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心头突突乱跳,急忙询问他百里守约的下落,那乞讨人道“我只是见过他,却不知他去了何处,去过何处。容我去打听打听,明天一早,我会通知你。”
说罢,他拿起自己的破碗,一瘸一拐的离开。
乐师零走上前来,打量那乞讨人的背影,疑惑道“玄策兄弟,那人是谁你们认识吗”
玄策摇头“不认识,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是一个长城守卫军。”
乐师零吓了一跳“长城守卫军为何会沦落到云中大漠里,做一个乞讨人”
玄策挠了挠自己的毛茸茸的大耳朵,抖落绒毛上的沙子,道“我曾经听哥哥的上司花木兰说过,从前有些长城守卫军做了叛军,不服女帝统治。他们造反不成,被女帝挑断脚筋发配到云中大漠。这些人很神秘,有着自己的组织,在云中大漠中从事贩卖情报的活儿。”
乐师零惊讶不已,笑道“玄策兄弟年纪虽小,消息却很灵通。我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四下张望,看到一处客栈,眼睛一亮,提议道“我们先去住店洗澡。这些天风餐露宿,一出汗身上便黏糊糊的,又脏又臭。等到那个乞讨人打探好消息,我们再行动。”
玄策纳闷道“洗澡还不简单买点水去小楼兰外围的废墟里洗便是,为何还要住店洗”
乐师零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为什么不住店洗为什么要跑到外面洗光天化日下怎么洗”
玄策笑道“当然是脱光了洗。我和我老师就是这样,身上脏了便买些水脱光了洗,谁爱看谁看。老师说吾心不动,他心莫敌。”
乐师零一脸无奈“你老师是哪个”
玄策摇头,脸色有些黯然“我老师不让我提他的名字,他甚至不让我叫他老师”
乐师零见状,连忙笑道“这次你听我的,咱们住店洗澡,洗热水澡”
玄策摇头道“那也没必要住店。”
乐师零额头青筋浮现,耐着性子道“那么到了晚上呢我们睡在哪儿”
玄策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是睡在小楼兰的屋顶。我和我老师去任何地方,都是睡屋顶。老师说屋顶最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温暖的被窝只会使你的意志堕落,让你松懈”
乐师零打断他“玄策兄弟,你也是大漠中鼎鼎有名的猎人,赚了这么多钱,不享受留着这些钱做什么”
玄策脱口而出“存钱,买武器,找哥哥。”说到找哥哥时,他脸色不禁黯淡下来。
他找到了哥哥百里守约,只是没想到兄弟团聚的时间这么短,他真的很后悔没有珍惜这段时光。一想到团聚的这几天,自己还曾经与守约吵过几架,他心中便一阵绞痛。
玄策掩去心中的悲伤,道“我做猎人,拿下一百三十七个沙盗,赏金都给了老师。有一天,老师说我存的钱够了,便带着我买了足够的青金和两块红山魔玉碎片,为我打造两把飞镰。”
乐师零同情的看着他“红山魔玉虽然很贵,但也要不了那么多钱。至于青金,价格不算特别贵。你拿下一两个沙盗,便能换来足够多的青金。再不然,你独自去寻几只沙蟹,也能猎获足够多的青金。你可能被你老师坑了。”
玄策呆了呆,旋即摇头“不可能我老师做事认真,不苟言笑,待人友善,不可能坑我的钱”
玉仔莴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乐师零的肩膀上,也是满脸同情之色,显然也觉得他被自己老师坑惨了。
玄策额头青筋乱窜,虽然不想相信,但自己的老师好像真的很坑。
乐师零哈哈笑道“玄策兄弟,走咱们去住店把你老师的规矩丢到一边去,咱们辛苦了这么久,该享受就享受你只要住过一次店,保管你再也不想睡在屋顶”
玄策跟上他,走入一家酒楼。
这里像是古老的异域宫殿,金碧辉煌,水晶灯很是明亮,不同颜色的水镜让火焰的光芒也变成不同颜色。
宫殿中心还有大大的篝火,有妖娆的女子在篝火旁边舞蹈,舞姿妖娆,妩媚动人。
玄策视而不见,妖娆的女人有什么好看他想不明白。
待到他们住下,玄策终于体验到一次热水澡,第一次泡进热乎乎的水中,让他紧张得毛发立起,但随后就是难以想象的舒坦。
和老师一起风餐露宿,洗凉水澡,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只是身上的毛很难干。”玄策从浴桶中出来,发现这个难题。
混血魔种洗澡太难了。
他坐在客栈的篝火边,烤着身上湿漉漉的毛发,心中暗道。
不知何时,篝火边的妖娆女子衣衫更加暴露了,围绕他跳舞,然而玄策双手托腮,目不斜视,背对着篝火,只等着烤干自己的尾巴。他尾巴上的毛最多,比较难干。
“是个汉子,对女人完全不动心”有商队的佣兵向他竖起大拇指,送来一碗烈酒。
玄策喝下烈酒之后,便把忧愁忘记,与那几个佣兵一起大口喝酒,碰碗,行酒令,掰手腕。
直到沙陀等沙盗风尘仆仆的走入客栈,他这才醒酒,慌忙撤退,返回自己的房间,免得与沙陀碰面。
“沙陀这些盗匪,真是阴魂不散”乐师零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头疼。
到了夜晚,两人胡乱吃些东西,各自回房就寝。
玄策头一次躺入香喷喷的被窝里,盖着暖和柔软的杯子,瞪大眼睛,紧张得睡不着觉,大大的兽耳时不时左右布棱一下。
这软软的床,香香的被窝和柔和的被子,让他十分不适。
到了半夜,月光从窗棂处照射进来。玄策实在睡不着,索性穿好衣裳,带着双镰,悄悄推开从窗棂,一跃而出。
他身形轻灵,如狸猫般跃动,几个起落便来到客栈的房顶。
客栈是古老的巨石建筑,屋顶很高,站在这里遥望月光下的大漠,只见沙丘的阴影幢幢,别有一番景致。
小楼兰的街道上还有篝火与街灯,人来人往,依旧极为热闹。
这里是云中大漠的不夜城
玄策坐了下来,吹着凉风,心神一片安宁,渐渐有了困意。即便已经睡着,他的一对耳朵时不时还转动一下,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不过多时,他轻微的鼾声渐起,尽管客栈的被窝很温暖香甜,但他自小养成的习惯还是难以改变。
突然,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玄策猛地握紧钩镰,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撑得隆起一块。
他拨开尾巴上蓬松的毛,却见玉仔莴苣不知何时跑到屋顶,躺在他的尾巴里睡觉。
莴苣的脖子上还挂着锁链和锁环,只是另一端没有被拴起来,应该是从乐师零的房间里偷跑出来的。
这玉仔见玄策发现了它,顿时凶神恶煞,手中紧紧地抓住玉石匕首,抹了抹脖子,喉咙中发出“乃公”“乃公”的威胁声。
玄策懒得与它计较,放下尾巴上的毛。
玉仔莴苣这才放松下来,只是头上的三片兔耳朵般的长叶子还在支棱着,很是警觉。
“这个小玉仔遭遇过什么”
玄策见状一怔,低头看着自己握在手中的飞镰,又看了看玉仔莴苣手中的玉石匕首,心道,“它在温暖的被窝里也睡不着吗它与我,好像啊,就像哥哥说的那样,它和我都没有安全感”
他坐在月光下,怔怔出神“那么老师呢他宁愿睡在屋顶,也不愿住进温暖的房间,他是否也像我和莴苣一样,内心里没有安全感”
凉风来了,玄策动了动尾巴,为莴苣盖厚一些。
玉仔莴苣抱着他的尾巴毛,舒坦得蹭了蹭头,头上的三片叶子也耷拉,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能够甜甜的进入梦乡。
“这小家伙也不算太丑。”玄策心道。
随即他就转变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看到莴苣这个小家伙居然在睡梦中流口水,流到他好不容易烤干的尾巴上。
“这厮真丑”玄策心中愤愤,但是却没有抽回尾巴。
他也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下半夜,月亮西下,挂在大漠的西方,愈发皎洁,而小楼兰却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微风徐来,吹动玄策耳朵边缘的毛发。
他的耳朵动了动,支棱起来,随即整个人从睡梦状态立刻清醒,不由分说抓起在他尾巴里睡得香甜的玉仔莴苣,翻身腾空向后跃出
“咻”
一道光弹在他先前睡觉的地方炸开,随即又是一道光弹射来,眼看便要击中玄策的眉心,突然飞镰出现在光弹与玄策之间
他的反应速度极快,待到玉仔莴苣从睡梦中醒来,玄策已经躲过了必杀一击
“我虽然没有哥哥那样敏锐的战场感知,但是我跟随老师修行,已经做到了秋风未动,寒蝉先知”
玄策挡住光弹,心道,“想暗杀我没那么容易”
那光弹“嘭”的一声炸开,爆炸引起的巨力将他握住飞镰的手震得酸软,气浪把他掀飞
他后背落在房顶,爆炸的力量让他后心贴着房顶的琉璃瓦飞速向后滑行。琉璃瓦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似有纤纤玉指划过古筝。
他的目光向光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月色下的黑暗中,一道又一道光芒划破宁静的夜,向他这边急速飞来
有人在暗处放冷枪,想将他击杀
从那一道道光弹的轨迹来看,那人在小楼兰的房顶飞速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开枪,身法鬼魅,飘忽不定
然而那人的枪法准头却异常的准,每一枪都算定了玄策的轨迹,光弹准确的奔向玄策的眉心
“此人与哥哥一样,是个神枪手”
玄策一手抓住玉仔莴苣,一手挥起飞镰,准确的击中一个个光弹,光弹的爆炸掀起的声浪让他耳朵嗡嗡作响,手臂也又酸又疼。
他的身体向后滑行速度越来越快,即将撞在身后另一栋巨石建筑
那射手的枪法将他死死压制,让他难以起身躲避
“红山,开”
玄策大喝,钩镰上镶嵌的红山魔玉顿时明亮起来,魔玉中沉寂的可怕力量被激发,让青色的钩镰变得暗红,随即钩镰刀刃上浮现出一圈半月状的锋芒
霎时间,魔玉的力量从钩镰流入他的全身,玄策只觉自己的五感六识在飞速提升、增强
他的力量和反应也在激增
短短片刻,他便已经激发了红山魔玉的五成力量
这便是红山魔玉的狂热序章,让他血液沸腾的前兆
他跟随老师修行,老师教导他,修行修的是人的身体和意志,而非魔玉,一味依赖魔玉的力量,不利于个人的成长。
因此他很少动用魔玉的力量,哪怕在星盘绿洲身陷重围中,他也不曾动用红山魔玉的力量。
然而这个射手实在厉害,迫使他不得不动用红山魔玉来提升双镰的威力和自身的力量
就在玄策即将撞在另一栋巨石建筑的一瞬间,他的身形突然腾空,直接转变滑行方向,竟像是那射手的光弹助他腾空一般
他一只手抓着玉仔莴苣,另一只手舞动飞镰,红光如同火焰,将一道道飞来的光弹斩断
他的反应、力量和速度,近乎倍增,将先前的狼狈一扫而空
就在他身形下坠之时,玄策终于看到那个对自己放冷枪的射手。
只见那人站在月光下,身姿颀长,银白色头发映着月光,身着金黄色的衣袍,笼罩着身体,往屋顶一匐,便会隐去身形。
他还有着与玄策一样的大耳朵,身后也长着一样的蓬松尾巴。
“哥哥”玄策呆住。
“嘭”
一道光弹飞来,轰在玄策的胸口,巨大的力量爆发,将他衣衫炸开,胸口血肉模糊,玄策从空中跌落下去,眼神一片迷茫和痛苦
虽然是匆忙一瞥,但他还是能认得出来,那个暗杀自己的射手,就是哥哥百里守约
可是,哥哥不是死了吗
他的遗物还在自己这里。
倘若哥哥没死,那么他为何会暗杀自己为何会暗杀他的亲弟弟
玉仔莴苣也跟着跌落下去,这玉仔手舞足蹈,惊恐的乃公乃公的叫个不停。突然,这个小玉仔狠狠挥出匕首,插在墙壁上,终于免得跌落下去。
它伸手去拉玄策,但玄策的体型比它大了不知多少倍,哪里是它能拉得住的
玉仔莴苣只得眼睁睁看着玄策跌落下去。
突然,枪声再度响起,玉仔莴苣连忙攀爬墙壁,跳入客栈一间打开的窗户,惹得惊醒的客人鸡飞狗跳。
玉仔莴苣握着小匕首,拖着脖子上长长的锁链,在走廊上飞奔,搜寻乐师零的房间,为玄策搬救兵。
另一边,玄策还未清醒过来,便嘭的一声狠狠客栈的门前。
那门前停着许多沙舟,正有一批沙匪喝醉了酒,打算半夜乘着沙舟出门寻乐子,却见一人从天上掉下,恰恰砸在沙舟上。
那沙舟离地三尺,被砸得触地,却也缓冲了玄策的坠落之势。
“疯猎人玄策”四周的沙盗突然异口同声叫道。
醉醺醺的沙陀推开众沙盗,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疯子玄策,你总算落到我们手中了”
突然,天空中一道道光弹射来,玄策不由分说,翻身便滚下沙舟,藏在沙舟下方。
嘭嘭嘭的爆炸声传来,四周的沙盗人仰马翻,四面八方跌去。
“敌袭”
沙陀的大嗓门传来,“抄家伙”
四周传来抽出兵刃的铿锵声,接着各种魔玉的光芒亮起,就在此时,玄策突然从舟地杀出,在众沙盗还未来得及准备合围之时,便已经冲出包围圈。
“乐师零”
他的声音传来,“你拖住他们我来追那个射手”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挥舞着巨型黑琵琶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向众沙盗。那黑琵琶乃是重武器,沉重无比,无论是胖大婶还是横肉男,都不敢接下这一击,急忙避开。
那白衣身影落地,正是乐师零,一手扶着黑琵琶,手指按在琵琶凤凰台的老弦和缠弦上,另一手重重抚琴
最为厚重的琵琶声炸响,澎湃的音浪和气浪四面八方激荡,将刚刚站稳身形的沙盗被纷纷掀起,各自闷哼,向四周撞去
嘭嘭嘭的撞击声传来,有人撞在街道对面的商铺中,有人栽进道路旁的窨井,有人滑进胡同,滑行十多米,还有人一头栽回客栈。
只有一人双臂护头,稳稳的站在那里,在琵琶声中一动不动,宛如一口大钟
沙陀
他的双臂有着厚厚的铁护臂,护臂上镶嵌着六块指头大小的魔玉,此刻魔玉被悉数激发
乐师零见状,脸色微变,大声道“玄策,你给了我一个艰巨的活儿”
沙陀放下双臂,大步杀来,硬撼乐师零的黑琵琶,乐师零接了他两记铁拳,双臂酸软,急忙纵跃如飞,与沙陀拉开距离。
其他沙盗纷纷爬起,一窝蜂而出,长短武器,甚至枪炮,统统搬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向他杀来。
乐师零暗暗叫苦。
与此同时,玄策一边躲避射手的攻击,一边挥舞两口飞镰,挂在巨石建筑上,手一拉,身形便自飞起
他飞檐走壁,从低处跃到高处,追踪那射手的踪迹,与那射手越来越近
但越是接近,他便看得越是清楚。
那射手的面孔,的确是他的哥哥百里守约的面孔
“不论你是不是我哥哥”
玄策扯动锁链,施展出瞬镰斩,身形腾空,双镰飞舞,咻咻作响,将一道道袭来的光弹劈开,直奔那守约模样的射手而去
“都要给我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