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行, 皇上会在行宫中待上三天,南平王回京是大事,当好好庆祝一番, 昨日梁晏的出场让他成为了聚焦点, 第二日下人们便有关于这位南平王的流言蜚语流传了起来。
晌午,几个下人们闲来无事,聚在阴凉处躲着太阳,偷得一会儿的闲散。
“唉唉, 你昨日可见着那南平王没”
“哎, 昨夜我在后厨忙活,都没机会见着,怎么了”
“那南平王生的可俊朗了,那眉眼,我觉着比那苏公子还好看。”
“说起这南平王,我想起来一事。”
“什么事说说呗。”
“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我也是听说的听说这南平王和侯爷之间,龃龉不合,今个儿早, 不知南平王去找侯爷作甚,反正出来时,那眼睛都被气红了,瞪人时可吓人了。”
“当真”
“那是,我还没听说过哪家世家公子能让这南平王气成这样。”
惊叹声此起彼伏。
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坐在凉亭下喝着茶,生活得滋润,打猎与楚皓亦无关,他便是来玩儿的,对外面风言风语也一无所知, 待知道时,还是听苏庭轩说的。
太阳一寸寸往下落去,凉亭边上池塘荷叶冒出了尖,水中鱼儿在水下游过,楚皓亦和苏庭轩对坐在凉亭中下棋,苏庭轩便说起了今日早晨梁晏从他房中出来之事。
“不知你们二人过往是不是有何恩怨”苏庭轩问。
楚皓亦抬眸“不曾,苏公子何故有此一问”
苏庭轩一笑而过“不过是听了些闲言碎语罢了。”
楚皓亦道“闲言碎语当不得真。”
“侯爷说的是。”苏庭轩觑了他一眼,恰好楚皓亦也看了过来,他手中一颤,手下拿着的白子放错了地方。
接着便是一步错,步步错,领地被楚皓亦一一占据,楚皓亦暂且还看不出苏庭轩是何意,他们下棋下了半个时辰,梁晏便过来了。
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色劲装,束发成冠,侵入感十足的插进来,一瞬将两人岁月静好的气息破坏掉了。
“南平王。”苏庭轩站起身,面上露出稍许无措,楚皓亦看在眼中,低头默不作声抿了口茶水。
梁晏对他颔首,侧头看向楚皓亦,只见一个发顶,他问“今日猎了些野物,你们可要去瞧瞧”
苏庭轩不习武,因此此次前来也同楚皓亦差不多成了闲人,他看向楚皓亦,楚皓亦放下茶杯,指腹摩挲着杯沿。
他道“那便去吧。”
树枝虫鸣声响,下午近黄昏的时刻,太阳落了山,没有那般热了,楚皓亦下人推着他的轮椅,还没出凉亭,便被梁晏一句“我来吧”给夺了过去。
下人兢兢战战的在一旁看着,生怕南平王一个不如意,便把自己侯爷往旁边那池子里推去了。
好在南平王似乎并没有“报复”的意思,推着楚皓亦出了门。
活着的野物被下人放在了笼子里,漂亮的还都好生包扎了起来,三人到了那屋子前,守在门前的下人恭恭敬敬的为他们打开了门。
一名下人作陪,笼子里关了鸟、狐狸、兔子等野物,楚皓亦一眼便瞧见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狐,白狐趴在笼子里,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下人道“那是宫中娘娘的白狐,动不得,皇上嫌没精神气,让奴才们养一养再送过去。”
楚皓亦闻言,便没有再看了。
梁晏低声问“喜欢”
楚皓亦扬唇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是见着漂亮,多看两眼。”
梁晏差点就忘了,这位是个喜欢漂亮皮囊的主,思及此,他看向了另一边的苏庭轩,不着痕迹的扫了眼。
这二人近来似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梁晏的手放在楚皓亦的肩头,楚皓亦顺手便摸了一下,一旁的苏庭轩无意瞥见,顿了顿。
“可惜了。”楚皓亦说。
他的声音让梁晏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到了他身上“有何可惜”
楚皓亦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梁晏的手指,道“恰逢脚下有伤,不能过过那拔弓射箭骑马的瘾。”
他松开梁晏的手,随手抽出一根草,逗着笼子里的兔子。
“侯爷喜欢骑马”另一边的苏庭轩插了话进来,“不知侯爷骑马技术如何”
楚皓亦笑了声,说“尚可。”
他想起一事,在那梦境当中,苏庭轩马技一般,却为和梁晏有共同话题,硬着头皮的去骑快马,结果摔下来断了腿,修养了好几个月。
下一刻,他便听到苏庭轩说“侯爷可否能教教我”
楚皓亦戳着笼中蠢兔子的草一顿,“本侯腿伤,恐怕无法胜任。”
苏庭轩还想说什么,被梁晏打断了。
“不如我带侯爷去吹吹风”
某种直觉,是在一瞬间的,当苏庭轩对上梁晏那如恶狼护食的幽暗眸子,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某些时候的细节一一在脑海划过,脚步顿在了原地,原先想说的话,也统统止在了喉中。
外面没有备马车,只有一匹马,当梁晏推着楚皓亦出来时,楚皓亦抬头看着那匹枣红色的马,睫毛长长的,皮薄毛细,马鬃很是漂亮。
“侯爷可喜欢”梁晏问。
“喜欢。”楚皓亦答的毫不犹豫。
这让梁晏一时觉百味成杂,连区区一匹马,都能得到楚皓亦的喜欢,楚皓亦对他,又是否似看待这匹马、那只白狐,像看待美物一般的喜爱。
梁晏让他先上了马,而后再坐在了他前面。
楚皓亦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身,下巴搭在了他肩头“不高兴了”
梁晏微滞“没有。”
他自觉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何处有不对劲的地方。
梁晏隐藏情绪的能力很厉害,但楚皓亦还是能感觉的出来,那是一种日积月累的相处之后,从细节中所得出的结论。
梁晏骑马前行,楚皓亦在后收紧了搂住他腰身的手,话题便暂且终结在了此处,他把下巴靠在梁晏的肩头,耳边风刮过,梁晏骑马的速度不快,但也算不上慢。
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
“我还是第一次同人这么骑马。”楚皓亦在梁晏耳边低声说。
他的嘴唇蹭到了梁晏的耳垂,梁晏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腿夹紧了马肚子,风吹不散他耳边的热气,恼人又勾人。
“你若想,可以有很多次。”他道。
他们在山林间流连,丛林虫鸣声不止,鸟雀扑腾着翅膀飞着,他们转悠得太阳都全然下了山。
林间溪边泉水缓缓流淌,水流撞击到石头上,边上生起了火,枣红色的马被栓在不远处的树边,低头吃着草。
楚皓亦靠在树上,看着溪边处理鱼的男人,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不带片刻的停滞,十分的熟练,散发着冷酷严峻的魅力,让人很想打破他那平静的表面,与之缠绵。
楚皓亦指尖抚过唇角。
片刻后,梁晏处理完了鱼,把鱼放在了火堆边的架子上烤着,然后回头去寻楚皓亦,在他回头的瞬间,身后已然贴上了一个似没骨头般的人。
楚皓亦侧头碰了碰他的耳垂,从他脸侧吻到了嘴唇,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他推倒在了草地上,随后附上去,在他额角落下了一吻,再到眉间。
梁晏偏过头,气息不稳“侯爷这是做什么”
楚皓亦双手支着草地,长发从肩头垂落,他笑盈盈的说“哄你。”
“哄我做什么”梁晏道。
楚皓亦“出门时你可是吃醋了”
梁晏“”
楚皓亦“吃那苏庭轩的醋。”
梁晏“明知故问。”
楚皓亦觉着这么支撑着,下面还有一条腿的脚底受了伤,有些累,便松开手双臂搭在了梁晏身上,梁晏下意识的环住了他的腰。
他这吃味的表现,倒是让楚皓亦觉得心安的很,他凑上前去,亲了亲梁晏的唇,指尖把玩着梁晏的一缕发丝“我又不喜欢他,吃什么醋。”
梁晏翻了个身,盯着楚皓亦充斥着笑意的眼睛,好似任他为所欲为都不会反抗的模样,他能让人火冒三丈,也能让人瞬间灭火,看似能让旁人为所欲为,而实则却是他自己在为所欲为,还让旁人说不出话来。
楚皓亦勾着梁晏的脖子,压低的声音在丛林中的杂音里也不会彰显得突兀,温柔低喃的说道“在我眼里,郎君甚美。”
两人回去时已经很晚,梁晏把楚皓亦送回到他的住所,伺候楚皓亦的下人这才松了口气,楚皓亦没回来,那下人大半夜都不敢闭眼,就怕楚皓亦出什么岔子。
黑灯瞎火,房中一抹细小的火苗亮了起来,接着下人又点亮了旁边几盏灯,当他看清二人情况,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南平王嘴角出了一道新伤口,面上看不出喜怒,此情此景,威慑力十足。
侯爷竟是动手打了南平王。
回程前晚,行宫中摆着宴席,楚皓亦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不断的有人为梁晏敬酒,梁晏的位置与他距离不远,他甚至还能听到几位大人问起梁晏婚配之事。
宴席中高山流水的乐声不止,人来人往谈笑风生,楚皓亦一人坐在那处,坐姿随意,没个正形,一名年轻男子到了他身前。
梁晏身量高,烛火落在他身上,他的影子笼罩着楚皓亦,“侯爷。”
楚皓亦掀起眼帘,见着男人,扯开嘴唇笑了笑,慢吞吞的起了身“南平王。”
他端起酒杯,同梁晏的杯子碰了一下“难为南平王还记得本侯。”
他将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下。
梁晏亦是此举,他今日喝酒喝得多,但面上看不出分毫,他的视线落在了楚皓亦的唇上,他唇色嫣红,沾染了酒水,便透着一分魅色的勾引。
只见楚皓亦轻轻的探出舌尖,自唇边舔过。
梁晏只觉所看到的流速都变慢了。
二人不知,旁人都在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他们,这两日南平王与侯爷不合之事已经传遍,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侯爷脚上的伤如何了”梁晏问。
楚皓亦道“劳你惦记,再过几日便好了,在下是否还得恭喜南平王,只怕是过几日,南平王的门槛都要被那媒婆踏破了。”
现场环境吵闹,旁人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只见楚皓亦嘴角含笑的说完了一句话,南平王便皱起了眉头,很是不快的模样。
众人心下了然,这两位关系紧张,只怕并非只是传言,而是煞有其事,见此景,众人心中各异。
这两人一人是习武奇才,一人精通经商之道,头脑灵活,在利益上倒并没有直接纠葛,不过若是真斗起来,想来也很是精彩。
“你可是酒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梁晏声音冷淡的说。
在楚皓亦旁边给他倒酒的小厮手一颤,差点把酒水倒了出来,这南平王话说的未免也太不客气了些。
反而楚皓亦本人并未生气发怒,也没有争锋相对,语气平和道“喝没喝多,南平王试试不就知道了。”
梁晏看着他。
楚皓亦勾了勾唇“亥时,本侯等你。”
梁晏眼神冷冷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端着酒杯转了身。
楚皓亦也不恼,一口饮下了杯中刚倒满的酒。
此次与楚皓亦同行的家仆,他都特意带了那些没见过梁晏的人,免得见了人乱说话,因此他也不担心旁人会发现什么。
亥时已过,夜里清风凉爽,院中冷清,只有房中隐隐传出声音,窸窣的声音听不真切,倘若有人靠上去,只怕会觉面红耳赤。
不过院中的下人都已经被清了出去,因此连个人影都不曾见着。
“南平王今日待本侯这般冷淡,着实让人心里难受。”楚皓亦俯下身,低声在身下人耳边呢喃。
梁晏冷峻的面上沾染了几分,墨发散落床榻,与楚皓亦的长发交织,他微仰着下巴,轻喘的呼吸紊乱。
“我何时待你冷淡”他声音不成连串。
楚皓亦侧头吻在他耳垂,说话的声音低哑“何时待我冷淡,南平王莫不是自己心里头没个数”
“人多眼杂,行事谨慎而为。”梁晏道,他掌心贴在了楚皓亦脸侧,指腹带着茧,轻抚过楚皓亦荡漾着水波般的眼眸,哑声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那便冲我来就是。”
楚皓亦轻笑一声,偏头吻过他的掌心,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附在了他手背上,“自然得冲你来。”
梁晏呼吸微颤,咬紧了牙道“今日那话,往后也莫要说了。”
“什么话”楚皓亦问。
梁晏“你知晓我说的是什么话。”
楚皓亦恍然大悟的“哦”了声,指尖勾起他一缕发,在指尖卷着,“你说的可是娶妻之事”
梁晏下巴往上抬了抬,闭眼眉间轻皱,呼出的气质炙热,他微张开了唇,还没说话,楚皓亦便已俯身吻住了他,湿软的舌头在他嘴中扫荡而过,裹着主人霸道的占有气息,一一被染上了他的气味。
待楚皓亦退开,梁晏睁眼眸中冷静自持已溃散,只听楚皓亦道“你我如今已这般本侯岂会看着你娶妻”
他湿热的吻落在了梁晏眉间“你已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
这话令梁晏呼吸微滞,一瞬染红了眼角,绷紧了背脊。
回京之日,艳阳高照,一队人马声势浩大,楚皓亦坐在马车内,马车窗户再次被敲响,他掀开了帘子,看到了骑着马的梁晏。
梁晏手伸了进来,摊开掌心上面是几颗红彤彤的野果,楚皓亦接了野果,指尖在他手心勾了勾,梁晏指尖卷了卷,楚皓亦便抓着他的手,在他腕骨处吻了一下。
天上太阳不算太晒,梁晏却觉得热的很,待他收回手,半条手臂发软,他不着痕迹的摸了摸手腕处的地方。
楚皓亦笑了声,将帘子放了下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苏庭轩看着前面他们并行的这一幕,失落的拉着马去了看不到他们的地方。
梁晏单独将楚皓亦送到了他的府邸,他没进去,只在大门外将他扶下马车,远远便见着府邸门口一抹熟悉的桃红色身影。
乔纤云素来爱穿艳色的衣服,也很衬他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他知晓今日楚皓亦会回来,特意到门前来等候,好不容易熬走了那君成,他想在楚皓亦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想远远便见着了一人。
骑着马的男人潇洒的从马背上下来,再掀开帘子,将里面的楚皓亦扶下了马车,他最初以为是那君成又回来了,但对方没有进门。
可看过来时的那种眼神,让他胆战心惊,这让他觉得似是君成,又不似君成,直到听到替楚皓亦推轮椅的下人道了声“恭送南平王”,乔纤云瞪大了眼睛。
如楚皓亦所料到的那般,梁晏回京之事公开,婚姻大事便成了头等事,他征战七年,如今已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如他这般年少有为,再加上丰神俊朗的外貌,无疑成为了京城当中名门闺秀丈夫的热门人选。
原本的第一人选是那京城才子苏庭轩。
至于楚皓亦,虽说他有权有势,可他断袖之癖人尽皆知,于是遗憾落选。
这几日南平王府中来往的人都多了起来,一时门庭若市。
梁晏这两日入宫,连同皇上都过问过他婚事一二,他只道已有心仪之人,皇上便也就没提过了。
今日早朝过后,楚皓亦跟在了梁晏身后,看着他与一位朝中大臣同行,两人手臂中间保持着半臂的距离,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巧楚皓亦能听得见。
“听闻南平王已有心仪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并非是哪家千金。”
楚皓亦走路大摇大摆。
自然不是哪家千金,是他这玉树临风的侯府侯爷。
“哦”大臣惊讶了一下,又道,“难不成是南平王在战场上相识之人”
梁晏摇了摇头,不欲多说。
正所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已有了那人,又怎能再招惹旁人。
这些日子的前来试探之人,皆被他挡了回去。
他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脚下一顿,转过了头,对上了楚皓亦那一张笑得似花般灿烂的脸。
他笑道“南平王,张大人。”
张大人见到他,叫了声“侯爷”,便先行了一步。
梁晏同楚皓亦走在了一块,楚皓亦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羡“侯府可从没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哦”梁晏不动声色道,“侯府后院可热闹得很。”
楚皓亦“南平王不提,本侯倒是差点把这事忘了。”
“何事”梁晏偏头看向他。
楚皓亦笑眯眯的回视,并不答话。
他可不信梁晏是不记得了,便是不记得了,那他也会让他想起来。
终究是梁晏脸皮没他厚,率先别开了脸,两人在宫门口分别,各自坐上马车回府。
楚皓亦回到府中,便有下人前来禀报乔纤云跑了。
自那天见到与君成极其相似的南平王,乔纤云便一直在暗地里打听有关梁晏的事,历经心理波折,最终确认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实君成就是南平王。
他慌乱,也害怕梁晏会来找他报仇,而楚皓亦回来这几天,也未曾去见过他,再加上楚皓亦心思飘忽不定,难以琢磨,乔纤云不敢在他面前晃悠,犹豫再三,他下定了决心逃跑。
楚皓亦听到他跑了的消息,也不难猜测到他心中所想。
“侯爷,是属下看守不利,请侯爷责罚。”下属发现乔纤云逃跑,再到发现他的踪迹,立马便前来禀报了,“现下是否要将他捉拿回来”
乔纤云一时跑不了太远,如今还没离开京城,他是趁着楚皓亦不在府中时悄然跑出去的。
“不必。”楚皓亦道,“跑了便跑了吧。”
他懒得费那心神去捉拿,乔纤云小心眼多,有点小聪明,也知道楚皓亦的底线在何处,在府中之时,都只敢做些小打小闹之事,至于他出去之后会如何,楚皓亦不打算多管。
如今楚皓亦有更重要的事,他道“你且去让管家拿那库房的册子过来。”
“是。”
下人下去了,没多久,管家带着账本来了,楚皓亦翻了翻,这些年他不怎么打理库房,家中积攒了不少好东西,都快要落灰了,有些是他去别处做生意时,带回来的新奇物件,有些是旁人送来的。
管家站在他跟前,拿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见楚皓亦半响没说话,他问“可是有哪处对不上”
楚皓亦把账本放在一边,喝了口茶,想的是另外的事,可管家被他这系列举动吓了一跳。
按理说不应该对不上才是,这些都是管家一一对过的,可楚皓亦这神色莫测的神态,让管家不由心中忐忑。
忽而,楚皓亦问“庄园那边的人是不是少了些”
夜色已深,南平王府灯火通明,大堂中下人低着头,中间摆放着好几个木箱,上面绑着绸缎,梁晏站在木箱旁,眉眼冷峻,他抬手挥退了府内的下人,只留下这深夜提着几个大木箱来造访的人。
那几人穿着侯府下人的衣服,一个个紧张得面面相觑,他们亦是被拉来做壮丁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唯有侯府管家不同。
管家让这些下人先去外边等着,拿出帕子不停的擦着额角的汗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这南平王灭口了。
“南、南平王,这是侯爷让老奴特意送来的,还请南平王笑纳。”
梁晏单手解开了绸缎,掀开了箱子。
“砰砰砰”的声音接连响起,这一声声都似敲在管家脑门上似的。
第一个箱子是一些金银珠宝,第二个箱子是一些成双成对的装饰物
加起来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何意”梁晏浑身散发着冷气。
这小侯爷又整哪一出
难不成是要和他断了的意思
“侯爷、侯爷”管家稳住心神,“侯爷说这是给南平王的聘礼。”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极为艰难。
侯爷今日这任务,着实是难为他老人家了,南平王果然气上头了,管家低头不敢直视。
梁晏一愣,身上的气焰蓦地就降了下来。
管家走出南平王府时,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管家,侯爷让我们大半夜送这些东西作甚”
“我怎的瞧着像聘礼。”
“别胡说。”管家训斥了一句,“不该问的别多问。”
夜深人静,黑夜沉沉,伸手不见五指,今日天上月亮被云遮挡,四处乌漆麻黑,房中烛火亮着,榻上一人侧躺,手中拿了一本书在看,不多时,窗口一道黑影闪过,榻上的人并未发觉。
楚皓亦打了个哈欠,把书放在了一边,趴在了床上。
人影从窗口跳了进来,走到了床边,楚皓亦睁开了眼睛,不待楚皓亦说些什么,他率先捂了楚皓亦的嘴,楚皓亦舌尖舔过他掌心,他便似被烫了一下,猛的把手缩了回去。
“来都来了,何不过来坐坐。”楚皓亦的声音在夜里带上了一种朦胧的沙哑。
梁晏的面孔逐渐显现在了烛火中,他穿着一身黑袍,唇角紧绷着,手垂落腿边,握也不是,舒展也不是。
野狼收了爪牙,如今只有软绵绵的肉垫子了。
“你今日送那东西来是什么意思”梁晏问。
楚皓亦挑了挑眉“管家没和你说吗”
梁晏“”
楚皓亦从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近日来本侯睡也睡不好,这头疼的很啊。”
他装模作样的扶住了额头。
梁晏走近“怎么了”
楚皓亦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脸在他腰腹上蹭了蹭,眸底划过一丝笑意,仰头道“南平王不知晓是为何吗”
虽隔着衣物,梁晏低头见着他的脸,便忍不住心底突突的跳,有了感觉,“你”
他想说让他撒手,临到嘴边,话又变了“为何”
楚皓亦“近日你府中热闹,本侯担心,动作再晚些,我的人便要跟着旁人跑了。”
梁晏抬起手,五指插入楚皓亦发丝当中,小侯爷看着温柔,头发丝也柔软得很,披头散发让他看起来慵懒随意了许多,眉间的温情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楚皓亦的话因他的动作而顿了顿,心口似漏了一拍,差点忘了方才想要说的话,“所以啊本侯要早些将你定下才好,南平王可还满意”
他侧头看到梁晏腰间的一块玉佩,便勾在了手中把玩,玉佩光滑细腻,触感带着丝丝凉意,上面似还刻了字,但楚皓亦还没看清,便被梁晏伸手把玉佩盖住了。
“侯爷不后悔”梁晏问。
楚皓亦便没有在意那块玉佩,他问“为何要后悔”
“倘若侯爷他日三心二意”梁晏一顿,沉声道,“侯爷便是想寻退路,也寻不找了。”
火红烛火柔和了楚皓亦的眼眸,他问“我现在可还有退路”
梁晏回答的坚决又果断“没有。”
楚皓亦握住了他的手腕,发力旋身一转,便将他拉到了床上。
床发出“嘎吱”暧昧的一声响。
楚皓亦指尖轻抚他脸上轮廓,“我不要退路,我只要你。”
情话说得再动听,日后也有反悔时刻,但楚皓亦的话,那般的自信笃定,让人无从反驳。
床帘掉落下来,遮掩了床内风光。
烛火燃烧殆尽之时,房中声响依旧不停。
南平王府热闹了一阵,很快,楚皓亦便要随着他和朝中使者去往邻国,此次前去,路途遥远,朝中派了不少人马。
一行人上路那天,街道行人纷纷让行,梁晏骑着马领头,楚皓亦在他身后,后面是他们护送的东西,此次前去,为的是商议两国之间的交易。
天气已开始热了起来,到了晚间,他们在路途中的客栈休息,第一日晚,楚皓亦在客栈中叫小二提了水上来,沐浴之时,门外敲门声响,梁晏在外叫了声“侯爷”,他道了声“进”。
房门被人推开,当梁晏听到里面水声,脚下一顿,本想退出去,身体却是反手关上了门。
客栈简陋,桌上点着烛火,此情此景,让梁晏想起了初次同楚皓亦相遇时
那时梁晏被楚皓亦从斗兽场拎出来,浑身是伤,血淋淋的,衣不蔽体,模糊中他以为楚皓亦同那歹人是一伙,在楚皓亦伸手之时,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之上,接着便被楚皓亦一巴掌拍开了。
模糊间还听到他说“当真是只白眼狼”。
他从回忆中抽回心绪,走到了桌边,把手中的药瓶放下,道“今日骑马骑的久了,侯爷不妨用这药揉了揉。”
房中没有屏风,楚皓亦趴在浴桶边上看着他,“哦本侯没用过,不如你教我。”
他偏头五指插入发丝,眸中带起一阵撩人的魅色。
一阵水声响起,他自水里起了身,梁晏侧过身,“恐怕我手劲大,侯爷受不了。”
“你怎知我就受不了”楚皓亦带着笑音道。
梁晏“”
楚皓亦赤脚落在地上,梁晏余光可见他直接越过了衣物,走向了他,不禁面上发烫,再往另一边侧了侧身,而后,他腰上环上了带水的手臂,楚皓亦的体温自他身后袭来。
他的呼吸落在了他后颈上,湿透的发丝落到了他的颈间,带着一阵凉意,贴在了他的皮肤上,还有楚皓亦温热的呼吸。
“南平王深夜来我房中,是何意啊”楚皓亦鼻尖扫过他耳垂,嗓音低沉又玩世不恭,指尖扫过他腰带。
今日见着梁晏那威风的样子,真是诱人得很。
但在这时,一道不解风情的敲门声打破了二人间暧昧缱倦的气氛。
“侯爷,你可还醒着”是和他们同行的一名官员。
楚皓亦松开了抱着梁晏的手臂“何事”
那官员道“有要事相商,不知侯爷现在有没有时间”
“慢着。”楚皓亦道。
他转过身拿起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
梁晏腰上湿了一块,不过好在他今日穿了身玄色衣服,并不显眼,他低头看了看,不禁咬了咬牙,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人来的当真不是时候。
楚皓亦系上衣裳,整理妥当,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官员行了个礼“侯爷。”
楚皓亦侧身“进来吧。”
对方走了进来,这名官员年近四十,看起来还很健壮,面相以及身上都带着一身正气,他阔步走了进来,看到梁晏时惊讶了一瞬。
“南平王,你怎么”
梁晏点了点桌上的药瓶,道“给侯爷送些活血化瘀的药。”
官员点了点头,没往别处想,只是觉得私下时,梁晏身上的冷气似乎更足了,传闻形容的凶神恶煞也不为过,说得并非他样貌,而是他那身煞神的气息。
他又见着浴桶,猜测方才楚皓亦许是沐浴,心道应该晚些再来的。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楚皓亦坐在了梁晏身旁,官员对楚皓亦说起了正事,此事事关重大,楚皓亦巧舌如簧,前几次的交易上比他们更显得游刃有余,进退有度,因此他还想同楚皓亦确认一些细节事宜。
梁晏听着官员的话,双手搭在桌上,指尖一点一点的摩挲着自己的手,时不时偏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忽地,他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他腿上,他顿了顿。
“不知侯爷对此事可有底”官员问。
楚皓亦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下,“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南平王才打了胜仗,我朝处于上风”
他声音在夜里有着一种低调沉稳的质感,梁晏知晓,若是他凑到他耳边说,只怕他耳朵都要酥麻到背脊,直勾得人心痒痒。
仿佛在兔子面前放了根胡萝卜,近在咫尺,但偏生就让它吃不到嘴里,长久以往,只怕是兔子都要有了脾气,暴躁起来。
但梁晏便吃到了那胡萝卜。
他抬手抵在唇边,官员似想起梁晏在这,像是照顾他一般,也向他抛了个问题,梁晏没有回答,直到楚皓亦看向他,他才反应过来,梁晏凉飕飕的抬眸看了官员一眼。
“你们商量便好,本王不插手。”他实际上连官员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梁晏说话的声音有些哑,官员不曾在意,便又和楚皓亦说起了话。
楚皓亦一心两用,一边在官员那,一边在梁晏这。
梁晏喉结滚动,额角冒了些许的细汗,他紧抿着唇角,握住了楚皓亦的手腕,楚皓亦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含着笑意,又似勾人的暗示般。
梁晏频频看向窗外的举动终于被对面的官员察觉,他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明日还要赶路,便先行告退了。
客栈的门缓缓合上,“啪嗒”一声关紧了。
房内寂静片刻,梁晏喘出一口气,紧绷的背脊霎时间放松了下来,但又在下一刻绷紧。
罪魁祸首楚皓亦抽回了手,走到了浴桶边,水中有他倒影,他伸手在水中拨动了一下,指尖沾染了水,他将湿润的掌心贴在浴桶边,回头看向梁晏。
梁晏蓦地起了身,几步走到楚皓亦身前,因楚皓亦懒懒散散的靠着浴桶,所以比他矮上了些许,他抬着下巴看着梁晏,跳跃的烛火将他脸上的光衬得忽明忽暗,他眸中带着戏弄之色。
梁晏低头,将他双手抵在了他身侧的浴桶上,吻上了他的唇,热情又急躁,楚皓亦扣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梁晏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楚皓亦这性子恶劣的一面,却是觉得诱人得很。
他似一颗成熟的果子,美味得诱引着过路人采摘,但在那果子之下,还有着一个巨大的坑,一个不慎,就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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