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与薛夫人在茶肆中聊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明朗。
薛崇枫早早地就等在外面,见她们面色都染了几分阴郁,以为是母亲对沈清月说了些什么,心中不免焦灼几分。
“母亲,沈姑娘,你们聊得如何”薛崇枫忐忑不安地问道。
薛夫人心中挂念着二十多年未见的旧友,心情自然不畅“回去再与你说罢,为娘这会儿实在没什么心情”
薛崇枫见母亲这般,愈发心惊胆战,低声同沈清月说道“沈姑娘,我母亲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沈清月思量着今日薛夫人说的那些话,心中波澜起伏,没仔细听薛崇枫说了什么,只含糊应下“薛公子客气了,栀素他们应该挑完衣服了,我去结账”
薛崇枫见沈清月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底凉成一片母亲定是同她说了什么,否则她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如此淡漠
他正悲凉地想着,忽又见母亲拉着沈清月的手说“清月,如今你既住在青川,又与枫儿、羽儿相识成为朋友,以后常来家中玩”
沈清月真挚道“多谢夫人,我会常去的。”
“那我先回去了”
“夫人慢走。”
沈清月目送薛夫人上了马车,薛崇枫在后面看得一头雾水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清月与薛崇枫一起回到那家成衣铺子,栀素他们早已挑好衣服,沈清月叫栀素去付钱,栀素却道“小姐,薛公子已经帮忙付过了。”
“一共多少”沈清月问。
“七两。”
沈清月向栀素伸出手来,栀素便从钱袋中数出七两纹银,放到了沈清月的手中。
沈清月转而交给薛崇枫“薛公子,咱们事先说好的,你收下吧。”
“那好吧。”薛崇枫收下银子,问她,“你方才与我母亲聊天没能挑选衣服,要不要进去再挑几件”
“改日吧,”沈清月心中疑虑重重,着实没了买衣服的心情,“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她同薛崇枫说。
“我送你回去”
“不用,铺子里客人多,薛公子莫要耽误了生意。”沈清月叫上栀素他们,这便告辞了。
刚回到山庄,小厮便递过来一封信,说是才送过来的。
沈清月打开信看了起来,是父亲寄来的,信中说如果她想家,亦或是在青川待着不舒服,随时都可以回京城。
先前她是有些想家的,如若不是今日遇到了薛夫人,得知了一些事情,她说不定便收拾行李回去了。
今日听薛夫人说起孟云月的事情,沈清月还向她打听过,孟云月可还有家人或是亲人在这里,薛夫人摇头“云月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被孟奶奶捡到,孟奶奶在她成亲后不久就去世了”
说着还感叹“若非云月娘家无人,你那父亲又怎敢肆无忌惮地娶第二个夫人”
沈清月想,倘若薛夫人说的是真的,即便她回京城去问父亲,父亲想必也不会全然与她说实话,还不如留在青川,自己先调查一番。
如此,她便给父亲回信,说自己在这里住得很好,晚些时候再回京城,叫父亲不要挂念。
京城,沈府。
府中这些日子有些压抑。
先是老爷与夫人大吵了一架,而后外出游玩的公子回来,又被老爷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说他不求上进,拖累姐姐,而后将他赶到书房继续读书了。
府中三位主子的心情都不好,下人们做起活来都战战兢兢的。
沈九儒是在那日常氏去太尉府闹了一通之后,才得知当初女儿离开京城的真正原因。
先前常氏一直说女儿回老家是为了散心,躲避京城的流言蜚语,沈九儒也没多想。直到那日常氏火冒三丈地从太尉府回来,问她原因她也不说,沈九儒便暗中问了常氏身边的丫鬟,这才得知,常氏去太尉府,是为了沈清才荫补名额一事。
原来常氏先前与李太尉的夫人私下里有过协定,只要让沈清月离开京城,李夫人便劝李太尉举荐沈清才做官
难怪自女儿离开京城后,常氏对于儿子的功课就放松许多,还时常让他出门游玩,以至于儿子逐渐懈怠起来。
原因竟是出自这里常氏为了儿子能入仕途,竟然将女儿赶回了老家。
沈九儒为此大发雷霆,常氏却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不仅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你,你先前在官场上受到的那些为难,不也是在清月走后就消失了吗”
“就算清月不走,那些事情我也能应付得来,哪里轮得到你来自作主张”沈九儒斥责她,“倒是你,怎能与那李夫人做这样的交易清月和离一事,本就是他们太尉府欺人在先,你怎能为了区区一个荫补的名额,连颜面都不顾了”
“区区一个荫补的名额”常氏冷声笑说道,“夫君你看不上这名额,可这名额却能叫咱们儿子不用参加科考也能做官,你难道看不到儿子读书读得有多苦吗他若再考不上,你的颜面又往哪儿搁”
“考不上就再考,天赋极佳的人能有几个清才纵然平庸了些,但只要肯下功夫,日后也能中个进士,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我怎的不急他都及冠了,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他既无功名傍身,又无一官半职,如何能相到那些高门贵家的女儿。”常氏辩解道,“再说,我只是叫清月回老家,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为了弟弟的前途,难道连这点委屈都不能受吗”
“她受的委屈还少”沈九儒忿然变色,“依我看,你根本就没有把清月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将她从云月的手中抢过来”
“你还敢提那个女人”常氏一听到“云月”这两个字,滞怒不已,“你一向偏心清月,不就是一直忘不了那个女人吗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隐瞒自己已经娶妻生子的事情,向我爹求娶了我,我才愿意嫁给你的。若我早知你已娶妻生子,是断然不会嫁给你的。我若不嫁给你,我爹也不会推荐你做凌州知州,你也不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
“住嘴”沈九儒最是厌恶她提及这段往事,因为他打从心底不愿意承认,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靠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换来的。
常氏见自己戳中他的痛楚,偏不住嘴“我能容下清月,你就该知足了。我倒是也想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可你看她那张脸,越长越像那个女人,叫我看着心里如何不难受”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不知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看待清月的。”沈九儒对她很是失望,也没了力气再与她争吵下去。“我今日便写信叫清月回来,至于你,若是仍不能打心底接受她是你的女儿,我便将她的身世告诉她,也省得她一直将你当做亲生母亲,真心待你,对你孝顺万分,却只换回你的虚情假意”
皇宫。
李君屹在宫里已经住了七八日,嘉和的病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他本不想住在这里的,只是几次想出宫都被人拦下,说是有太后的口谕,他才能离开。
可太后自他入宫之日,便闭门礼佛了,谁都不许进去打扰。
李君屹心里也明白,太后是故意将他留在宫里陪嘉和的。
姨母是后宫的贵妃,知他在宫中,偶尔会将他叫过去说几句话,无外乎劝他别那么执拗,做驸马有什么不好
嘉和待他愈发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起来,甚至委屈讨好,不仅仅是为了求他留在身边陪她,更是因为,那日他不小心撞见了她处罚陆卓的场面。
主子处罚奴才,在宫里是很常见的事情。大多时候是奴才犯了些或大或小的错,亦或是主子心里不快,用打罚奴才来出气。
李君屹那日本要去姨母那里的,但后宫有另一位妃嫔生病,平日里与姨母交情还算好,姨母才得知这个事情,便要去探望,李君屹便提前回来了。
经过太后宫苑南边一处极小的房间时,李君屹听到了嘉和的声音,便驻足逗留了片刻。
他清楚地听到嘉和说“我只叫你去诏狱打点狱卒,叫君屹哥哥吃些苦头罢了,可没叫你让那些狱卒把事情做的这么过分。你把君屹哥哥折磨成这个样子,我打你几板子不过分吧”
回应她的只有被塞住口的人的几声压抑不住的痛呜声
李君屹推门而入,看到的是陆卓被浇了一身的冷水,绑在长凳上,嘴里塞了棉布,被一个太监用竹板杖打。
嘉和见他突然进来,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君屹哥哥,你不是去李贵妃那里了吗”
“姨母突然有事,我便回来了。”李君屹看了被打得满背是血、脸色苍白的陆卓,思及他方才听到的话,知晓自己在诏狱中遭受的一切,竟是嘉和在背后指使,便淡淡说道,“命令是你下的,你又何必为难他”
嘉和面色又是一紧“君屹哥哥,你都听到了”
“我抗旨拒婚,辜负了你的情意,你恨我怨我也是应该的。”李君屹说,“你叫诏狱里的人折磨我,我是吃了些苦头,但我也不会怪你”
嘉和心中一喜“君屹哥哥,你真的不怪我”
“我不怪你,”李君屹看着她,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只是嘉和,经此一事,以后我们两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