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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依赖
    原本佟语声还昏昏沉沉, 听到那一句话时,瞬间睁大了因为缺氧而迷蒙失神的双眼

    “这么快真有你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一口气问了太多,温言书听笑了, 挑挑拣拣只回答了最后一句“他对我很好。”

    说快真的不算快,拉锯战打了将近一年, 没有风声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跟他汇报进度, 至于谈恋爱的感觉, 他便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一晚在衡宁家过夜没有发生任何事, 只是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吃了早餐一起上学,衡宁还顺手帮他把当天的作业写完了。

    他像是没听见温言书说喜欢他一般, 不仅不避嫌, 还主动等他下课, 在他楼下接他上学。

    来回的路上,他时常跟温言书说, 别放弃,坚持到高考结束就胜利了。

    不论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衡宁无数次对温言书说过他对高考之后的人生的憧憬

    高考结束, 他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去大城市读书、挣钱,带老爸去更好的地方治疗。

    温言书问他“你想去那座城市想考什么专业”

    衡宁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北京, 我想学医。”

    想去北京是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院, 想学医也是希望爸爸可以等一等他, 给他机会有朝一日治好他的病。

    衡宁的人生和愿望似乎永远都被禁锢在这两口之家的屋檐之下,年轻人的肆意和自我,似乎从不属于他。

    衡宁踢走了脚边的易拉罐,也问他“那你呢”

    温言书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

    似乎是猜到他会这么说, 衡宁只是了然地笑了笑,温言书便更加窘迫了,连忙补充道“我也想去北京,去首都读书。”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你要是嫌我烦就算了。那时候温言书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衡宁又从口袋里拿出英语手记,一边翻一边思言自语道

    “我的人生只有高考了。”

    再次和衡宁走进之后,温言书感受到了他隐藏在努力背后的那份压抑。

    他依旧是个稳坐全年级前三的学神,却比起高一更多了一份焦虑和不安。

    前不久的期中考试,衡宁不出所料拿到了年级第二,放学后,温言书背着书包准备去恭喜,却发现他正双目充血地盯着试卷发愣。

    他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桥一一学期只回来考一次试,却可以轻轻松松超越他起早贪黑的读书。

    他更难过的是,第二名的一等奖学金,比第一名的特等奖少了足足五百元,够爸爸好几天的药钱。

    温言书第一次看到衡宁这样脆弱的模样,他反复问他,是不是在天赋面前,一切努力都不值一提。

    温言书就这么哀哀地看着他,安慰的话说到嘴边,却又都变得无力起来。

    第一次接吻就在那天傍晚,温言书请衡宁喝了一听啤酒,两个失意的少年人趴在巷口的栏杆边,望着夕阳,一言不发。

    一听啤酒完全没有什么酒精可言,温言书却借着胆轻轻吻上那人的嘴角。

    他心想着那人把他推下台阶摔死了也好,从此以后形同陌路也罢,在这一吻面前就都无所谓了。

    却没想那人竟借着酒劲反客为主,把他压进巷子里,抵在湿漉漉的石墙边。

    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总会释放出令人恐惧的能量,温言书没想过那人接起吻来居然那么凶,他藏在黑暗里,衬衫被墙上的青苔浸湿,他贴着衡宁滚烫的皮肤,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直到看见他哭得满脸,衡宁才后知后觉地向后撤了一步,跟他道歉,说自己昏了头。

    那一天,温言书用手抚慰了他,听那人低声喊自己的名字,在他颤抖的时候抱了抱他,告诉他如果需要还可以再找自己。

    这便是他们“恋爱关系”的伊始了。

    在那以后,他们会像其他情侣一样接吻和拥抱。衡宁压抑的性格注定他在某些方面需求强烈,温言书的温和柔软便刚巧可以见招拆招。

    温言书无数次想引导他摘下最后那枚禁果,但每每到临门一脚之前,衡宁都会浅尝辄止地退出或是用手,再或是将温言书的双腿并拢,大汗淋漓地将压抑的情绪释放,然后吻着他的额头和他道别。

    面对始终不肯迈出的最后一步,温言书始终有些不安,却从不敢问出口。

    待在他的身边是快乐的,温言书想,衡宁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这是他偷来的快乐,应当更加珍惜才对。

    电话里,佟语声憋闷却兴奋的恭喜声不绝于耳,这给了他一种自己和衡宁可以天长地久的错觉。

    温言书笑了笑,看了眼身后等他一起回家的衡宁,说“祝你早日康复。”

    佟语声也跟着笑起来,说“好,祝你们长长久久。”

    挂上电话之后,佟语声长久地沉浸在朋友恋爱的喜悦之中。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象着温言书和衡宁恋爱会怎样相处,一阵害臊,却又相当羡慕。

    自己什么时候能跟吴桥一谈恋爱呢他们现在比谈恋爱又差了哪些

    他仔细思忖着,想了很多,想得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在感觉到一丝怪异之后赶忙刹住了跑偏的思路。

    他警告自己,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把身体搞坏了。

    恰巧,吴桥一刚好从外面采完风回来,给他带了一张地坛的明信片,还有一盒北京栗子糕。

    佟语声胃口缺缺好几天了,这段时间甚至要打营养针维持健康,床头摆了一堆驴打滚、豌豆黄、艾窝窝之类的小吃包装,他半点儿没动,都是吴桥一一厢情愿带回来,打开给他看,他不吃,就自己吃完了。

    这会,吴桥一正拆了盒子,把一小块方糕塞进嘴里“栗子糕很好吃,虽然你吃不了,但是我明天还要买。”

    佟语声一点没有胃口,但看着他这副样子却也开心

    吴桥一总算学会了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告诉他哪里好玩要去再玩一次。

    尽管他依旧花着大量的时间去陪伴佟语声,但言语中那些曾经以佟语声为核心的迁就和讨好,现在更多变成了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喜怒哀乐。

    从那一刻起,佟语声就莫名放心了,似乎自己哪怕真的不在了也不要紧,吴桥一的灵魂不再是依靠佟语声而存在,他终将会成为一个成熟而独立的个体。

    等吴桥一汇报完工作,佟语声忍不住跟他分享喜讯“书书和衡宁谈恋爱了”

    吴桥一只是抱着栗子糕,点点头,一边喝水一边拍拍胸口吃噎了。

    良久,他咽下那口甜甜的糕,看着佟语声期待的眼神,才动起脑筋,猜测那人想要的反应。

    他转了转眼珠子,竖起大拇指,说“好。”

    埋在氧气面罩后的佟语声被他气笑了。

    生理原因注定吴桥一的喜怒哀乐和众生难以相通,佟语声并不怪他,只耐心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好棒,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吴桥一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好棒。”

    佟语声见引不出话来,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好羡慕,我好羡慕。”

    吴桥一立刻拉响警报,说“你也想谈恋爱吗”

    那人灼灼的目光让佟语声莫名有些恐惧,他往后挪了挪,说“想啊,但是现在不行。”

    吴桥一立刻痛苦起来“我也好想,我好着急,我觉得我已经足够成熟了。”

    这么自吹自擂听起来多少有些滑稽,但佟语声细想,却又觉得没错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吴桥一确实已经可以把他各方面都照顾得很好,并且不再是一副自我牺牲的架势,他已经渐渐可以做到平衡“外界”和“自我”的关系。

    按照吴桥一的标准,他们应当已经具备了恋爱的条件。

    但佟语声当初也给自己立了目标不康复不恋爱。

    当初确实带着些不纯真的心思,想到很多事情戴着呼吸机做太不方便,想要敞开了恋爱,必须要有副健康的身体才行。

    但这一句约定,却彻底把自己限制死了。

    来到北京等待供体,已经超过八个月了,这段时间他靠着麻痹自己过日子,从不敢去想还要等多久。

    此时他难免纠结自己真的能好吗万一自己一辈子也等不到,那他会孤身寡人直到病死吗

    自己这句话也同样让努力维持情绪的吴桥一焦躁起来,说不着急都是假的,只是没有人敢开这个口罢了。

    他看着墙上的电子日历,烦闷地叹了口气“等等吧,joey,再找些事情做,再等等我。”

    等待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放在时间轴里,却是看不到希望的渺茫的一团。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病房的病友等待无果去世了三位,新转入院排队等待四人,一位熬出头成功移植回家休养,还有两名因移植的术后并发症不幸离世。

    佟语声努力不和任何病友产生情感上的瓜葛,但却不可能完全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病友去世他焦虑地半夜哭湿了半个枕头,害怕自己等不到,害怕自己等到了却死于恐怖的并发症,同样,面对那名成功出院的病友,他耐不住满腔羡慕变质成了嫉妒,时常想着那人的幸运辗转反侧。

    越是等待越是痛苦,直到高三上学期临近期末的一天,程诺先是打电话告诉他影视版权谈成了,让他等着收钱,不久后就听见佟建松从走廊外跑来。

    这一个场景太过熟悉,甚至连人物和流程都差不多。

    他刚想要告诉爸爸不愁钱了就等供体了,就听见佟建松兴奋地说

    “供体有了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语声你看我敢不敢信。

    开个玩笑,这回可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