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过得还算热闹, 虽然佟语声没能去亲戚家拜年,但亲朋好友们也没落下他,提着大包小包, 探病和拜年并行。
佟语声收到很多压岁钱,大约是亲戚知道他生病开销大, 红包的数额一个个比平时的都大上好几倍。
这笔钱他觉得收着不好, 却又觉得退回去更不合适,便一口一个感谢, 原封不动塞进抽屉里, 答应亲朋好友们好好接受治疗。
大年初四,瘦人叔叔终于转危为安, 逃离了icu的桎梏。
刚一进房间, 叔叔就抬抬手,指着佟语声的方向,护士姐姐会意地把轮椅推到佟语声的病床前。
佟语声起身看他他比之前更瘦了。
叔叔身上还挂满了管子,一时半会儿讲不出话,只是颤巍巍拉过佟语声的手。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掌心,摊开五指一看, 正是自己送出的那枚幸运硬币。
抬头,叔叔又把笑意塞进眼尾, 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这硬币真的管用。
佟语声也咯咯笑起来, 把硬币收好,看着他被护士扶上病床,就贴心地帮他打开电视。
央视的频道都在滚动回放着2009年春晚,佟语声便问瘦人叔叔说“看春晚吗”
电视里, 周杰伦正在唱着“看我抓一把中药,服下一帖骄傲”
瘦人叔叔皱起眉,表示欣赏不来年轻人的这般东西,摇摇头,让他换台。
吴桥一趁机点播“还珠格格。”
瘦人叔叔扭头看了他一眼,严肃地摆手表示拒绝。
吴桥一容不得别人说不,梗着脖子犟道“还珠格格”
佟语声伸手给吴桥一后脑勺轻轻来了一巴掌“叔叔刚出来,你怎么好意思跟他抢”
吴桥一一听这话,立刻没了底气,撇着嘴乖乖把遥控器递了过去。
瘦人叔叔忍不住笑起来,把氧气面罩摘下来,困难而而坚决地说了三个字
“耙耳朵注。”
吴桥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警觉地扭头看佟语声求翻译。
佟语声也笑个不停,好半天才红着耳朵解释道“叔叔这是在夸我有魄力。”
他把电视调到了叔叔最喜欢的少儿频道,三个人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病房里,看了一个上午的海绵宝宝。
下午,瘦人叔叔被推去做检查,两个人睡得正横叉竖五,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吴桥一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开门,脑子都还是不清醒的。
迷迷糊糊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温言书和衡宁来了。
“新年好”温言书弯弯眼睛,提着一个红彤彤的果篮进了门。
衡宁跟在温言书身后,因为空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但看到佟语声朝他招手之后,又恢复了镇定自若,跟着温言书一起进了病房。
佟语声对于衡宁的出现有些惊讶,毕竟他是连去食堂的路上都会争分夺秒看书的人,这回两手空空地来拜年,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焦灼得快要疯了。
似乎是猜到了佟语声的想法,温言书说“这回是衡宁哥主动说要来的。”
不久前的上午,温言书还坐在自家二楼的窗台上刷寒假作业,这个过年他除了除夕夜去外婆家露了个脸,其余的时间安排得比上课的时候还紧。
数学把他气得头昏脑涨,听着门外的鞭炮声更让他焦虑地不行。
他想出去玩,又怕完不成老妈布置的任务回头还得倒霉,就只能郁结地坐在原地,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叹气。
忽然,面前的玻璃窗“砰”地一声轻响,温言书“唰”地抬起头,打开窗子往下看
衡宁正在楼下朝他挥手。
男神俯角的样子很好看,温言书看的一阵脸红心跳,又警惕地回头往房间看了一眼。
老妈还没出门,但凡开口出声他就至少要掉一层皮,衡宁也很熟悉他家的行事风格,只是拿小石子敲了他的窗,没直接喊他名字。
衡宁又向他招招手,意思是让他下来玩。
少年正站在阳光里,平时多少有些老气横秋的家伙被冬日的晨光镀得温暖,难得,温言书感觉他也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人。
他立刻就想奔下去找衡宁,但老妈还在客厅窸窸窣窣打扫着卫生,他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低头撕了张草稿纸,写了几个字揉成团扔下去
“我妈在家。”
他欠着身子往下看着,看到衡宁把纸条展开,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仔细一瞅,正是自己自己送给他的那支“英雄”。
唰唰几笔之后,纸团精准地从一楼飞到了他的桌面上,一打开,便是他清秀工整的字“她不去走亲戚”
看来那人铁了心要跟自己玩,温言书本就没什么定力,一下子就动摇了“再过半个小时去我姨家,但我今天题目没做完。”
衡宁又传回纸条“我等你,题目一会儿带下来我帮你做。”
温言书伸头给他比了个“ok”,那人也回了个“ok”给他。
坐回屋里之后,他来来回回把那几行字看了十来遍,才难掩欢喜地把纸摊平,夹在厚厚的英语字典里压好。
这半个小时里他半个字都没写下去,隔几秒就抬头看看手边的闹钟,还一个劲儿地回头看门外,好容易熬过了32分钟46秒,老妈穿好高跟鞋。
“好好在家看书。”老妈说。
温言书立刻应道“好”
一直偷瞄着老妈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又保守地等了两分钟,温言书飞速换好衣服冲下门。
飞到楼道口的时候,衡宁也刚刚上演完碟中谍,贴着墙拐进单元门,一见面,两人就击了个掌。
“卷子呢”衡宁一见面就问。
跟你见面还写卷子温言书差点给他气笑了。
“没带。”温言书说,“你到底是想跟我玩,还是想贪我一张卷子啊”
衡宁笑起来,不再问了。
衡宁话真的不多,温言书跟他后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才没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玩啊”
衡宁的步子顿了顿,继续往前走着“散散心。”
他确实需要散散心了父亲新一轮化疗又开始缺钱,期末考估分大概率也考得不如吴桥一,拿不到一等奖学金就得想办法赚钱,这段时间半工半读、朝五晚十二的日子,压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温言书从小在复杂的环境里摸爬滚打长大,特有眼力见儿,感觉到了衡宁的心事重重,立刻岔开话题“你想去哪儿玩”
直到他这么一问,衡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只光顾着找温言书,根本没想过要和他去哪里玩。
看衡宁半天没拿定主意,温言书脑子就开始飞快转起来
去网吧上网得花钱、去游戏厅打游戏得花钱、去公园划船也得花钱,温言书过年其实攒了不少红包,但他不想给衡宁一点压力。
于是他说“衡宁哥,你教教我打篮球吧”
趁他回去拿球的时候,温言书买了两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衡宁自尊心重,不肯白白受人恩惠,一瓶旺仔牛奶都要斤斤计较地回请,温言书自然不敢买贵的。
果不其然,等衡宁抱着篮球出来的时候,那人只瞥了一眼便说“回头请你喝水。”
倒也不必分得这么清楚,温言书有些心酸地想着。
寒假里学校的操场并不开放,衡宁拖着温言书笨手笨脚地从围墙翻过去,落地的时候,温言书就已经快体力透支了。
衡宁有些无奈道“可能今天你这两瓶水都买多了。”
意思是教他打球甚至不会出汗。
温言书没什么脾气,只是屁颠屁颠跟在衡宁身后学动作。
衡宁摆好姿势,篮球脱手,一颗三分线上的空心球,温言书给他鼓掌。
“你可以有点脾气,不然什么人都能欺负你。”衡宁说。
温言书抬眼看了看他,说了一声“哦”
这半个上午,温言书几乎没怎么碰到球,看着衡宁一遍遍地投篮进球,看着他带着球满场跑,看他在大冬天肆意挥洒着汗水
偶尔那人也会想起他来,问“你要打吗”
温言书摇摇头,心想我来本就只是来看你的,打不打球根本无所谓。
一直等到衡宁一个人打到中午,打到他皱在一起的眉毛终于松散开,他回家给病榻上的父亲做饭,顺便多煮了一小口给吃猫食的温言书。
下午他实在是过意不去,就跟温言书说“下午想去哪儿,你决定吧。”
温言书说“你陪我去看看佟佟吧。”
去医院的路上,温言书买了一提果篮,衡宁口袋里没多的零钱,瞬间肉眼可见地窘迫起来。
温言书轻描淡写道“我替我妈带的,她和佟佟妈妈认识。”
认识是真的,替她带注定是假的,温言书想着只要不让衡宁难做,他可以把谎撒到天上去。
现在,他把果篮轻轻放在佟语声的床头柜前,说“我妈送你的。”
佟语声先是有些惊讶,接到温言书的眼神时立刻会意,快速瞥了一眼衡宁,点头道“谢谢阿姨,每次来都这么客气。”
衡宁便也就松了口气了。
吴桥一看到这两人过来,身上敏感的小天线立刻竖了起来,警觉起立贴到佟语声身边,时刻和他保持着最短距离。
温言书看出来了,也调笑道“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好”
还没等佟语声开口,吴桥一就说“我现在是他的家属。”
一时间,两双眼睛齐刷刷嗖过来,佟语声再一次原地社死了。
“你们这么快”温言书意味深长又颇为羡慕地鼓了鼓掌,“不错,不错。”
“没有,我们”佟语声火急火燎地要解释,便又被吴桥一抢了先。
“我们现在不谈恋爱。”吴桥一说,“等他好了之后,我们就谈。”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次捂嘴失败x
注释耙耳朵就是方言的妻管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