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就是有这些不好, 上辈子讲究的是谁主张,谁举证,你说我与民争利, 你自个拿出充足的证据来,你若是拿不出来, 你就是诬告,结果如今呢,几个御史空口白牙说李悦与民争利, 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要李悦回京自辩。
李悦一肚子的要讲, 这是不讲武德啊不过, 他还是得老老实实返回长安自辩。
李悦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上,气哼哼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房遗则坐在一边, 一板一眼地说道“那几个弹劾的御史一个姓卢, 不过只是卢家的旁支,一个姓林,寒门出身,但是他娶的是王家的旁支,还有一个姓周, 跟崔家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
他心里也是骂娘, 这些世家简直就是不要脸, 也难怪他们能有如今的光景了,又能伟光正, 又能不要脸, 平常的时候跟你正义凛然,等到发现这个不好使了,就干脆耍流氓, 使盘外招。他们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还有其他的资源,正要是能够集合起来,就算是皇帝也能再换一个。
当然,别看五姓七家互相通婚,实际上互相之间也是有着许多利益冲突的。一方面,各家都有自家的家学,都是祖宗传下来,然后历代优秀的族人再进行注释,也就是说,他们掌握了主流学问的解释权,他们虽说不是那等门阀,却是学阀。但问题是,可能在大的方向,祖宗的注解差得都不是很多,但是在一些小节上头,各家都有些互相矛盾的地方,有的呢,可能是原本祖宗就有异议。像是郑家,他们家的家学要追溯到郑玄,而卢家呢,就得追溯到卢植,卢植和郑玄算是同门,都跟着当时的大儒马融读过书,但问题是,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也不可能在学术上就完全一致,两人都注解过尚书,自然多有些意见不同的地方,像是之前搞五经正义的时候,各家都想要用自家祖宗的经义,为此其实搞出了不少事情,不过最后勉强算是达成了一致。其他各家都差不多,所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圣人的微言大义也是一样的,这会儿将孔夫子挖出来,给自己的文章做注解,也会与如今主流的注解大相径庭。各家各有擅长的经学,互相之间却也有交叉冲突的地方。大家无非就是因为各种缘故,互相做出了妥协罢了。
另一方面,就不是学术上的争执了,而是现实方面的利益,别看世家说起来清高,很多大儒什么名扬海内,朝廷几次征辟,都不肯动弹的那种,但是,那得是大儒才行,家里还是得有子弟做官的。破家县令,灭门刺史,你家里头要是没人做官,时间长了,在朝堂上也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那么,你就保护不了自家在地方上的利益。合适的官职就这么多,谁家占得份额多了,其他人家就少了。另外就是,他们的影响力也不仅限于在自个的家乡,他们都想要对外扩张,像是各家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便会让优秀的子弟另外分出一房,甚至还有直接分出一宗的。像是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原本也是同宗,不过是因为战乱之类的缘故分开了而已。总之,起码这般抗风险能力比较强,总不能两支都栽了。但是,真要是利益攸关的时候,别说只是同宗,就算是亲兄弟,也未必能做到兄友弟恭。
所以,世家就算是前朝末年齐心协力给杨广使绊子的时候,互相之间也是留了心眼的,也没真的都信任对方,甚至,他们还玩的是几头下注的主意,要不是老李家起事太快,优势太大,这些世家抽身也比较早,肯定有不少要栽在改朝换代里头。
房遗则想着之前自家二哥跟世家斗法时遭遇的那些事情,就忍不住想要骂娘。他这会儿有些忧心地看了一下李悦,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这次回京自辩,你有把握吗”
李悦撇了撇嘴“那些蠢货,说什么不好,说我与民争利,难道百姓知道怎么搞羊毛吗中原就算是养羊,规模也很小,我这其实还是给了百姓一条活路呢所以啊,顶多就是我将原本的盘子做大了而已。羊毛织物和丝织物其实不是对立的关系,你丝绸再好,冬天的时候,你得穿多少才保暖可羊毛织物就不一样了但是,暂时的技术又决定了羊毛织物不适合做内衣,因为很难对羊毛进行更加深层的处理,除非是羊绒,否则的话,贴身穿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对于那些买得起丝绸的人来说,难道买了丝绸之后,就买不起羊毛料子了吗何况,以后还有别的呢”
这年头的衣服其实很不经穿,虽说如今的纺织技术已经很先进了,但是,一方面天然的染色剂很容易褪色,另一方面,洗涤也是个麻烦,如今洗衣服嘛,用的是专门的澡豆,这玩意除污能力还可以,但是对于织物其实也是有着一定伤害的,像是民间嘛,衣服只有更不经穿的,因为他们用的是棒槌捶打捣衣,丝织物经常搓洗都容易出现问题,何况是这般。也就是比较厚重一些的锦缎可能相对耐穿一些,但是,穿得起锦缎的人家,也不需要反复清洗衣服了。这年头层次到了一定的程度,身上的衣服就跟后世的奢侈品一样,几乎不考虑过水的事情,节省一点的,过水一两次,也就不穿了。
而比起丝绸,羊毛做的布料虽说可能会缩水,不过这年头,大家穿的衣服都比较宽大,所以,这点缩水还是可以容忍的,但是,毛衣一般是当做中衣,做外套的一般就是呢料,这个是比较厚实的,而且还挺括,容易成型,所以,自然没那么容易洗坏掉。这对于那等中等人家,就比较友好了。
李悦不过是稍微一说,房遗则就知道了,他只是稍微松了口气,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忧虑,不过,他是给李悦做长史的,总不能自个什么都不想,什么都让李悦拿主意,他打起精神说道“王爷尽管放心,别说羊毛生意几位国公占了股,就算是没有,咱们进京之后好好走动一下,世家那边再多的想法,那也是白搭”
李悦点了点头,对于羊毛生意,他其实不是很担心,就算是世家那边咬死了这一点,他还可以在棉花种植上头放开一个口子。世家放在中原是祸患,但是放出去可就未必了。
世家之所以会成为隐患,是因为他们隐匿了大量的人口和田地,这些都是不给朝廷交税的,而且,他们若是对朝廷不满,随时都能拉起一支队伍来。像是前朝末年,天下大乱那会儿,盗匪横生,其实有许多盗匪其实就是世家的私兵。当年杨广一意孤行几次征讨高丽,一开始的想法无非就是想要借着战争,将这些世家门阀的私兵消耗掉,但是,这些世家多鸡贼啊,杨广表现得太急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立马将灾难转嫁到了普通百姓身上,不仅如此,还拼命加大宣传,总之就是,杨广就是要祸害百姓,所以,他就是千古头一号的暴君、昏君。总之,黑锅杨广背,他们却是趁机拼命捞好处。别的不说,战乱时候死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人为了逃避兵役、徭役直接投身到他们这些世家为奴,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嗓门这么大呢不就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不稳定因素吗
但是,这点人口放到玉门关外,算什么呢西域甚至再往西,那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很多地方其实地理位置和气候得天独厚,但是那边其实是比较混乱的,像是所谓的大食和波斯,他们差不多算是邻国,但是他们因为宗教信仰,还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当然,更多的其实是为了争夺中亚那边的土地甚至是西域的控制权,互相之间关系其实很糟糕。
李悦不知道的是,再过个几十年,波斯都要灭国了,会逃到大唐这边来请求大唐帮助复国,大唐还跟大食打过一场。
但是对于李悦来说,这些距离他其实很遥远,他又不是研究古代各国之间的政治关系的,对他来说,什么宗教信仰之类的压根不算什么事,谁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大家自然会用脚投票。为什么历朝历代以来,西域都是个问题,这边其实那些小国的国力都很有限,一般扮演的就是墙头草的角色,草原崛起的时候,他们向着草原,中原兴盛的时候,他们又向中原朝贡称臣。但是,因为距离的问题,还有就是西域那边人种的问题,那边的胡人跟汉人之间在相貌上差异实在是比较大,即便长安胡人很多,但是这些胡人其实并没有真正汉化,他们大多数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生活习惯和信仰。横竖大唐的文化非常包容,他们信仰什么,平时是什么生活习惯,大家都不在乎。这些人算得上是向往大唐的一波人,但是更多的人其实很愚昧,对于大唐并没有多少概念。不过,这些人其实也更容易受到先进文化的影响。
像是河套那边,原本也不是中原的地盘,但是从秦朝,到汉朝,搞过几次移民之后,即便是后来这里常年发生战乱,汉人也占据了不小的比例,如此一来,这里就默认为中原大一统的地盘了。西域那边也是一样,你指望朝廷组织移民,朝野上下肯定一片骂声,但是若是以利益引诱世家主导移民,那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效率,绝对比朝廷高得多。持续个几年时间,西域那边汉人人口比例就很可观了
不过这事,李悦还得跟李治商量一下,可别叫李治觉得他屁股坐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忙,还有两更应该是晚上九点十点左右一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