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月份的时候,有些在回龙坳结了婚的知青从学校回来了,带着好吃的好喝的来的,那叫一个体面。
李桂仙也翘首盼着叶泠和夏骏回来,她想念俩孙子了。
可叶泠和夏骏没回来。
那时候起,村里就有了闲话,有人说李桂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给儿子找一个好媳妇,结果却招了个千年狐狸精进来,把夏骏都给拐走不让回老家来了,还有人说夏骏一看就是个憨的,肯定被精明的叶泠给拿捏得死死的,叶泠去了京城,绝对看不上回龙坳的这些穷亲戚了,夏骏多半也不会回来了
那些闲话险些把李桂仙给气死。
其实叶泠和夏骏经常同家里通电话,李桂仙知道叶泠在京城念大学的时候就开了厂子,赚得挺多,她还自个儿跑去县城买了两块春回药化的皂来支持自家儿子儿媳的买卖,可那些闲话听多了,她气啊
人最怕潜移默化的影响,一个两个人传闲话的时候,李桂仙能坚定不移地怼一句你放屁过去,可说的人多了,李桂仙心里就难免跟着动摇了。
那些人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然为啥这夫妻俩一走大半年都不回来
因为听多了闲话,李桂仙还偷摸在家里摸了好几次的泪,不过是没人知道罢了。
这会儿听说叶泠和夏骏要带着俩孩子回来,李桂仙悬着的那颗心落回了嗓子眼儿里,她可不得扬眉吐气一把
你们说我儿子儿媳不回来了,现在人回来了,你们的脸都得被打肿
你们家儿媳、女婿上了大学回来时,提着蛋糕点心,是让人羡慕,可有说把你们接出去的吗我儿子儿媳说是要把我们全家都接到首都去
李桂仙都想好了,这年头地里的大白菜都种下了,去首都不得让那些菜都烂在地里头两个闺女还没出嫁,他们老两口走的时候肯定是要带上的,要是他们带着两个闺女走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夏刚,那也不放心,索性这次就不走了,等过了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上首都去
李桂仙还打算过年的时候全家都做两身体面的衣裳,不然怕穿着现在的衣裳去首都会遭人笑话。
这一天,整个回龙坳的人都没啥心思干活儿,等到了下午,好多妇女婆子都抓着点儿炒货坐在门口瞅着大路口。
等到太阳西沉,这些妇女婆子都快等的不耐烦的时候,突然有个眼尖的婆子瞅到了路口那边走来两高两低四个人。
“来了来了桂仙儿,你家骏子和泠子回来了”
李桂仙听到喊声就往外跑,她出门一看,果然看到了自家高高大大的儿子和看起来越发年轻的儿媳各自牵了个小兔崽子从路口往家里这边的方向走来。
“骏子”
“泠子”
李桂仙高兴得一拍大腿,嗓子都险些喊破音。
叶泠和夏骏也看到了李桂仙的身影,没等二人打招呼,夏旋和夏凯就松开他俩的手撒腿朝李桂仙跑去。
“奶”
李桂仙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堆成了一团。
街边上一群吃瓜的婆娘看着叶泠和夏骏手里拎得大包小包,又是眼红又是眼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啥好。
尤其是那些背地里说过叶泠坏话的人,这会儿更是不知道该咋开头同叶泠打招呼。
有个之前同叶泠交情不错的婆子第一个开口问了,“泠子,这会儿不是还上学么你咋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叶泠从手里拎着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糖,塞给那个婆子,答道“我马上就毕业了,最近没啥事儿干,回家来看看。”
“啊你这就毕业了工作会把你分配到哪里啊”这话是马二婶问的,她摔成骨裂的那条胳膊已经完全好了。
叶泠答道“是进卫生部工作,过了年就去报道。”
“哦,卫生部啊,听着就厉害。你身上穿的这衣服是啥料子啊,质量咋看着这么好呢,滑溜溜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地问,好似不把叶泠的老底儿掀出来就不罢休。
李桂仙却没这个耐心等了,她一把挽住叶泠的胳膊,道“你们都各回各家去,又不是没见过我儿媳妇。刚从首都赶了那么远的路回来,先让人回家喝点水休息休息,你们就不能有点眼力见”
眼瞅着一众婆子散了,李桂仙才没好气地说,“别理这些人”
夏骏纳闷,“妈,咋了发生啥事儿了”
“就你们俩不是夏天没回来么,村里就传一些闲话,说你俩跳出去就不回来了,还编排一些难听的话说。现在看到你俩回来了,拎的吃喝是好的,身上穿的衣服的料子也是咱这偏远嘎达没见过的好料子,这就巴结上来了。她们说的那些闲话,我都一句一句在心里记着呢”
叶泠拍了拍李桂仙的手,安慰道“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咋说咋说去,甭搭理她们。妈,爸和刚子、巧儿、润儿呢”
“巧儿和润儿在家里包饺子呢,你爸去前头村里买酒去了,说是晚上要同骏子喝一场。刚子担心家里的柴火不够烧把你们给冻着,上山捡柴火去了。”
巧儿和润儿是李桂仙生的俩闺女,大的叫巧儿,十九岁,小的叫润儿,才十七。
叶泠也有点惦记俩小姑子,挽着李桂仙的胳膊进了屋,夏旋和夏凯就好似巡视家乡的将军一样,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发现哪儿有点变化就兴奋地问个不停。
夏骏也屋前屋后转悠着看,想找一些家里能干的活儿做。大半年不沾家,不能帮着爸妈干活儿,他心里总是愧疚的。
叶泠则是洗了把手,脱鞋跳上炕坐在炕桌前同夏巧儿和夏润儿一起包饺子。
夏润儿的性格活泼些,不如夏巧儿稳重,叶泠刚嫁进来时,夏润儿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她见到叶泠就如同见到了自己亲姐一样,一屁股撅开原本挨着叶泠坐的夏巧儿,凑到叶泠跟前,问,“嫂子,首都好玩么”
“好玩啊”叶泠瞅了瞅夏润儿,问,“想不想去”
夏润儿嘿嘿一笑,“肯定想去啊但妈说了,不能给你和哥添乱,不让我们去。我还想着等你放假了就去首都转转呢,不长住,溜达一圈儿就回来。”
叶泠瞅瞅夏润儿,突然话题一岔,问,“润儿,巧儿,你俩也打算参加高考吧,成绩咋说有没有把握考到首都去”
夏润儿脸一红,顿时就没那么多话了。
夏巧儿也有些羞赧,“嫂嫂,我们成绩不大好,我考个乌江师范或许还行,让我考首都,我觉得不行。”
“乌江师范啊,也不错。但你们得努努力,争取往首都考。”
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京华大学的,人生来的天赋就不一样,有人擅长修修补补,有人就擅长念书,各有长短,叶泠深知,没必要逼着所有人都朝同一个优秀的标准发展,世界正是因为多元而美好纷繁。
“你俩别有太大的压力,考上了最好,考不上嫂嫂也能给你们安排了工作。就进你哥厂子里去,工资待遇不比那些大厂子低,给你们安排个轻省点的活儿,你们跟着上手学,不难。”
“对了,你刚子哥呢,他老早就不念了,他在家都忙活啥”
夏润儿见话题中心从自个儿的学习上转移走了,话立马就又多了,“就和之前一样啊,生产队上有活儿就去生产队里干,没活儿就侍弄自己开的那几亩荒田。一年到头忙得不行,可要说能赚多少,真没啥能拿的出手的。”
夏巧儿横了夏润儿一眼,“咋说咱刚子哥呢让咱妈听到了,准得再削你一通。”
“她削我干啥这话不是她说的就她能说,我不能说”夏润儿理直气壮。
李桂仙黑着脸走了进来,狠狠瞪了夏润儿一眼,斥道“我是他妈,我能说,你是他妹,你不能说有当妈的数落儿子的,哪有当妹妹的数落亲哥的轮得到你来数落你这丫头就是嘴欠,皮痒挨揍挨得少了”
夏润儿瞬间就变成了怂鹌鹑,脸都憋红了也不敢说。
叶泠略一斟酌,道“妈,这次你们跟着我和骏子上首都去吧。刚子还年轻,不要让他走老农民的那条路,外面的机会多,我和骏子看着他点,他去锻炼上两年就锻炼出能耐来了。年纪轻轻的小伙,一直窝在家里,很难练出什么本事来。”
李桂仙又不是没长脑子,她能不知道出去锻炼的好处就算她没长脑子,那也长眼了,能看到夏骏身上的变化。
原先夏骏与夏刚看着基本一样,都是回龙坳的青年,可夏骏跟着叶泠去首都打拼一眼,人精神了,穿衣打扮好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
李桂仙想想夏骏再想想夏刚,明明都是她生出来的亲兄弟俩,这会儿居然变得和富贵人家的少爷与家里喂马跑腿的长工一样,差别太大了。
“泠子,我和你爸这次就不去了,地头的大白菜等着砍了,要是我们都走了,地头的大白菜不是烂了就是便宜了别人,等开春再去。让巧儿和润儿留在家里陪着我们老两口,你把刚子带去,好好锻炼,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是说什么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不在跟前盯着他,你就是他妈”
叶泠“”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好像是用在父母过世之后的不过她没提醒李桂仙这个,太晦气了。
夏刚也刚好捡了柴火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李桂仙激情澎湃的那最后一句话,尤其是那句我不在跟前盯着他,你就是他妈,他属实被吓了一大跳。
他就出去捡了个柴火,他妈咋就要给他再找一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