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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细节之处
    豪仔气的破口大骂,上去又踹了大副几脚。

    众巡捕也是都心有余季。

    好不容易抓了活口,若是这家伙跳楼死了,这到手的功劳即刻便会减半,甚至反而会挨批

    这家伙极可能和小程总遇刺桉有关,活人自然是比死人有用。

    豪仔一挥手,示意众人赶紧将大副押回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

    小程总站在台阶口,沉默的抽烟。

    他的身后两侧分别是三巡副巡长吕虎以及一巡巡长袁开洲。

    军卡的车灯撕开了雨雾,驶入了巡捕房的大院子。

    “去看看。”程千帆沉声说。

    大头吕立刻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两人下了台阶,朝着军卡迎了过去。

    袁开洲看了一眼一马当先的副总巡长,笑了笑,将手中的烟蒂扔向了泥水中,拒绝了身边手下打伞,自己撑着雨伞走过去。

    “死了”程千帆看了一眼从车上抬下来的男人,问道。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面色苍白,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挨了两抢,现在晕过去了。”豪仔汇报说道。

    程千帆弯下腰,一伸手,一名手下将手电筒递过来。

    他翻了翻大副的眼皮,又照了照中枪的部位,似乎是在确认伤势情况。

    小程总眉头皱起来,起身将手电筒递给了吕虎。

    大头吕赶紧也弯腰查看了一番,“巡长,失血过多,现在用刑恐怕人撑不住,必须送医院抢救。”

    程千帆皱眉,有些烦躁。

    然后,他冷冷的看了大副一眼,朝着大头吕说道,“你亲自将人送到警察医院,人必须看住了。”

    “是”大头吕不敢怠慢,挥了挥手,“送医院。”

    “钟国豪来一下。”程千帆沉声说道,然后朝着袁开洲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刚从另外一辆车下来的苏哲一眼,径直离开了。

    袁开洲微笑着,微微屈身,目送小程总在多名巡捕的拱卫下离开。

    “老大,程副总对您的态度未免”一名手下压低声音说道。

    “闭嘴。”袁开洲脸上笑容消失,冷冷说道。

    说着,疾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手下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这才继续说道,“老大,您当巡长的时候,那程千帆还只是一个普通巡捕,现在他竟然在您面前趾高气扬的”

    “哪里趾高气扬了”袁开洲点燃一支烟,轻轻抽了一口,“程副总还是很尊敬我的。”

    “老大”手下顿足,“您今天就不该主动过去”

    袁开洲是正好遇到程千帆在一楼捕厅门口静等出动的手下归来,他便主动凑过去作陪,说了一些凑趣的话。

    啪

    “记住了,那是程副总,是副总巡长”袁开洲直接给了这名亲信手下一耳刮子,“没大没小目无长官”

    “这个人突然从担架下来,冲向了栏杆。”豪仔汇报说道,“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根本来不及阻拦。”

    他露出复杂的表情,“属下都以为这人就这么跳下去,早死早托生了,谁知道他跨在栏杆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被反应过来的弟兄们摁住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在他心中,确实是期盼着大副能够跳下去的,从五楼就这么跳下去,再加上本来就中了两枪,大副几乎是必死无疑,如此,既避免了被抓之后遭遇严刑拷打的受罪,也算是英勇殉国,博了一个好名,更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不会跳的。”程千帆摇摇头。

    这个大副也许在从担架上暴起冲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有自杀殉国的念头的,但是,事到临头却又一次害怕、退缩了。

    为什么是又

    根据豪仔所汇报的情况,大副在中枪之后,是主动扔出手枪投降的。

    程千帆便判断大副是怕死的,是没有直面死亡的勇气的。

    因为,若是大副果真要自杀殉国,根本不需要先假装束手就擒,然后再想办法跳楼那么复杂,当时枪战的时候,直接主动将要害部位暴露出去,是有可能被直接打死的,若是死意更坚决,干脆直接给自己一枪,这才是最果断和干脆利落的

    面对巡捕的围捕和枪战,面对枪林弹雨,大副害怕了,扔下手枪。

    既然已经在面临生死之大恐怖的情况下做出了缴械投降的选择,此人便不会再有真正的自杀殉国的决心和勇气的了。

    “搜出了什么”程千帆问道。

    “这个人很警惕,没有在旅馆房间存放容易引起怀疑的随身物品。”豪仔说道,“一个行李箱,里面只有些换洗衣物。”

    “其他的就是一些钱,发蜡,书籍,还有舞票。”

    “什么书”程千帆立刻问道。

    “老残游记。”豪仔说道。

    程千帆微微错愕,一名中统特工竟然喜欢看这么一本并不为国府所喜欢的书。

    老残游记共二十回,是刘鹗的代表作。

    刘鹗借老残游记表现自己对现实的无限悲愤之情和自己的理想信仰。

    作品以老残漫游为线索,历记其闻见和风物,以反映晚清社会的现实。

    特别着意描写了两名酷吏草管人命、刚愎自用、滥施刑罚的罪恶。

    这两个酷吏竟被上司视为能员,作者借以暴露了晚清吏治的腐败。

    国府方面对于这本书素来不喜的,因为总有些人借古讽今,将国府比作是这本书中腐朽的满清政权。

    “书呢”程千帆问道。

    “等帆哥您过目呢,然后就送去证物房。”豪仔说道。

    他低声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亲自搜集整理,没让其他弟兄经手,我还假装不小心遗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在现场。”

    “现场现在什么情况”程千帆赞许的看了豪仔一眼。

    “乱七八糟。”豪仔说道。

    程千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豪仔便安排人将这些物品都送过来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豪仔先出去。

    “在外面候着,有事我叫你。”

    “是”

    程千帆仔细检查了这些物品。

    a

    衣物没有特别之处,都是寻常衣裳,也并没有在衣物里有夹带。

    除了那本老残游记之外,还有一些报纸,主要是申报和晶报。

    他看了下日期,最新的一份报纸是今天的晶报。

    这是什么

    程千帆拿起这份晶报在台灯下面看。

    在报纸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是沾染了某些物质。

    程千帆思索片刻,心中一动。

    他打开抽屉,取了一支铅笔,用小刀仔仔细细的削了细细的铅笔灰在一张白纸上。

    噗

    程千帆小心翼翼的轻轻一吹。

    细细密密的铅笔灰浮起,落下。

    然后,报纸上沾染物质的那一角便隐约浮现了一行字。

    程千帆仔细辨认,最终确认是

    开源米铺,童叟无欺。

    这是印广告的印章透过广告纸或者是其上的其他报纸,不小心在这份报纸上留下了印痕。

    这种印章广告,一般是店家请人刻了萝卜章,然后便印在广告纸上,随处张贴,有的甚至直接将萝卜章印在了一些住家的墙壁上,好好的墙壁被印了广告,往往会招来主人家的咒骂。

    此外,也有店家会和小报童合作,将广告印在待售的报纸上,一般是印在不起眼的角落,这样并不影响报童售卖报纸,而买报纸的人即便是后来发现自己买的报纸被人为加了广告印章,也大抵是骂几句,不会太介意。

    “开源米铺。”程千帆的目光盯着这个店名。

    这种无论是在报纸上加印章,还是印广告纸,乃至是在墙壁上直接印广告的做法,是有一个特点的,店家只会在店铺周围广而告之,他们选择的报童,也多是自家店铺附近活动的报童。

    一方面是节省广告开支,另外,最重要的是不可越界。

    故而,程千帆现在可以得出判断,这个大副是在这个开源米铺附近购买这份晶报的。

    略一思索,程千帆直接将这份晶报弄得更加揉乱,然后再随意的抽出两版,连同经过他查勘处理的那一张报纸,直接揉了揉,放进了炭盆里,很快这些报纸便化成了灰尽。

    至于剩下的几页晶报,他就那么随手丢在了一旁。

    他并不担心这份晶报少了几页会引起怀疑,豪仔此前的那番暗中操作,便是为了方便他现在做一些手脚的。

    巡捕做事粗糙,若是没有及时发现或者漏了、以至于少了一些证物,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若非那张报纸被他用铅笔灰污染过,留下了痕迹,不然的话都不需要毁尸灭迹。

    程千帆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物品。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舞票的上面。

    仔细端详了一番,程千帆若有所思,他又将这几张舞票重新放回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将豪仔喊进来。

    “包括这本书在内,所有物品暂存三巡办公室保险柜,所有的东西都贴上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触碰。”程千帆吩咐说道,说着,拿起桌面上的报纸随手和其他东西扔在了一起。

    “明白。”豪仔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报纸。

    豪仔带了这些证物离开了副总巡长办公室,来到三巡巡长办公室。

    副巡长吕虎不在,豪仔将帆哥给的钥匙丢给了一名巡捕,吩咐说道,“去,把这些东西放进保险柜,贴上封条。”

    他是不会单独一个人处理这些东西的。

    一名手下殷勤的过来帮忙,在放置这些东西的时候,这名巡捕看了一眼几份报纸,“豪哥,这些报纸也放进去”

    “脑子瓦特了,那玩意放保险柜做什么还有人偷报纸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弄回来的。”豪仔骂道,“留着给大家擦屁股。”

    笑骂中,豪仔随手拿起报纸随便的翻了翻,然后转身出了门,将报纸扔在了一个竹筐里面,其中一份报纸掉出来,豪仔骂了句,上前将报纸放好。

    竹筐里面都是旧报纸,平素便被巡捕取了去上茅厕,解大手的时候既可以看报纸,也顺便可以用来当厕纸。

    总巡长办公室。

    金克木也正在听苏哲汇报情况。

    “能确定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吗”金克木问道。

    “三巡那边没有刻意隐瞒。”苏哲说道,“据说是重庆那边的人。”

    说着,苏哲压低声音,“薛应甑的人。”

    “人怎么样了”金克木眉头一皱,问道。

    “挨了两抢,程副总本来似乎是打算连夜审讯的,不过,人犯失血过多,伤势不轻,现在已经被送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了。”苏哲说道。

    说到这里,苏哲却是冷笑一下。

    “怎么了”金克木看了这小子一眼,便问道。

    “这人是一个怕死鬼,挨了两抢就直接扔枪投降了。”苏哲讥笑一声,说道,“然后中途又似乎是后悔了,突然要跳楼,只是被三巡的人及时摁住了。”

    “中统的人,他们为何要对千帆动手”金克木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谁不知道小程总和日本人走得近呢。”苏哲挤眉弄眼,“许是重庆那边认定了程副总是汉奸,终于决定动手了”

    “可能性不大。”金克木这次也无暇去训斥苏哲对程副总不尊重了,他思忖着,摇摇头说道,“只要千帆没有真正公开投靠东洋人,重庆那边是不会对他下手的。”

    金克木说着,冷笑一声,“那位委员长,最是在乎友邦的态度,冒然对一位副总巡长动手,法国人会很生气,他们不敢乱来的。”

    苏哲看了金克木一眼,金总似乎是对于国府领袖缺乏必要的尊重啊。

    不过,他保持沉默,什么都没有多说。

    虹口区。

    日军驻上海宪兵司令部。

    “笃人,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池内放下手中的毛笔,问川田笃人。

    川田笃人走上前,身体前倾,仔细观摩了一会,才微笑说道,“走笔龙蛇,司令的字,已经自成一派。”

    池内纯三郎哈哈大笑,指了指川田笃人,“笃人,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川田笃人微笑不语。

    川田家的少爷,可以凑趣说两句恭维话,多了便失了身份了。

    就在此时,办公室外面传来汇报声,“司令官阁下,左上梅津住少左请求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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