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 两个人站在围墙的影子下,再也不着急往学校赶。
下一个节目的喧嚣已经响起,但围墙内的一切都与他们再无关系。
吴桥一捧着佟语声的脸, 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星星,自己的心绪似乎也跟着摇曳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胸膛发出清晰的响声, 自己的心口从来没有像这样强有力地被敲击过, 他又看了一眼佟语声的脸,这回连均匀的节奏都乱起来
心悸, 心脏早搏, 心律不齐。
吴桥一慢慢环抱住佟语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将自己的心跳贴上他的胸膛
“我要得心脏病了。”
佟语声笑起来, 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也是,我们是病友啊。”
他的心跳也很乱,但却没有吴桥一的那么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层糯米纸。
吴桥一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一直等心跳声平息,才缓缓放下手臂, 牵着他往回走。
他虚虚地握着佟语声的手指不敢用力,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讲,但说到嘴边却又支离破碎得凑不出完整的话来。
佟语声握紧他的手指, 抬头看了看被镭射灯照亮的夜空,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不知道吴桥一能不能听懂夏目漱石这句含蓄的告白,但他知道,之所以选择含蓄, 就是要这种朦胧感。
道不清说不明的窗户纸,已经成了他和吴桥一之间心照不宣的浪漫。
吴桥一也跟着抬起头,今晚是星夜,月光在群星的闪耀下黯然失色,于是他说“没有月亮,我们走在星星里。”
他果然没听懂,佟语声笑起来,但他也听懂了。
佟语声说“对,我们走在星星里。”
把佟语声送回医院后,吴桥一用一百七十迈的速度飞驰回了家。
他的脑袋里今天装了太多东西,又佟语声给他的歌,还有自己在他额头落下的吻。
推开门,anne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吴桥一这副兴奋模样,立马转过头“joey,你看起来很开心。”
吴桥一没理他,快步跑上楼冲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anne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joey”
吴桥一心情不错,直接“哗”地一声拉开门,放他进来。
还没等anne问什么,他便主动炫耀起来“他给我写了歌,我亲了他。”
anne怔愣了几秒,接着又开心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大概是吴桥一第一次觉得这小丫头的尖叫声不那么刺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得意洋洋地听她激动地自言自语。
anne尖叫累了,似乎还不过瘾,转身就要四处传播这个喜讯“oyjoey他谈”
吴桥一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把她捞回来,捂住了她的嘴“no”
anne扒拉下他的手,慌张地回头看他“怎么了妈妈特别希望你谈恋爱,我帮你打听了,她说是男生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吴桥一一听,更慌了“不是,不是谈恋爱。”
anne一脸狐疑,完全不相信他的鬼扯。
终于,心虚的吴桥一还是忍不住问她“恋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
anne想了想,朝他伸出两个手指“roise,resonsibiity”
承诺和责任。
吴桥一低头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是谈恋爱。”
他还没有对佟语声许下什么承诺,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能担起和佟语声恋爱的那份责任。
他现在能给佟语声的,还是太少了。
同一个夜晚,佟语声也没睡好觉。
在外面吹了冷风,体温便又烧了起来,肺里呼啦啦像是在拉着风箱,但这都不是让他这么亢奋的根本原因
吴桥一听了他写的歌,还亲了他的额头。
一想到这里,他本就发热的前额又呼呼窜起一团火来。
夏梦一边帮他量体温,一边抱怨道“诶呀,说了不要太疯了,这以后谁还敢放你出去啊。”
佟语声笑着道歉,却想着,这一趟出去,这辈子就应当再也没有遗憾了。
夏梦看他心情大好,便不忍心再泼他的冷水,稍微回旋起来“其实你只要注意保暖,天好的时候也是可以下楼转转的。”
佟语声闻言,抬起眼。
“我看你们好像蛮喜欢楼下的梧桐大道,其实稍微远一点也不是不能去呀,双月公园附近也有很多梧桐树,你可以让小帅哥推着你慢慢地走过去看看。”夏梦说,“这附近有时候晚上会有喷泉表演,你应该看过,可以带小帅哥去嘛,散散心还是有好处的。”
说完又赶紧补充起来“但是得等炎症退了,不发烧了才行啊。”
佟语声混混沌沌地看着她离开,脑子里却依旧回荡着她说的那番话
双月公园、喷泉表演,在这附近的小景点他都看了无数遍,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没和吴桥一看过,忽然就感觉无限的遗憾起来。
他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和吴桥一一起听歌,并不是能让他觉得死而无憾,而是勾出了他更多的期待。
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去双月公园踩梧桐的叶子,想和吴桥一一起去看附近的温泉表演,再往远了想,他想带吴桥一去看洪崖洞,想和他一起爬上白象居。
如果能一起走出渝市就好了,他们可以去看看隔壁的川省,或许还应当去北京看一次升旗。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飞去英国看看,看看孕育了吴桥一的康河和剑桥,看看和渝市一样多雨的伦敦。
他越想越多,心中应当点亮的地图越画越大,忽然觉得好不甘心。
他不应当任由自己这样死去才对。
他还想要更长、更长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吴桥一照常给他送早餐是虾仁粥。
他已经连着吃了一周虾仁了,从炒饭到干煸,再从清蒸到煲粥。
佟语声委婉地道“好运要溢出来了。”
吴桥一却领会不到这份抗拒“还有很多,慢慢吃。”
送完早餐,吴桥一背上书包去了学校,看到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温言书,忽然想起来,晚会结束了,之前联考的成绩也该发下来了。
他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座位上,就听程诺抱着他的试卷哀嚎
“佟语声不在,没人帮我兜着底了”
成绩已经发了吴桥一慌忙赶回位置上,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堆试卷。
他慌张地翻起来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几乎都是接近满分,稍微一两处细节掉分,都在吴桥一的意料之内。
文科科目里,地理历史考得也不错,政治大题稍微多扣了一些分,但总的来说还算可以。
他草草扫过那些试卷,最后,紧张地捏着语文卷翻开。
卷面完全没有被批改,分数一栏写着“考生提前离场,不予计分。”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语文是零分。
早读前,老谢拿着成绩单在讲台上公布成绩。
衡宁拿了第一名,全市第七,吴桥一少考了一门语文,全年级却依旧能排的上前一百名。
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吴桥一拿着那张成绩单,全身上下都已经冷掉了。
老谢说了,只有考到全市前十,才能留下来上学,佟语声说,只有留下来上学,他才会跟自己做同桌。
吴桥一是个很少委屈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有些伤心了。
老谢还在讲台,收拾好书包的吴桥一便“哗”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想着,自己干脆回去给佟语声做护工吧,天天黏在一起倒也不必做同桌,但是却彻底不再去想和佟语声谈恋爱想的事情了。
他连自己都留不住,又怎么能给佟语声带来幸福
看他丧着张脸要跑,老谢赶忙一把将他拉回来,问清楚原因后,突然笑起来“你现在表现得很好,我破格把你留下来。”
确实老谢当初开出这个条件,本身就只是给他一个安分读书的理由,但吴桥一偏就是个执拗到有些一根筋的人,一旦许诺,便偏执得转不过弯来。
他自己说过要考全市前十,没考到,自然也没理由留下继续读书。
老谢又挠起头,他叹了口气,把吴桥一拎到办公室,朝桌边的教语文的钱小琪眨眨眼,机灵的年轻教师立刻会意。
“吴桥一,你当时的情况我和考官了解过,严格意义上不算作弊。”钱小琪接过老谢递来的试卷,摊开到他的面前说,“我再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把作文补完,然后我来替你批改试卷,这个分不会记在联考排名里,但是可以拿出来算算你真实水平应该在全市多少名。”
这样的一招,倒是让吴桥一可以接受了。
他拿起笔埋头写起来,钱小琪也拿着老谢递来的分数条,悄悄算起来要给他放多少水,才能保送他进入全市前十。
吴桥一递上写完的卷子时,钱小琪已经决定不必给他放水了他其他几门的成绩实在太好,除去语文的几门总分,他几乎可以拿到全市第一第二的水平。
学校也不可能放走这么一个天才学生的,钱小琪拿起红笔,忽然觉得肩负重任。
语文确实稍微算他的短板,阅读理解钱小琪酌情给他少扣了些分。
作文的主题是征途,吴桥一重新写了一篇,题目是我们走在星星里。
行文其实就是大白话,结构也比较松散,文字里却又真挚得有些感人。
钱小琪给了他作文一个及格分,拿起笔给他一加,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刚刚好第九名,安心留下来上课吧。”
吴桥一握住笔,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却又觉得肩上变得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在渝大附院的住院部,佟语声的心情也同他方才等成绩一般忐忑。
面前是来给他送衣服的佟建松,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佟语声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爸。”
佟建松抬头看他。
“帮我联系换肺吧。”佟语声说,“我想做手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钱小琪我特么改个卷子比你们做数学题计算量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