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灿烂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
“娘,地上滑,你先别动,我把你搬上马车就好了。”余水月像抱小孩一样单手举起杨氏,快步走到了马车旁,将杨氏往里一塞,她也跟着坐了上去。
余水月的这手绝活已经演示过千百遍,杨氏还是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抚着余水月粗细均匀的手臂道“水月啊,你这力气真大。”
余水月吩咐黄鹂驾车,拉下车帘,将零食筐往杨氏手里一塞,示意她吃着解闷。
“练功练的。”
她小的时候也就是比其他孩子有力气了一点点,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点点就像麦芽糖一样无限的拉长,成了许多许多。
杨氏吃着果脯,眼睛亮晶晶的道“什么武功,我能练吗”
练会了一套拳法之后,杨氏莫名其妙的燃起了武学的热情。
余水月捏开一个开心果。
她不想打击杨氏的积极性,转弯抹角道“娘若是想练力气,那就练习每日拿重物,一点点增加重量,也能变成大力气。”
马车平稳的前进,余水月和杨氏聊着天,车厢内放着香炉,升起冉冉白烟,伴随着一阵阵香气,让人神清气爽。
今日余水月要与杨氏去看布的花样。
冬天的衣物前两天刚取回,今天是去定做春天的衣物。
余水月自己肯定耐不下心来做这些事,不是交给百雀,就是随意订两批成衣,花式和颜色随布店老板安排。
杨氏前十几年是没机会自己做主,现在有机会了,十分热衷于这些事情,余水月就当尽孝了。
“若是有好纱,给水月你做件裙装吧,春日踏青穿极为漂亮。”杨氏似乎在想象余水月穿穿纱裙的样子,一脸欣慰。
余水月看过其他妇人穿纱裙。
一层层的纱像千层饼一样缝在一起,走起路来,裙摆一路漾开,就像水面上漂浮的层层叠叠的花瓣。
余水月听完脑袋就开始疼,那东西怎么穿,走起来跟裙子碎了似的,一晃一晃的头皮发麻。
看其他妇人穿,她觉得赏心悦目,轮到自己,她当时就想说不成不成。
还没等她说,杨氏又道“还可以给白昭的外衫也絮上纱,你俩一起穿,想必更好看。”
余水月想象了一下柳白昭穿纱衣的情景,砸吧砸吧嘴,不错,唇红齿白的,一定很赏心悦目。
“娘,你也做一件,我们一起去踏青。”
三人都穿纱衣,就跟水母家族一样,喜庆。
“夫人,到了。”
黄鹂停下马车,给余水月和杨氏拉帘。
店里的伙计看到柳大人家的马车,跟身边的伙计交代了一声,快速跑到楼上去叫掌柜。
柳大人家的女眷可是万中挑一的好客人,杨氏脾气好,从来不会挑刺,余水月不耐烦计较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
余水月在吃穿度用上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杨氏喜欢,她就掏银子,出手阔气。
掌柜听到伙计的通告,快步从二楼走了下来,引杨氏等人去二楼挑布料。
一楼是伙计跟着客人一起挑,二楼是贵宾坐在那喝喝茶,吃吃糕点,伙计把布拿上来给贵宾过目。
余水月陪着杨氏看了两套,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水月,你看这两匹布哪个颜色好看”杨氏指着伙计手上拿的布问道。
余水月左手撑着下巴,看着布料微微叹气,左边嫩黄色夹杂嫩青,右边嫩黄色夹杂浅蓝
要她看来,都一个样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选的。
余水月在心中默默划酒拳,杨氏和掌柜们看来,就是她在认真的思考。
螃蟹一啊爪八个啊谁先喝
左手赢了。
余水月指了指左边“这个好看。”
杨氏笑着道“娘也觉得这个好看,嫩黄嫩青与春日最搭了。”
余水月嘴里塞了块芝麻糖,附和着点头“搭,最搭了”
黄鹂教主应当什么都没想瞧这敷衍的迎合。
从二楼能看到一楼的景象,余水月听见声音向下望,见是几个妇人走了进来,看那前呼后拥的架势,应当是哪个高官的夫人。
果然,伙计立马就上来叫掌柜了。
掌柜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小的稍后再来陪着老夫人挑料子。”
杨氏通情达理的点头“掌柜您去忙,无碍的。”
余水月觉得掌柜的作用可能还没有她大,杨氏多半都是问她的意见,她在心中问醉拳
余水月一个职业“高官夫人”,并且长期参加夫人间的茶话会,见过脸的,她基本都能叫出名字,虽然她在外面见到了从不搭话,没什么好聊的。
看掌柜小跑到一楼,像是要邀请这几位夫人二楼上座,二楼的贵宾间有好几个,中间有隔断,相邻的客人相互不会影响。
余水月缩回了头,三心二意的陪杨氏挑纱布,想着晚上吃什么。
王夫人给的汤谱都煲遍了,味道不错,连府中厨娘都开心的说,这些汤谱写得极为详细,有一些她都没听过。
余水月觉得她有必要跟王夫人再联络一下“友情”了,因为家里想换新的汤谱。
前两天她去谏皇司给柳白昭送汤的时候,柳白昭还提了一句,他跟王大人说了一下两人夫人之前的友情。
余水月想,王夫人若是听到了王大人对这段友谊的赞成,估计会气到打鸣。
“这匹布,是王夫人先看上的。”掌柜的声音从一楼传来,清晰的落在余水月的耳朵里。
她还心想,姓王的大人真多啊。
就听一楼传来了一个女声“这匹布确实是我先看上的,就这一匹了,不知能不能让给我。”
余水月
余水月嚼着芝麻糖,探头向下望去,在那挣布的,不是王夫人是谁
果然,高官夫人多的地方就有争执,有争执的地方,多半就有王夫人
但王夫人今日的口气可一点都不冲,破天荒的还有些要讲道理的架势。
余水月看了眼争执的对方,她就明白了。
对方是户部一个从二品姓陆的官员夫人,带着她的几个小跟班。
王夫人很会审时度势,官比她相公大的,她从来都不去惹。
今日居然会出言,想来是很想要那匹布了。
余水月看了看那布,是一匹软布,适合做孩童的贴身衣物。
皮肤娇嫩,或是容易过敏之人,用这种布做内衬也是极好的。
像柳白昭和王大人这样经常需要审犯人,并且在透风不好的大牢里面长待的人,到了夏日常常会捂出一身的汗,王夫人想必买来是想给王大人做内衬。
陆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夫人,用不太礼貌的口吻道“不知道王夫人要用这匹布来做什么”
陆夫人很喜欢用身份去压人,所以身边总是会带一串给她捧臭脚的人。
王夫人虽然总是跟同级别的夫人们撕扯,但她很怵这些大官夫人,于是有些气短道“给我家大人做衣裳。”
陆夫人笑了,带着点轻视道“王夫人可能不知道,这种布啊,最适合给孩童做内袍,我家中的二子皮肤娇弱,一年四季都要穿这种软布,王大人一个堂堂男子,想必穿普通棉布也可。不然这样,你把这匹布让给我,我给你买几匹棉布可好”
王夫人咬了咬嘴唇,道“抱歉,我家大人确实需要这匹布。”
王大人每年到了春季后背都会起疹子,敷上了药后,穿这种软布会舒服一些,但这种事情,王夫人嘴巴再大,也不好往外说的。
陆夫人收了笑脸,道“王夫人可能是没听懂我的话,这种料子最适合给孩童做内袍,王夫人家又没有孩童,何必非得用这种布,换个其他软布不好还是王夫人特意要跟我争执”
王夫人忙道“绝没有这个意思我找了许多家铺子,才找到这匹软布,不知陆夫人能不能让给我。”
陆夫人“我也找了许多家铺子,凭什么让给你”陆夫人索性不再好言好语,冷笑道“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还是说王夫人好事将近,买这些软布准备回家备着”
陆夫人这话就有些欺负人了,英勇好战的王夫人霎时眼睛都气红了。
什么叫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这娘们就是看不起她家老王出身百姓她要是个普通人,王夫人早就吐她一口唾沫了
提“好事将近”更是戳王夫人的心窝子。
王夫人和王大人成亲这么多年,就是不显怀,也不知道是她有毛病还是王大人不行,总之一点风声都没有。
王夫人最忌讳的这两点,都被陆夫人给戳了
瞧着王夫人气红的眼眶,陆夫人笑着道“这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不过呢,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知道王夫人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再想想你为何开枝散叶得晚,就能说得通了。”
陆夫人一呈口舌之快,想起王夫人与柳夫人的关系好,她就顺便指桑骂槐。
你俩不是玩的好吗,那互相传染,都怀不上这几个出身百姓的夫人,她是一个都看不上。
陆夫人接着道“都说啊,这人命债欠多了,会影响子孙运的王夫人,你说,那地牢里一日能死多少人这些人若去地府,会不会诅咒些什么。”
王夫人听的简直要双眼喷火她嘴唇上下颤抖的道“你,你真是”
想想陆大人的品级,王夫人忍着气,硬生生把“满口喷粪”给咽了下去。
陆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笑道“别那么瞧着我,冷静,为了这匹布,不值当。”
王夫人心想,这好话赖话还都让你说了
“陆夫人这话说的可没有道理,你们陆家多子多孙,一个姨娘能生三四个,陆夫人怎么没近朱者赤多生几个”
陆大人近女色,府中有名分的姨娘就四五个,没名分的就数不清了。
陆夫人一愣,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余水月双手支在二楼的栏杆上,笑着对她道。
余水月嚼着糖,似笑非笑的说“人命债欠多了会不会牵扯子孙我不知道,不过这瞎话说多了,是要被割舌缝嘴的。你看,我家大哥,就是嘴上不积德,前两年舌头莫名其妙就断了。你说是不是”
别人不知道,这些个大官们可都猜测过,柳正瑞的断舌八成和柳白昭有关系。
一片柳叶,怎么就能把舌头给割了
陆夫人对上余水月凉飕飕的眼神,不禁缩了下肩膀,不敢再与她对视。
余水月冲她笑了笑,道“再说,买什么东西都讲究先来后到,陆夫人可不能因为自己是二品大人的夫人就恃强凌弱,你更应该以身作则,宽容,大度。”
余水月盯着陆夫人,慢悠悠的又重复了一遍“宽容,大度。陆夫人,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