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五日过去, 人间五年时光消逝。再回到凡间,红线身体抽长飞快,恢复成原先为仙时那般模样。
时霖见她偷跑后, 也一路溜去了凡间, 他爹前去逮了,两人至今未归。到最后有苏芜见他们迟迟未归,放心不下,便同红线告别一声, 也离开了狐狸洞。
狐狸山上一如既往, 狐狸洞中物是人非。
不过这也没什么, 她乐得清净,但不过她这片刻的清净,却也眨眼没。
只因青丘这些年,新生了一群小狐狸,狐族见她回来, 皆赶着小狐狸们上山。这群小家伙嗓子尖嫩, 音调尤其高,时不时吊着嗓子在她狐狸洞外扯上一声“小姑姑”, 她一条老命都快被吓离魂了。
有时实在受不了了,她便会去狐狸群里拎出那几只跳得最欢的小狐狸,作恶狠狠的模样问他们“哪个让你们喊我小姑姑的你们家狐狸爹爹和娘请没教过你们吗你我不是同一支狐狸祖宗的血脉亲缘, 如何日日这般在我狐狸山喊我小姑姑”
而小狐狸们见她这样,却并不害怕, 他们总会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怯懦懦道“可是可是爹爹娘亲都是这么教我们的,他们说狐狸山上狐狸洞里的那位神君神通广大,要同她多亲近, 说亲近好了,将来长大,神君疼我们,便会给我们不少好处的。可、可小姑姑,我们不懂,爹爹娘亲口中的好处是什么是否是时夷爷爷常从外面带回来的蜜饯甜果子”
红线无奈,随手将这几只才不过几年、几个月大的小狐狸扔回狐狸堆,面上凶狠“蜜饯没有甜果子也没有狐狸山上花草植被那般多,想吃甜果子一个个的快学会爬出自己去摘”
小狐狸们被她这一吓吓得好些天都没敢靠近狐狸洞。但年幼的小狐狸同凡间稚童一般,忘性大,也不记仇,没几天便又忘记了红线的警告,哼哧哼哧爬上山来,趴在红线的窗台上,一声一声喊“小姑姑”。
红线彻底没了办法,久而久之,她倒是渐渐习惯,认命地用神力帮他们找来狐狸山上最高的那颗树上最甜的那几枚果子,堵住他们的嘴。
日子,便就这般一日一日过去,狐狸山上风吹叶落,雨打芭蕉,狐狸山外,她的结界毫无动静,从无外人进来。一季一季,红线的心,便也随着这般时日的流去,而慢慢淡却。
直到,春去冬来的某一年某一日,时常爬她窗台的小狐狸们身高抽长不少,携新生的又一波小狐狸们惯常地爬上山来,敲了敲她窗桓。
“小姑姑,那人在山脚下已站了许多年,总是不走,又是一年大雪天,他干站在那又成了一个雪人了,小姑姑今年还是不准备放他进来吗”
红线胸腔尘封多年的那根弦再次被波动,她从榻上支起身,问“什么人”
小狐狸们面上奇怪“小姑姑不知道吗那人被小姑姑的结界拦了许多年,我们还以为是小姑姑故意不放他进来的呢。”
红线一怔。
小狐狸们尝试用手比划“是一个、一个高高、大大,同时夷爷爷差不多的的人。”
小狐狸们常年待在青丘,并未见过除青丘族群以外的人的气息,他们认不出来那人身上的气息,便只能这样代指。
红线手撑在榻上,支着身子,面上晃神。
小狐狸们见状奇怪“小姑姑今年也不放他进来吗今日大雪落得这般厚,他身上没有我们这般皮毛,必会同那些快入冬了都还没筑好巢的鸟儿们一般受冻的。”
红线闻言回神,波澜心绪被按下,抬手用神力扫下窗台上的撑棍,木窗户“轰”一声落下,将小狐狸们的视线阻断。
“放心,我的神力并无人家厉害,若他真想进山,我的结界拦不住他。”红线的声音从窗内传出,小狐狸们却并不能听出其中情绪,面面相觑过后,只好各自散了。
雪愈积愈厚,日子一天天往后,年前几天,有苏芜同时夷终于将时霖从人间界捉回来,然而经过山脚,回到狐狸洞中时,他们望着红线,却欲言又止。
红线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不开口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只时霖看热闹不嫌事大脱口而出“阿姐,咱们山的山脚下站着个人呢都快成雪人了,阿姐的结界罩得那般稳当,当真不放那人进来吗听爹娘口气,他好似同你一般也是位神君呢。”
红线执筷的手一顿。
时霖将话题说开,有苏芜按耐不住了,也欲开口劝说红线。
但红线依旧沉默,兀自放下筷子,起身转头直接回屋了。
有苏芜到嘴边的话不由咽下。
又不知几多日过去,除夕过去,新的一年到来,山间积雪渐薄,冬去春来,山上的草木灵兽开始复苏。小狐狸们仍旧一身雪白的皮毛滚在薄雪里嬉闹,素若从云端而来,轻易地穿过红线的结界,熟稔坐到她跟前。
素若问她“你可知我为何事而来”
红线倚在藤椅里,温温日光从天际洒下,驱散了狐狸洞外的寒意。她道“我知道。”
素若却道“你不知道。”
斩钉截铁。
红线一怔,睁开眼,目光从她身上越过,落向绵延的山间,落向冬雪消融下逐渐复苏的草木,遥远遥远的山脚下,他依旧站在那。
“他为什么不破除我的结界”红线忽然问,“是愧疚是心虚”
还是她对他来说其实没有那般重要
可若是不重要,他为何始终不曾离去。
红线看不透。
素若倏尔哑了。
红线回神,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想将她们之间的气氛搞得那般凝重。于是她支起身,笑道“许是因我比他成神早了一百多年,神力便也比他高上了一百多年吧。”
素若一双眼沉沉地看着她,忽而道“那按你的理论,我们为仙时,同样比这位小殿下年长几万岁,那为何近万年上战场厮杀之人,是他而非我们”
红线忽然就答不上来了。
素若语气有几分沉重“红线,你我知根知底,你这个神位是如何撞大运撞来的,你我且先不论。但你想想,好好想想,天下间还能有谁同你这般运气莫不是你以为你的神位轻易得来,少君殿下的神位便也同你一般,只需在天罚下过一遭,不仅死不成,还白得一个神位”
红线垂下眼。
素若道“这事谁都可以不知,却唯独你不能,此番我便将这事摊开了同你讲,你且细细听着。”
红线疑惑“什么事”
素若道“天罚过后,你塑就神魂,却因神魂虚弱,一直沉睡红绳中不醒,你可知道”
红线道“知道。”
素若接着道“那你可知,你在天罚下身死那场面,成了人家少君的执念,他因你的死而险些仙堕”
红线心下一颤“仙堕”
素若道“那时,仙堕之事仅目睹的几个人知,小殿下为避免闹大将你推上众矢之的,便只好借由历劫失败为由,从帝君帝后那求来明清镜,入镜渡劫。”
“合该合该这小殿下入镜渡劫,该这劫难走得平顺才是,然没想到,这明清镜是什么东西它乃是由三清的神力所化,一遍遍复现所用之人心中最深、最伤、最放不下之事,一遍一遍轮回复现,令他看清,令他醒悟,令他放下。可可你我都不知道,这小殿下在某些事上却这般执拗,一遍一遍重走那一生那一世,一遍一遍看你死在天罚下,始终不能渡过。”
红线心神一晃,口中喃喃“一遍一遍看我死”
素若见她模样,也不遮掩了,直接道“你方才问我,他为何不破除你的结界。可你不知,他是不想破吗是不能破,是破不掉。”
“红线,你以为你什么都不知,便能置身事外了”素若有几分咬牙切齿,“他现下确然塑成了神身不错,可你不知道,他却并非因历过了升神劫为神,而是因你、因那时对你的执念、因在明清镜中积累下的万生万世的执念而成神”
“他此生战无不胜,却因此执念,永远都不能对你如何。”
红线心神震动,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好似更加混沌了“我不懂”
“你是不懂。”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素若打断她道,“你的心思一向好猜,你不懂龙女同小殿下的关系,你不懂司命命格簿中的记载,你不懂你设的结界这般薄弱,连我都能轻易穿透进来,却为何那个人始终不进来。我知道你在等他,在等他进来,可你不知前情,不知他成神根由,便也不明白,此生只要是你所设下的结界与隔阂,他这辈子,都无法进来。”
素若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面剔透似水的镜子,递给她。
而这面镜子她再熟悉不过了,乃是她曾在临华宫中所见到的那面明清镜,言烨当时迅速拿走了,没让她碰到半分。
红线眼前朦胧,素若所说的所有事情在她脑中交织成一团乱麻,她视线落到明清镜镜面上那清晰的三条裂痕上,迟迟不敢接过。
素若干脆一把将镜子塞入她手中,气道“你不妨自己亲眼看看,看看他这神印这神位究竟是如何得来的。他瞒下了帝君帝后,瞒下了满天众仙,到最后仍还想将你护在掌心,瞒下你。你该知道这所有的事。”
镜体入手冰凉,红线被迫接下了镜子,随着素若最后一句话落下,他手中的明清镜面上渐渐泛点灵光,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那面碎裂的明清镜上,迟疑和不安,顷刻捂住了她。
然而明清镜却未等她反应,虚弱的镜体最后一丝灵气携带她神魂飘远,沉入镜中。
狐狸洞外这方天地一瞬虚无,她周边的日光同白雪如水流般沉下,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雷声在她耳边炸响。
再睁眼,她回到了天罚那日。
无尽无尽的雷光与怨鬼的哀嚎声交织。
天罚歇下,有一人站在废墟中静默,仙衣白甲,寸寸化黑。
镜中复现当日场景,却更加残酷,她在天罚下死了,是真的死了。
此间没有半丝神光。
他执剑破邪,为仙之心仍存,放过了在场所有凡人,却未放过自己。仙印红白交替,他最终提剑对自己。
自刎,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
镜中的每一场轮回皆是如此,他心中的执念,便也因此愈积累愈深。
红线心口,一遍一遍紧缩,眼泪已不知何时充盈了她眼眶。
她忽然就明白了明清镜“明清”二字的含义。
明心,清心,塑放下之心,方可塑神。
然放不下者,只能继续一遍一遍承受这无尽轮回之苦。
“你当年,将我放下了。”
言烨天宫中同她说这句话时的场景再现于她面前。
红线忽然间就有几分站不稳了。他这百年在这镜中明晰了历过升神劫之法,却仍不改执念,他知晓的那一刻,对她怕是许多失望吧。
失望一次,伤痛更深一份。
眼前画面一转,是言烨从明清镜中离开了。镜外之事镜中不知,但算时候,是她还是小红线之时的十四岁生辰之日。
红线想起当时时夷带回狐狸洞的那盏梅形灯笼。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见她,又再一次回到明清镜中。
红线终于压抑不住低声哭出来。
一遍一遍,镜中执念积累到明清镜无法承受的极限,镜面破碎,镜中三清神力灌满他身体,他才终于破镜成神。
他成了世间仅有、独一无二以执念成神的神君,却因此执念,一生都不可能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的结界,他是当真破不开。
红线哑声,泪流不止。
而在这一切的一切都看完后,红线从镜中醒来,如大梦初醒。
她晃神许久,眼下两行泪干涸,神思聚不拢,听不清素若在她耳边都说了什么。只怔怔地放下多出了几道裂痕的明清镜,从藤椅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而去。
与此同时,山外她的结界,也在一点一点化开。
所踏之处,冰雪消融。
终于,她在山脚薄雪覆盖的溪边找到他。
他定定地望着她,一如既往。
她问道“你可还记得要找回我的百宝囊”
言烨神色一动。
她尽力不让自己声音发颤,同他道“你送我的生辰礼物还在里面呢,元宵将至,我们去凡间赏花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写得不好,感谢大家一路看到这orz
番外的话,我想想要写什么,缘更嗷
有什么有趣的想法,欢迎滴滴作者oo
咱们,下一本再见,挥挥
下一本写这个:
道长饶命文案
孟绯是个女皇,一生劣迹斑斑,想杀她的人从城南排到了城北,可就是没人杀得掉她。
奈何孟绯是个死颜控,没一丝挣扎就跳进了敌人的美男计里。
所以孟绯死的时候在想,下辈子要是再有美男放在她眼前,她就是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再不舔美男一口颜
千年后,成了僵尸的孟绯被盗墓贼挖出来。
她认认真真盯着那盗墓贼的脸瞧了半晌,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终颜狗体质复苏。
她道“好吧,我就是个死颜控。”
真香
另外,还有本忘川,跟红线同世界背景的,只不过主角是忘川和君珩,两大神。感兴趣的去收藏一下下吧qaq星星眼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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