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发, 到他们实践活动的地点差不多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晕车是他的老毛病了,没想到换了个壳也依然如此。特别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乘坐的一直都是舒适的私家车,太久没有坐过这种一颠颠的大巴士、晕得厉害的解庭南恍恍惚惚, 皱着眉头难受得一阵恶心反胃。温寻慕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你还活着吗”
解庭南有气无力地瞪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晕车就别玩手机了,”温寻慕没搭话茬, 一把抢过对方的手机, 三两下摁灭了屏幕,“我记得你以前不晕车的吧”
“以前我也不坐公共汽车”
“啧,你这样不行啊。”身边的少年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睡一觉”
解庭南看他一眼,像是内心在做什么剧烈的挣扎,最终还是妥了协,往后倚在椅背上阖上了眼睛。
温寻慕无声叹了口气。
自从考入圣诺比伦亚以来, 他的阿南就再也没有放松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对方整日的状态就像根绷太紧的弦,让人时常担心对方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就突然绷断。
日常的相处总让他感到一些不安, 好比刚才。他觉得白景南有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一点不一样,往往在他刚捕捉到一点异常的时候,就被少年与过去如出一辙的笑脸给打得灰飞烟灭。
硬要说的话他的数学真的好了太多。
不过他记得阿南小时候的数学也不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五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一落千丈,怎么也学不会了。
温寻慕也不是不知道好朋友身上发生的事。之前白景南遇袭、还有白景辰差点遭遇车祸什么的传闻,早就在各大家族里传了个遍, 也毫不意外的成了他们温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阿南对这个却总是避而不谈含糊其辞,他也不好老提对方的“伤心事”,遂也没有多问。
好兄弟么,还是要留给对方一点隐私的。
不过最近发生在白景南身上的事情好像都太过于巧合了,一桩一桩的连着下来,砸得他也有点晕乎,有些不知所以然来。
他总觉得这次冬令营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希望是他想太多了吧。
八辆公共汽车在山脚的停车场聚集,负责各个班的教官已经开始在班长的配合下清点人数。解庭南下车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把一大包行李丢给温寻慕,自己强打精神去干活。
班主任是不参加冬令营的,带队的只有教官和几个体育老师。将近四百人在山脚下云集,听总教官在上面发号施令、宣布开营,这才知道原来是要自己爬上山的,顿时哀鸿遍野。
圣诺比伦亚的学生大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当然也有不少实力强劲的“平民”。大伙在学校里锦衣玉食惯了,都把这活动当成一场愉快的郊游,这下突然被告知其实是场惨绝人寰的“军训”,纷纷露出了三观崩塌的表情,被打得措手不及。
解庭南还好,不过就是背着旅行包爬山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没拖着行李箱,不然这运动也太不方便了。
每个班上山的途径都不一样,2班恰巧分在边缘。队伍是按学号站的,解庭南理所当然站在他们班的最前面,跟前是快要有两个他那么大、虎背熊腰的教官。
这样一对比,白景南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简直让人没眼看。
教官面无表情地睨了满脸无辜的解庭南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踏上了上山的台阶,只留给他们一个冷酷的后脑勺。二班的人大包小包,看着跟前陡峭的石板路表情都有点不知所措,就听见最前面的教官一声大喝,语气还很凶,哨子也吹得惊天响。
“干什么吃的跟上”
解庭南没多说什么,背起自个儿的登山包跟着走上台阶,后面的同学们有几个神色都有几分不太乐意,但还是迫于男人的淫威,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昨天下了场小雪,今个儿天气倒是不错。烈日当头,雪早就已经停了,空气都弥漫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偶然拂过的冷风吹得人透心凉。
解庭南不耐寒,身上裹着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大兜帽竟然是一帮人里面穿得最厚的一个,鼻尖却还是被吹得通红。
薄薄一层积雪融化了,石阶上的水迹却还没有干透,一不留心就容易滑倒。少年扶着身边生了锈的栏杆,步子迈得小心翼翼。
“这啥啊,也太脏了点。”温寻慕的声音从后面断断续续的传来,掩盖不住的嫌弃。
“怎么还绿的啊这地也太滑了,绵江居绵你小心别摔了。”
“诶要不我帮你提”
江居绵皱起眉,单手轻轻松松地拎着东西仍然健步如飞
“走你的路去吧,怎么这么多话呢。”
温寻慕没声儿了,在最前面听完了全程的解庭南挑挑眉。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惨,还是说他惨呢。
后面的后面在不停作妖,自己身后的苏落却一反常态地安静如鸡。解庭南微微偏过头,眼角的余光瞄向了身后没什么表情的、妆容精致的女孩,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啧,这家伙又在打什么算盘
走了大半个小时还没有看到尽头,同学们在身后哼哧哼哧要死要活,走在前头的教官和他们的距离却已经拉了百来米。解庭南抹了抹额头沁出的一层薄汗,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前面不远处有一片空地,叫大家去休息调整一下吧,他去找教官。
“阿南”
还没来得及传下消息就听见了温寻慕的声音,少年微微偏头,发出简单的音节“嗯”
温寻慕三两步越过苏落往前,微喘着气“前面”
“啊呀”是女孩的一声惊呼。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温寻慕的话音戛然而止,解庭南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心道他期待了好久的碰瓷场面终于开始了
果不其然,身后的女孩已经弯下了身子,单手覆上了自己的脚踝,面容由于疼痛都有些扭曲,抓在生了锈的铁栏杆上的指节捏得泛白。
“嘶好痛,”苏落露出来的一小截脚腕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她眉头拧得死紧,眼中是泫然欲泣的雾色。
温寻慕僵直着身体,满脸大写的震惊。他是真的没有撞到苏落,就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着,怎么在对方口中自己就成了蓄意为之的幕后黑手
吗的这女人碰瓷呢
她事儿怎么这么多啊爷看烦了。
原著小南应该没有参加这次冬令营吧,好刺激
这条路确实不好走,石板上都长青苔了,很难不怀疑是教官乱带路
我操,楼上你好像真相了
“呀,你还好吗”解庭南没等温寻慕反应便飞快地调整了状态,决定先发制人,转身往苏落的方向走去,眉头担忧地蹙起
“还走得了路吗”
苏落牵了牵嘴角,一副故作坚强地模样
“没事的,我还可以呃”
“不行的话千万不要勉强啊,苏落同学,”跟前的白景南弯下腰,表情一本正经,眼底的担忧都不似作假
“脚踝扭伤的话不及时治疗很容易有后遗症的”
这时候后面的大部队也已经赶了上来,少年纠结地看了一眼苏落,拉过身边已经目瞪口呆的温寻慕嘱咐了几句,叫他去把其他同学带到空地稍作休息。
“这里交给我就好,我先扶苏落在旁边坐一会儿,等下我再去找教官。”少年的声音很低,“如果我没来得及回来你就先带着大家上山,手机联系,不用管我。”
温寻慕点点头,默默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孩,表情有些微妙
“阿南。”
解庭南“”
温寻慕欲言又止“你真的太善良了。”
苏落和你不共戴天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什么还能对人家嘘寒问暖
解庭南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安排好那边的事宜,解庭南又转头叫了副班长把苏落扶到了路边的石头上先坐着,自己帮着拍掉石头上残余的落雪,做足了好班长的姿态。
“地图上显示我们现在还在外围绕圈,要是等到了山顶再治疗恐怕来不及了。医疗队还没有这么快跟上来,等下我去找教官报备一下情况,然后先让明雅在这里陪你等一会儿”
苏落揉了揉脚腕。她的左脚脚踝容易扭伤其实是老毛病了,如今已经不那么疼了,路也可以继续走。但她还是要作出一副不敌疼痛的虚弱样子,极力掩饰掉眼底的阴霾。
去吧,赶快去吧。
别让教官久等了。
女孩的声音很轻,“辛苦你了。”
“没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解庭南勾唇一笑,重新背起包挥了挥手。
“那就拜托你啦副班,辛苦了”
卓明雅笑眯眯地朝他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她身边的女孩微微抬眼看向解庭南远去的背影,唇边是掩不住的愉悦笑意。
“苏落,你在笑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很高兴,”苏落笑得温婉又良善。
“谢谢你们还能这样关心我。”
再见啦。她微笑着想。
等到了地狱里再相见吧。
这里好陡啊,主播小心点。
怎么感觉越走越偏啊刚刚那里还有指路牌的,这里屁都没。
那个教官跑太快了吧,他真不是故意走这一块的吗
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再次见到他们队教官的时候解庭南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感觉方位已经完全偏离了他们要去的山顶基地。地势陡峭得很,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片未开发区,杂草丛生,被白花花的雪压着,横七竖八堆积在那儿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块。
解庭南有些艰难地踩在滑腻的石头上,攀着旁边的老树往下眺,然后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儿居然是片陡崖云雾缭绕,可以依稀看清远处的景象,目测至少有四十米的垂直距离,崖底好像也是一大片乱石堆,乍看有点吓人。
从那里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太不符合逻辑了,圣诺比伦亚社会实践活动的选址,为什么会有这样适合杀人灭口的地方
那个教官就站在靠近边缘的石块上,叼着烟吞云吐雾。
像是注意到了来人,男人抬眼朝他看来。
“教官”少年似乎是愣住了。
“您怎么在那里啊,快回来,感觉好危险。”
少年边说边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脚步很快就顿住了。
他的脚下全是支楞起来的大大小小石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突然觉得脚下的这块石头有点松。
就在这一刻,教官掀起眼皮短促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是挺危险的。”
解庭南皱起眉,心头骤然涌上一阵不安。
“什”
没想到话音未落,脚下的石头像是支撑不住他的重量,骤然往下凹陷
鞋底打滑,他不留神脚下一个踉跄,由于惯性猛地往后跌去,重重砸到乱石堆里。解庭南条件发射地护住后脑勺,扣紧的登山包给后背做了缓冲,四肢隔着层厚厚的羽绒服仍被撞得剧痛不已。
很轻的一声咔嗒。
石头松动的声音。
解庭南瞳孔骤缩,头皮一炸,下意识抓住了面前离他最近的石块。身下一空,失重感铺天盖地地朝他压来,竟然生生被吊在了半空
粗糙表面与指腹摩擦出尖锐的疼,他却不敢减轻半分力度,整只手青筋暴起,蹭得棕褐岩石上鲜血淋漓
背上的重量化身恶魔把他往深渊地底里拽。
起风了。
“”少年像是被吓懵了,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泪迅速积聚,几乎是尖叫出声,嗓音尖锐得骇人。
“救我教官,救救我”
“有人花了大价钱来买你的命。”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将近冷酷,有些模糊不清。
少年惊慌失措地摇头,满是泪水的脸被吹得发青,话语连珠炮弹似的蹦出来,语气几乎是恳求“我可以给你钱,他给了你多少,我出双倍放过我吧,放过我”
却被男人冷酷无情地打断了。
“再见。”
下一秒,泛白的指节被一根一根用力掰开,男人似乎是没耐心了,用力一推
短促的一声尖叫,少年的身形如断线木偶一般急速下坠,彻底消失在云雾中。
重物落地的声音。
“教官”站在乱石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半晌才慢慢直起身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小子,你别怪我。
谁叫你挡了别人的道呢
他还没来得及从那里走开,后面便传来了其他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个人,他头皮顿时一紧,右手摸上了藏在腰部的枪。
如果被发现了
“声音好像是从这里传来的”
“你听错了吧哪里有什么尖叫声啊,别吓人。”
“不可能啊”
话音戛然而止。
“教官”是少年惊讶的声线,
“您怎么在这里”
男人已经掀开了皮套,抓着枪柄的手紧了紧。
只听少年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担忧。
“您有见到阿南吗就是我们二班的班长,”
“他刚刚说来找你,可现在人却不见了我联系不上他,您有看到他吗”
来人赫然是来寻人的温寻慕和江居宛。
白景南十分钟前就联系不上了,最后留给温寻慕的是一个坐标,不然他们也不会追到这里来。
听了那话教官才稍微舒了口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过身去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不明所以“我没有看到人,你确定他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吗山间信号不太好,他是不是迷路了”
匆匆赶来的温寻慕满头都是汗,闻言顿时急了。
“天啊,他会不会出事啊”
就连江居宛都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们先别着急,我和你们一起去找找吧。”男人装模作样地这样说,大步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
“走吧,先去集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