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水月是一个孤儿,从她懂事起,她就已经在涂欢教了。
白日跟着教徒练功,做苦力,晚上回到住的地方继续练。其实她根本不是练功,就是吃不饱,晚上饿的睡不着。
教徒们睡的地方是一个大通铺,破布一卷就算行头了。
她等其他人都睡着了之后,打着练功的名义,屋前屋后捉老鼠。胡乱的拍死,再想办法弄熟,偷偷吃独食。
余水月曾经想过,她之所以后来能掌法了得,很可能就是小时候耗子拍多了。
她每天夜里都得练习拍耗子。
怕把别的教徒吵醒,她还得拍得又快又好,直接“导致”她的动作越来越灵敏,掌法越来越纯熟。
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余水月十分赞同,她觉得下一句就应该是“穿顶掌自劈鼠来”。
她不分昼夜的吃独食,除了练成了超乎常人的手速,同时磨炼了她敏锐的洞察力,稍有点风吹草动,她凭感觉就能琢磨出大概方向。
余水月在一众教徒中并不算凸出,因为长期练习拍老鼠,她习惯了隐匿身形,所以在诸位长老挑选徒弟的时候,余水月并没有被选上。
她也不在乎,长老院子里那么干净,瞧着就不像有老鼠的样子。
然而金子这中东西,是遮掩不住的,因为她会反光。
那年发生了一件改变余水月人生轨迹的事情,就是教主选徒弟。
为了公平起见,让教徒们自由斗殴,最后选出三人收为关门弟子。
余水月原本不想去,但当她听说当了教主徒弟,能天天吃饱饭后,蔫蔫的余水月顿时精神了,还有这等好事
那必须去
不出所料的,默默无闻的余水月一战成名,后来别人才从跟她同屋的教徒们那听说,余水月有多么刻苦天天半夜不睡觉跑出去练武
不但练武,还帮她们烧炉子,整个冬天屋里都暖烘烘的。
为人仗义,爱护同辈,还能吃苦,命中注定她要成大事
烧炉子
余水月对这个飞来的好人好事表示沉默。
她肯定不会告诉别人她是为了烤耗子。
一直到老教主退位,余水月都醉心于武学。
不为别的,为了等老教主退位,她好坐上那个位置,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老教主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性,经常欲言又止,觉得她学武的心思不正。但转念一想,他们是魔教,不正就不正吧。
等余水月年龄长大些,接手了涂欢教,不再盯着眼前的那一碗大米饭,她才算是真正的成了一个有担当的“教主”。
和两袖清风的老教主不同,余水月是苦日子里爬出来的,知道这么穷下去,涂欢教迟早得玩完。
到时她也不用做涂欢教教主了,可以和丐帮商量一下,成立丐帮西城分帮
那时她才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做生意买粮食
凭借涂欢教这个不太好的名头,她们的生意之路走得颇为顺畅。
毕竟很多人还是吃软怕硬的。
魔教有事找你商量,你敢不答应
余水月本身不太懂做生意,但是她懂得最简单的道理,物以稀为贵。
她还知道,她们西城产玉石。
那就好办了,折腾玉石出去卖就行了。
除了玉石楼,余水月想了想她们还能做什么。
市肆和酒楼她第一个否决了,就教中这些人,能把酒楼吃垮了。
窑子也不行,她怕自己动手宰嫖客。
想来想去,她们好像只能开赌场,就算有人来闹事也不怕,黑吃黑,看谁的牙口硬。
她那时显然没有想到,她下辈子会把赌场开到京城去。
从此往后,涂欢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
余水月的左膀右臂,石榴负责武,百雀负责文,还有一个尾巴黄鹂做她的贴身丫鬟。
诸事顺遂,生意兴隆。
余水月怎么也没想到,她上辈子还没享受够的人生会戛然而止。
一切事情都从教里来了一个新人开始说起,这个新人是一个面容俊逸的年少书生,名字叫做孙辉鄞。
孙辉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除了一个老仆,就拿了一个包袱。
据他说是家中遭了匪,全家人都被灭了口,他和家中老仆刚好外出躲过了一劫,一路逃难来到了西城,想投奔亲戚,却发现亲戚早就搬家了,误打误撞上了山,遇到了涂欢教。
听说涂欢教正在招账房,他和老仆想在这做工。
后来余水月才想到,正常人投奔亲戚无果,哪里会上山去投奔魔教的
余水月彼时没太把孙辉鄞放在眼里,一个文弱书生,至多就在这里住几年,能掀起什么风浪余水月半掌就能送他去见阎王,还觉得这事颇为新鲜。
孙辉鄞长得不错,在歪瓜裂枣的魔教众男当中,更是显得潇洒俊逸。他似乎走过很多地方,知识渊博,出口成章。
教中聚会喝酒,孙辉鄞也来参加,看着明月就想念诗,可惜他声音太小,在一众粗汉子中间,一个音都没传出来。
余水月看他伸长个脖子,吼的像只鸡,还挺有意思,便伸手压了压。
看到余水月的手势,教中众人声音猛地一顿,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你念。”余水月指了指孙辉鄞。
她没念过多少书,但还是挺欣赏读书人。
众人猛地收声,让孙辉鄞也吓了一跳,他似乎没有想到,大堂上方坐着的那个女人,居然有如此的震慑力。
他望向余水月的目光瞬间变得狂热起来,张嘴便要高声朗诵“”
可能是太紧张,他有点卡顿,停了下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的眼神犹如实质,似乎在等待着余水月的赞美与惊叹。
可惜,余水月不懂诗词,也不会一个人独酌,还很煞风景的问他“那两人哪来的”
孙辉鄞噎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道“那是那是小生心中的幻影,明月,小生,和小生的影子。”
余水月“那不还是你一个人吗。”
孙辉鄞可能觉得,余水月的反应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他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有些尴尬的道“都是想象,想出来的。”
余水月当时就觉得,他容易得失心疯。
但孙辉鄞还是有好的地方,他好像特别天真烂漫。
有一日,他意气风发的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来给余水月看,说那个东西是他发明的,叫“自行车”,还告诉余水月,想让她帮忙在教中贩卖这个东西,若是卖好了,他可以给她分钱,说是算她入股。
余水月听“入股”这事颇为新鲜,让他坐下来慢慢说。
见余水月让他详谈,孙辉鄞顿时两眼发光,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什么叫股东,什么叫入股,什么叫分成。
余水月听了半天,这不就是合伙做生意只是合伙的人数多与少罢了。
但是孙辉鄞分得更细,还给这件事换了个专用的名字,说到最后,孙辉鄞好像肚子里没有存货了,来来回回反复说,再没了新鲜。
余水月就听不下去了,让他先回去。
孙辉鄞一听急了,道“那小生的自行车生意”
余水月摆摆手“那个不成。”
孙辉鄞“为什么”他一脸不可置信,仿佛余水月是不经教化的野蛮人。
余水月“有轻功用什么自行车脚尖一点就能几丈远。”
孙辉鄞“可是,教里还有不会轻功的人啊”
余水月“不会轻功就更不能用了,这么大的东西,那不就是靶子吗怕人一箭射不死你”
见孙辉鄞一脸要晕倒的样子,余水月掏出了点碎银,道“我买几辆,替教中孩子们买着玩,你做几个小的。”
孙辉鄞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抬起自行车就要走,但自行车太沉,他身子一个打晃差点摔倒。
他更加羞愤了,想要弃车而去
但是他不能,这个破自行车废了他所有的脑细胞
于是,余水月就见他骑上了自行车,晃晃悠悠的远走了。
孙辉鄞没有坐在宝马车里笑过,但是他尝试了一把坐在自行车上哭。
哭花了的眼睛没看清前方的石头,自行车直接仰壳了,轮子都摔掉了
余水月心想,这玩意不能给孩子玩啊,太容易坏了。
受到“股东”的启发,余水月做了个假身份,用涂欢教的钱开了个镖局,之所以没有打涂欢教的牌子,就是怕普通人会惧怕他们的名头,或者怀疑他们吞货。
孙辉鄞安静了一段时间后,又来找余水月了,余水月只把他当成个解闷子的,道“又有何事”
孙辉鄞说,他认识了一个人,说是想与涂欢教合作谋大事。若是成功了,就是天大的好事,泼天富贵一辈子都花不完
余水月知道他不靠谱,但没想到他还能被这中话骗到,兴致缺缺的问“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孙辉鄞左右瞧了瞧,煞有介事的凑近。
余水月“你离我远点。”
孙辉鄞又露出了受到侮辱的表情,他努力的整理了一下绷不住的笑脸,捂着嘴,悄声道“前朝秘事,光复大事”
闻言,余水月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就像流干了水分的石版画,变得坚硬又冷漠,让人感到深沉的压迫感。
孙辉鄞不自觉缩起了肩膀,被余水月看得心中忐忑“教主,怎,怎么了”
余水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武林与朝廷向来不接壤,涂欢教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她没想到,孙辉鄞还是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老鼠。
一个不好,是会撑死的。
孙辉鄞呐呐的张张嘴,涨红了一张脸,活像脱水了的红麟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