈求在最坏的结局到来前能挽回一些余地,保护她的家人。

    李祚清沉默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林栖梧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能够站出来承担责任和独当一面了。

    而且她说,要和父亲一起离开,那就是为了家人,连她的爱情也愿意放下了。

    “但是时间”谷雨之前必须做出应对,不能再犹豫了。

    “我知道,所以这里就要拜托朗钰帮忙了,”林栖梧苦笑道,“我一定会劝家父放弃,希望朗钰能再帮我拖延几时。”

    林栖梧难得恳求,李祚清也于心不忍,她点头答应了“但只到谷雨时节为止。”

    “好。”林栖梧抬眸,朝她笑,眸光温柔,好像她们商量的不是什么严肃要紧之事,而是情人间的甜言蜜语。

    “朗钰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嗯。”李祚清将她送出石亭,等人走远了后,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朝永延殿走去。

    她只答应了拖延几日不对丞相出手,但没答应就这么放着什么都不做。

    看林栖梧的样子,对她提起谷雨二字毫无反应,恐怕她只知道了她爹的黑历史和要造反的事实,根本不知道更细一步的安排。

    或者说,恐怕除了知道结局的李祚清之外,没有外人能清楚这其中的细节。

    开的上帝视角可算有点用了。

    李祚清摸了摸后脑勺,朝皇帝办政的宫殿走去。

    而林丞相的那条命,就留着拿来当谈判代价吧。

    “父皇呢”到了永延殿,玉影壁后的明堂未见帝君身影,李祚清便朝守门的宫女问道。

    而另一面有宫人闻声快步赶来,说皇上正在清心书斋翻阅奏折,李祚清便让他引路过去。

    “小钰,怎么得了闲心来看朕”听到李祚清来的消息,皇帝也是眉开眼笑地将人宣进来。

    李祚清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确实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是来败坏老头心情的,当下有那么一秒钟过意不去。

    “儿臣疏于问候,还望父皇莫要怪罪。”李祚清行礼道,“今次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启禀给父皇,希望父皇能心平气和地听儿臣说完。”

    “哦何事让你如此紧张”皇帝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似乎要从她的表情中查探出什么。

    李祚清顿了顿,然后将林丞相背地里私收巨额税款,豢养私兵和收集武器,怂恿受他包庇的州县官臣提升税赋等事,一一合着证据一起交给了皇帝。

    皇帝阴沉的面孔简直像是酝酿下一场暴风雨时的天,令人压抑至极。

    “林相,也走到这一步了吗”证据摆在他面前,皇帝愤怒之余,还有些悲哀。

    “父皇,除此之外,还有”李祚清看到皇帝脸色带着一丝疲惫,趁势又加了一剂猛药,将林丞相欲与大皇子联手逆反之事一同说出。

    果然,本还因旧日战友之情而伤怀的皇帝,顿时怒不可遏“这逆子自他母妃死后,朕待他不比任何一个皇儿差,没想到此儿狼子野心,居心不轨”

    李祚清心里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把口大锅甩到大皇子头上“据儿臣所知,林丞相最初未参与其中,而是被大哥抓住了把柄,脱身不得。”

    皇帝显然还不足以被她这明显的偏袒给忽悠“但林丞相欺君渎职也罪不可赦。”

    “父皇”闻言,李祚清忽然跪伏行礼,一道冷淡又带着薄薄怒气的视线落到她的背上。

    “儿臣愿以一事换取林家一个活命的机会。”

    皇帝出了口气,但态度仍然锐利“我知你舍不得林栖梧,但日后能辅佐你的地坤何止她一个。”

    别的可不行

    李祚清语气深情,慎重其事道“朗钰此生只想要栖梧一人。”

    在皇帝忍不住连她的不成器一起怪罪前,李祚清又连忙说道“而且栖梧已经劝林丞相辞官还乡了,他多年积累的一切也全部溃散。”

    “”

    “儿臣愿意用大皇子谋逆计划的所有布局来交换这个机会。”李祚清在对方犹豫不决时,直接抛出了一个诱惑至极的交易条件。

    可惜了,她试图交易的对象,不仅是这个王朝的君主,更是曾经征战厮杀才夺得皇位的第一人,就是君临城下,也不会让他心里波动一分。

    皇帝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霎时倨傲起来。

    “你敢跟我谈条件,你要是个聪明的孩子,就应该直接说出这些情报,而不是来威胁朕”

    听到圣上被激怒的责问,李祚清仍然伏在地上,缄默不语。

    “况且你以为、这些事情朕查不到吗”

    “大皇子起兵之日就在谷雨。”李祚清淡淡道。

    “那朕现在就带兵去将那逆子贼臣亲自捉拿”皇帝起身,桌案上的御剑与木质的案板摩擦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但儿臣有更好的妙计。”李祚清在对方迈出步子时说出口,“若是知道了大皇子所有布局,就可以瓮中捉鳖,等着看他的好戏了。”

    “届时,朝野内外,也都会认为父皇是不得已才制裁反臣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