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番外五
陆无忧最后还是没跑掉,毕竟是他娘亲手下厨招待的家宴。
就这么一走了之,委实太过失礼。
桌上摆了三菜一汤,黑的,白的,蓝的,贺兰瓷仔细端详,没认出来是什么,但她觉得颜色虽有些古怪,看着总归是能吃的,并没有陆无忧描述的那么夸张,甚至他爹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咀嚼下咽面色如常。
贺兰瓷便也品尝了一下。
确实味道不太尽如人意。
不过也不至完全无法下咽,于是,她亦面色如常。
陆无忧在贺兰瓷品尝之后,迟疑了一瞬,默不作声也拿起了筷子。
只有下厨的陆无忧他娘顶着张美艳的脸,手背托腮,微微笑道“是从菜谱上新学的,我忙了快一个时辰呢。”
陆无忧他爹端着肃然的面容道“好吃。”
陆无忧面无表情附和“比上次好些。”
贺兰瓷不知该不该加入他们,最终正了正色,认真道“是挺好吃的。”
话音未落,就感觉到陆无忧在桌下,用官靴轻顶了一下她的绣鞋,贺兰瓷面不改色也顶了回去,陆无忧面上不动声色,靴尖轻蹭了蹭她裙底的脚踝。
贺兰瓷不由缩了下腿,微瞪了他一眼。
陆无忧低首看菜,笑了声。
陆无忧他娘继续托着下颌道“那明天我再做点别的,那菜谱上还有好几道感觉很有意思的菜,我想都试试。”
陆无忧放下筷子,擦着嘴唇道“不必了,我们明日便走了。”
“嗯这么快”陆无忧他娘惊道,“教主他大概也就这几日过来,你不想见见吗还有未灵应该也快到了”
陆无忧略一迟疑。
陆无忧他娘趁热打铁道“我还想带瓷瓷去买几身新衣裳呢。她这么好看,穿得这么素,也太浪费了。”
贺兰瓷因为这个称呼微微一怔,随后又不免觉得熟悉花未灵似乎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陆无忧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陆无忧他娘一把拉过贺兰瓷的手,笑眯眯道,“要不瓷瓷留下,你回去算了。”
陆无忧这时倒是一笑道“做梦。”
饭罢,两人回屋。
贺兰瓷真心实意试图劝说“你娘肯辛苦下厨,也是因为重视家人,你稍微领领情。”
自小就没怎么见过娘,她想要还没有这个机会,其实还有些羡慕。
陆无忧闻声道“你知道我娘做菜一般用什么吗”
贺兰瓷道“还能用什么”
陆无忧道“各类毒虫,毒蝎、蜈蚣、蜘蛛还有什么硕鼠、巨蟒天鼠也用过,就是长了黑翅膀会飞的那种,我娘觉得煲汤味道还不错。”
贺兰瓷“”
陆无忧斜眼看她“你吃得还挺香。”
贺兰瓷仔细回忆着今天入口的菜肴,手掌掩住唇,脸色变了变。
陆无忧道“我不是没有提醒你。”
贺兰瓷连忙喝了两口茶,陆无忧才又慢悠悠道“不过她今天应该没用那些。”
“”
贺兰瓷忍不住怒道“你故意的吧”
陆无忧笑着道“看你那么配合,逗逗你嘛。”
贺兰瓷定了定神道“那多留几日吧,我看你也确实挺需要再练练的。”
陆无忧不笑了“你都不心疼我。”
贺兰瓷推推他道“你不要倒打一耙,够心疼你了,快去换衣裳。”
陆无忧肩膀轻抖,毫不避讳地开始解起自己的腰带衣结,外衫被他随手丢到一旁,然后又慢条斯理开始脱自己的中衣,修长手指动作间,还不忘挑起眼睛看她。
贺兰瓷觉得他果然还没被操练彻底。
这才多久就又恢复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习武之人练到极致,那你”
陆无忧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还没到极致,要吐息练内力的,我没那个功夫。放心,我会跟你一起老的。”
贺兰瓷道“其实”
陆无忧笑道“就算垂垂老矣,白发苍苍,你肯定还是最漂亮的那个。”
贺兰瓷又不好再说什么。
在生老病死方面,陆无忧确实一向很看得开。
说话间他把里衣也脱了,陆无忧虽然不够勤快,但武艺也并未生疏,身上仍然肌理分明,锻炼后的身体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过去那些留下的伤也浅淡到几乎看不出,陆无忧提议道“要摸摸看吗”
贺兰瓷垂着眼睛,把干净衣裳递给他道“又不是没摸过。”
陆无忧道“对我肉体这么冷淡”
贺兰瓷耳尖又有点发烫“你父母还在呢。”她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娘说的那个教主是”
陆无忧莞尔,顺着她的话道“是我大伯,我小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的性子你见了就知道了。”
陆无忧的大伯第三日才到,他只停留了一日便走了。
那人着一袭灰衣,一双眸子细长狡黠,容貌妖异,陆无忧的样貌和他比起来都算得上纯良老实,只是人颇为懒散,说话的语调亦拖着尾音,却又有种无形的威压,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
陆无忧跟他打了声招呼。
对方也懒洋洋回了声,问他道“你官做得怎么样了”
贺兰瓷才发觉,陆无忧的亲爹娘好像对他的仕途都不甚在意他们只在意他武艺如何,吃得如何,过得如何。
陆无忧道“还算顺利。”
对方笑了笑道“那就好,做不下去就回来。不过我也想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
陆无忧道“尽力而为吧。”
对方又问“大权在握的感觉如何”
陆无忧也笑了“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感觉还不错。”
对方亦同贺兰瓷打了声招呼,笑得风轻云淡“小姑娘,我身上没带别的,见面礼先欠着,下回再给你。”
等人走了,贺兰瓷不由道“这个看起来才感觉像是”她斟酌,“和你有血缘关系。”
陆无忧并不意外道“因为我家里人大都一根筋,只有他脑子里弯弯绕最多,我交流起来也轻松些。当然多多少少也有点影响吧。我爹娘年轻时在一起的过程颇为坎坷,身不由己,险些有缘无分,我又读了那么多书,便很自然地觉得只有手握权柄方能掌控自身的命运,进而才会想要做官,想要身居高位。”他又笑道,“至于究竟为何而做官的念头,才是后来慢慢生出的。”
过程着实崎岖。
贺兰瓷道“听起来怪不容易的。”
陆无忧很大方道“殊途同归,我若是没有这个念头,只怕也遇不上你,所以现在还有几分庆幸。”
贺兰瓷也试着想了一下,如果没有遇见陆无忧,她大抵在公主宴上,就已经落到萧南洵的手里了,兴许只能被迫委身给他,又或者更早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汗毛倒竖。
没几日,贺兰瓷伯父托人送信来说,当年给她看过相的那位方士又来了,正在府中做客,问她要不要来见见。
这位方士当年一口咬定贺兰瓷八字轻,阴气重,是易招灾,红颜薄命的命相,还跟她伯父说要她去阳气旺盛的地方,或寻一个八字重的男子待在他身边。
贺兰瓷并不怎么信,她伯父倒是信了,不止把她送去江流书院,还给了对方一笔丰厚的酬资,换了他一枚锦囊,对方说多佩几年,能帮她消一次灾。
因为心疼银两,那枚锦囊贺兰瓷一直佩了多年,回上京也一直戴着,就是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见这位江湖术士的,但又不想拂了伯父好意,最终还是去了。
只是贺兰瓷没想到,当年长须覆面,神神叨叨的老头子,这么多年过去居然没多大变化,他捻着长须,面上皱纹层层叠叠,眉尾鬓边也垂着两条白须。
“贺兰姑娘这些年应是遇上吉人了,过得不错。”老头子眯着眼睛道,“老夫的锦囊看来也派上用场了。”
贺兰瓷下意识问道“何为派上用场”
老头子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稀奇的梦”
“”
贺兰瓷只一瞬,便回忆起了当初她梦见她爹出事,自己也被萧南洵困住的噩梦,她登时一凛,连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那个锦囊是真的有用的吗
她还真以为是个骗子
“想起来就对了,那个锦囊名为入梦劫,你看这银子没白花吧。”
老头子眯着眼睛笑起来,在贺兰瓷的注视下仍然气定神闲。
贺兰瓷收敛了之前的轻视,一脸认真道“晚辈先前多有怠慢,不知前辈能不能再帮晚辈看看”
她还把手掌摊开,伸了出去。
“不用了。”老头子捋须道,“你现在这眉心的阴气算是被镇住了,八字轻些也不妨事,往后多做好事,积德行善便是了。”
贺兰瓷犹豫片刻,本着心安当是给庙里捐香火的想法,摸索着忍痛在身上寻了些银钱,塞给对方。
“这些还请前辈收下。”
老头子也不婉拒,笑纳了之后,又从怀里捻出了一枚小锦囊,递给她道“这个没什么用,就当是附赠给你的。”
贺兰瓷拿着那个也不知是什么用途的小锦囊回去,研究了一会,不过对方都说了没什么用,她自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等陆无忧回来后跟他说了。
陆无忧接过,把玩着小锦囊,不置可否道“有这么神奇我也去见见。”
但当他找去时,那方士却又已走了。
贺兰瓷没把小锦囊要回去,就留在了陆无忧手上,他也随手塞进衣襟里,未曾在意。
白日,陆无忧忙碌于各府衙之间,夜间,陆无忧又被他爹压着练了十八遍剑法,确实是有些累了,他撑着手肘小憩了片刻。
“陆大人,还请让让。”
容貌是他熟悉的姑娘,眉眼却分外冷淡疏远。
他在宴席上与人狭路相逢,便开口想相谈两句,言语兴许还有些夹枪带棒,然而对方却似懒得跟他争执,一言不合便避身而走。
陆无忧站在远处,亦眸光淡淡望了过去。
那姑娘的背影看上去很是纤瘦,肩头如削,白衣白裙,细如折柳。
陆无忧听说了,对方的婚事似乎不大如意,虽是艳冠上京,名动一时,但定过的亲事,竟也出了岔子,还有些不大好听的风言风语。
虽没有刻意留意,但他也能时时听到。
贺兰瓷在他记忆里还是清高骄矜如孤鹤,气性不小,脾气也不小,对爱慕者不假辞色,对他亦是没什么好话,如今却似乎有些变了。
陆无忧还是顺风顺水当他的官。
他状元及第,又得座师器重,进了翰林院前途无量。
贺兰瓷则一直云英未嫁,究竟花落谁家成了上京城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再见到贺兰瓷时,只觉得她更瘦了,轻飘飘似一阵风便能吹跑,眼中的光不负明亮,沉沉寂寂,陆无忧也不知怎么,走上前去道“贺兰小姐,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贺兰瓷已经退了一步,眼中似有些惊恐之意,仍强自镇定道“我与陆大人并没有什么可聊的。”
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等”陆无忧道,不由自主声音放低了些,“好歹相识一场,我们也并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若有什么难处,力所能及我能帮便帮我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贺兰瓷并未回首,只道“多谢好意。不过你帮不了我,也不必连累陆大人。”
陆无忧轻声道“你当初在书院暗示心慕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客气。”
“我没有”贺兰瓷声音一提,又落了下去,“当初是我年少不知事,得罪你了。陆大人不计较我已经很感念了。”这已经是客气得不能更客气的说法。
他们并不真的相熟,也并不真的了解。
陆无忧想帮她是出于对故人的恻隐之心,然而贺兰瓷却毅然斩断了这条牵连。
没有交集,没有了相熟的机会。
每一次见到她都更加疏远,也真的就变成了两个陌路人。
其父去益州赴任,贺兰瓷也一并随行。
那日恰巧陆无忧送同窗离京赴任,在上京的城门口,看见了贺兰府陈旧的马车,白衣美貌的姑娘掀开车帘向后回望。
陆无忧抬眼时,只见她唇瓣翕动,不知说些什么。
身后是见之惊呼的百姓。
贺兰瓷低垂着长睫,把帘子放下,她甚至没有去看身边的马车。
陆无忧也没有,没有再多看一眼。
只是一瞬间,忽然觉得心脏揪痛
有人推了推他,那张漂亮脸蛋凑得很近,纤长手指还在他眼前晃悠,低柔的声音响起“醒醒,别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陆无忧怔了怔,抬起头。
贺兰瓷一过来,就发现陆无忧在院子里撑着手臂睡觉,她不由担心。
虽然他身子骨好,但一身热汗就在冷风里睡觉,还是不大妥当的吧
贺兰瓷琢磨着要是叫不醒他,就去屋里拿个毯子过来,正想着,忽然身子一轻,随后便被人紧紧抱住了,她一愣,很快放松身体,缩在陆无忧怀里,道“你抱我也不暖和啊。”
陆无忧紧抱着她,闷声道“怎么会不暖和,你最暖和了。”
贺兰瓷察觉到他语气不对,询问道“练剑真这么辛苦吗要不你跟你爹商量一下”
她说完,就发现陆无忧在盯着她看,桃花眼一眨不眨,像是想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贺兰瓷忍不住又道“我说错了吗”
陆无忧的面容静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笑起来,移开视线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我运气还挺不错的。”
贺兰瓷有点困惑他干嘛突然说这个,但还是接道“那是自然。”
父母恩爱,家境优渥,想习武就习武,想读书就读书,读书还真的连中六元了。
确实运气好到让人觉得他很会投胎。
陆无忧微微摇头道“不是你的想那个算了,我做了个梦,感觉有点糟,不过醒来的时候发现并非那样,又觉得自己确实运气不错。”
贺兰瓷奇道“你梦到什么了”
陆无忧想了想道“一个噩梦,不说也罢。”
他伸指轻抚着贺兰瓷垂下的碎发,眼前这个与梦中已判若两人,她眼中依旧有光,皓齿明眸,顾盼生辉,性子也越来越跳脱自然。
陆无忧差不多快忘了她谨慎不安时的模样。
贺兰瓷反手抱住他,白皙柔软的手臂也在他身后收紧,音色温柔,带点哄意,她笑道“梦而已,不用在意。不过梦到什么,居然能让你觉得有点糟”
陆无忧张口便道“大概就是再也亲不到你。”
贺兰瓷“”
陆无忧继续道“抱不到你。”
贺兰瓷“”
陆无忧叹气道“什么也不能对你做了。”
贺兰瓷分辨不出真假,无语了一会,把脑袋搁在陆无忧肩膀上,咬着下唇,克服羞赧,轻声道“现在人不都是你的了么”
“”
陆无忧侧头凝视着她“你怎么越来越像我了”
“怪你。”
“好吧,怪我。”
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花未灵,觉得她可能暂时到不了了。
陆无忧忍无可忍,最终带着贺兰瓷搬了出去,另寻了地方下榻。
原本陆无忧还有所遮掩,不想让公务上门打扰他父母,换了之后,当真是门庭若市,上门拜访的,在门口逗留围观的,送礼的,临街还有蹭着陆无忧的名气摆摊卖东西的让当地府衙都不得不派人在门口维持秩序。
“来,六元烧饼六元烧饼了啊陆状元小时候吃的,吃了你也能考状元”
“字帖,卖字帖了陆状元的字帖还有刚中举的贺兰夫人的两本加在一起只要三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最新的程文选啊,来看看看看”
贺兰瓷听着叫卖声,叹为观止。
当然这都不及她见到那个修得无比气魄的状元牌坊来得惊讶。
这座修给陆无忧的状元牌坊共五座衡门,其上的砖壁还刻了五副壁画,分别对应科举的五个时期,恢弘大气,立柱仿佛直入云霄。
陆无忧直言道“原本修得不大,我升官之后,那谁题了副楹联,重新建的。”
贺兰瓷惊道“真没僭越”
陆无忧道“当然不算。等你中了,可以再修一座。古有父子状元牌坊,今修夫妻状元牌坊。”
贺兰瓷心头一紧“我回去看书了。”
陆无忧笑道“江流书院的山长请我们过去,你不想回去看看吗”
贺兰瓷挣扎。
陆无忧又道“书院里还有整理青州历年考生乡试和会试的精彩答卷,刚好过去可以住两日,还有几位致仕的大儒”
贺兰瓷瞬间心动“那还是去吧。”
这一趟去陆无忧没穿官服,不然看起来着实像是视察。
他换了一身江流书院的儒生青袍,贺兰瓷许久没看他这么穿,书生装衬得陆无忧格外气质清雅,模样既有青竹似的挺拔,亦有些许清贵疏离。
“我也帮你要了一身,你穿吗”
贺兰瓷自然不会婉拒。
就是穿上之后,她揽镜一看,又去看陆无忧,忍不住道“怎么有点旧日重回的感觉。”
陆无忧斜眼道“这不是刻意为之。”
“嗯”
陆无忧洋洋洒洒道“弥补一下旧日遗憾,没在青州就跟你把婚约定下来,是我的过失。”
贺兰瓷很不客气道“别事后诸葛亮了,你那时才不想娶我呢。”
陆无忧却轻声道“所以不是遗憾么。”
不过,实际上就算身着便服去也没有太大区别,贺兰瓷和陆无忧刚下马车,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
得到消息的书院弟子早早等在门口,和贺兰瓷在晃州办的小书院不同,江流书院在青州数一数二,讲堂、书斋、经堂、文庙一样不缺,弟子足有数千人,占地也有一坊,堪比气派的王府了。
山长亲自来迎,还有当年教过他们的夫子。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很熟悉的,双方互相寒暄恭维,山长还叫人取了笔墨让陆无忧和贺兰瓷都留了墨宝。
贺兰瓷提着笔道“但我还没考会试”
山长笑眯眯道“无妨,你是本院的女弟子,也是第一个中举的女弟子,自然同样意义非凡。书院里不少女弟子也想去女科试试,可惜青州尚未开女科”话语里颇有些遗憾。
陆无忧会意接口“山长不必遗憾,青州学风甚盛,将来也会考虑在青州开的。”
两人跟着山长游遍了书院,陆无忧又大笔一挥,出资给书院再新建两座讲堂,之后便提出想和贺兰瓷单独逛逛。
山长走后,倒是陆无忧的夫子叫住了他“陆”
这位中年人犹豫着不知该叫什么。
陆无忧先笑道“恩师还是叫我霁安吧,这字还是当年您取的。”
他的夫子这才笑了道“霁安你如今贵为宗伯,老夫都有点不敢认了。这句恩师老夫是不敢当,不过,你似仍是当初的少年人。”
等人走后,贺兰瓷才问道“这是给你送和光同尘四个字的业师吗”
陆无忧颔首道“是他,你还记得”
贺兰瓷有样学样道“我记性又不差,更何况是关于你的。”
陆无忧一顿,忍不住笑。
贺兰瓷道“早知道的话,我也上去谢两句了。”
“谢什么”
“他把你教好了,我当然要谢他。”
陆无忧抬眼看她道“我本来也不差。”
“好了,别跟我斗嘴了。”贺兰瓷转口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为什么要给你取字霁安”
“无忧嘛,无有忧患,心境平和。霁,雨止也,云销雨霁,怒气消散。虽然实质上我觉得可能是”陆无忧,“他希望我心境开阔,亦希望我能让朝堂光风霁月,以安天下。”
贺兰瓷不由道“你恩师倒是很敢想。”
“你呢”
“嗯”
陆无忧问道“要不要也起个字瓷字不好,太易碎了。”
贺兰瓷思忖道“那叫什么贺兰坚”
陆无忧“”
贺兰瓷一笑道“慢慢想吧。”
两人十分轻松地在书院里走着,因为被叮嘱过不许打扰,书院弟子们也都不敢贸然上前。
只能看着眼前一袭天青澜衫俊逸出尘的男子,和身侧同样一身天青儒衫长发垂及腰际,姿容清绝的美貌女子并肩而行。
似乎尘世都在这一刻定格。
贺兰瓷轻抚着书院的廊柱,听着堂内稚嫩的朗朗读书声,一切都显得熟悉又陌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还是江流书院的女弟子,而陆无忧也还是那个跟她不对付的男弟子。
陆无忧不紧不慢跟着她,道“不急,要待好几天呢,你可以慢慢逛。”
贺兰瓷还在回味,被他打断,不由道“你能不能先让我怀念一下。”
陆无忧笑道“姜小姐可着实是要求颇多,连陆某说话都不许了。”
嗯
他入戏还挺快。
贺兰瓷配合道“陆公子哪的话,你想说便说,何必诬赖我,我又没堵着你的嘴。”
陆无忧漫声道“那姜小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贺兰瓷侧过身来,眸光温柔地看向他,语气若无其事道,“陆无忧,我喜欢你。”
“”
陆无忧怔住。
“瓷瓷,你再说一遍”
贺兰瓷脚步轻快,带着狡黠的笑意道“不说了,走了。”
青州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