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事房的人到御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张盛领着杨公公进来,听见动静,付煜拧眉抬起头,冷不丁斥道“出去”
张盛苦着脸
“皇上,您已经快一月未入后宫,今日太后娘娘都传话过来了。”
付煜稍顿,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许久未说话。
张盛心下顿松,忙让杨公公端着绿头牌的银盘上前。
付煜不耐,敷衍地随手翻了一个。
杨公公一瞅,当即高声喊出“印雅楼杜嫔侍寝”
杜嫔
付煜对这人稍有印象,颇有几分讶然。
今儿个他才让杜嫔的兄长跟着卫旬前往豫州,豫州大雨不断,他自不可能一点措施都不做。
事已成定局,付煜懒得再去多想,挥手让人退下。
张盛亲自送杨公公出去,杨公公拱了拱手
“今日多亏公公帮忙说话。”
张盛忙摆手“同是伺候皇上,若皇上久不进后宫,太后那边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杨公公闻言,也一脸苦笑。
谁说不是呢
张盛觑了眼那银盘,摇了摇头
“皇上难得进一趟后宫,就是杜嫔侍寝,她倒也是运道好。”
杨公公已经距离御书房很远了,依旧在想张盛这句话。
运道好吗
杨公公轻嗤了声,他随手拨了拨银盘上的绿头牌,翻过来的牌子上,十有写的皆是杜嫔的名字。
若是往日,杨公公自然不敢这么干。
但谁让皇上久不进后宫,近日事多,杨公公赌皇上心烦意乱,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这一赌,他可不就赢了
既全了晗修容娘娘的命令,又满足了杜嫔的要求,也没能得罪皇上和太后。
杨公公晃了晃腰间的玉佩,隐晦地勾了勾唇角。
印雅楼杜嫔侍寝的消息传道后宫时,后宫妃嫔既欢喜又嫉恨。
欢喜,是皇上终于进后宫,而且不再是去承禧宫。
嫉恨,是皇上进后宫,却进得不是自己的宫殿。
旁人如何想,印雅楼不知,印雅楼如今欢天喜地,全宫的人都在替晚上侍寝做准备。
流珠替主子选了好几中簪花,笑着问
“进宫多时,终于等到今日。”
她拿着一枚梅花状的簪花比在杜晗霜发髻上,对着铜镜比了半晌,问道“主子觉得这朵如何寒梅素有孤傲之名,主子又素来爱梅花,听闻皇上也是喜欢的,不若就戴这枚簪花”
圣上喜梅,不是什么秘密。
谁不知晓,圣上登基后,就特意吩咐中省殿在宫中划了一片地,专门用来中冬日寒梅
杜晗霜刚沐浴过,一袭蓝色宫裙,轻纱裹了几层,脸颊透着几分粉红,清冷之余也多了些许娇涩,她轻轻垂眸间,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流珠忍不住说道“主子,您真好看,皇上也一定会喜欢的。”
杜晗霜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她说
“都知皇上喜梅,我再去戴梅花簪,就显得刻意了。”
流珠不爱听这话“主子素来喜寒梅,这可是和皇上有共同的喜好,怎就刻意了”
杜晗霜没再拒绝。
因为她的确喜梅,寒梅素有傲骨,恰好撞上了皇上的喜好,也是她的命好。
付煜到了印雅楼时,夜色已经多了几分浓郁。
女子亭亭立在宫门口,红色灯笼,她挺直脊背,轻轻垂眸,不捧笑却恭恭敬敬,自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风情。
付煜如常地走近,女子清冷的声音轻细
“嫔妾给皇上请安。”
她盈盈一服身,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
但付煜的心神却不在这些上面,他盯着杜晗霜发间的梅花簪许久,有片刻的失神。
世人皆以为,他在宫中中一片梅林,是因他喜梅。
可他是圣上,怎会有偏爱
即使有,又怎会大大咧咧地展现出来
他之所以中那一片梅林,只是因,他总午夜间想起,他刚及冠时,在梅林中遇见的那个女子。
怯生生的,懵懂又似不谙世事。
任由他一手染指,最终贴着他心、顺着他的意,长成他最爱的模样。
却因他的疏忽,而在最好的年龄的丧命。
但终究,老天是待他不薄的。
将人完整无缺地送回他身边。
付煜平静地收回视线,他忽然有些想那个女子了。
她怕药苦,他不在身边监督,她可会乖巧地喝药用膳
可付煜这些想法终究不为人知。
他平淡地扶起杜晗霜,低声时,甚至似透着些温柔
“夜间凉,进去吧。”
他没说一个关心的字眼,可任谁听去,都会觉得他是在担心杜晗霜会着凉。
为何妃嫔入宫后,会很快地喜欢上付煜,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是因女子在府中时,近乎很少和外男碰面,付煜既生得好,又是天地下最最尊贵的人,这些女子情窦初开,就遇上付煜这般的男子,只要稍微温声些许,谁会不将一颗心挂在他身上
毕竟,这世间,贵人低语是温柔,势微者捧笑也顶多被赞上一句老实。
是以,总有人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继而做出丧失理智的事。
杜晗霜低了低眉,似有些迟疑地将手搭在了付煜的掌心,刹那间,她脸上绽了抹涩红。
清冷者羞涩,涩然者大胆,反差总让人心动。
付煜也顿了片刻,才收回视线,语气缓了些
“日后不必出来迎。”
杜晗霜没和他对着来,低眸说“嫔妾听皇上的。”
清冷,乖巧,却又温顺。
只让人觉得她甚有分寸。
可付煜却觉得有些额角作疼,明明身旁女子做得皆好,他脑海中却总闪过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恍惚间,那女子轻轻细细的嗓音响在他耳边
“奴婢都听殿下的。”
这句话,付煜曾听了三年之久。
久到让付煜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杜晗霜的手落空,她怔然了一瞬,又很快自然地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点,让付煜很快回神。
她不是姜韵。
若是以前的姜韵,她不会故作无事,只会低落地垂下手,睁着一双让人无法拒绝的眸子,静静地仰头看他。
付煜眸底恢复平静,他看了杜晗霜半晌,忽然说了句“你戴这梅花簪不好看。”
饶是杜晗霜再好的修养,也愣在原处,她抬手抚了抚簪花,清冷地拧眉,似不解
“是哪里有不妥吗”
当然不妥。
自他在王府赏过姜韵一支梅花簪,后来他中了一片梅林,后宫老人隐隐约约知晓他是为甚,几乎身上从不见梅花形色。
只在姜韵重新回宫后,宫中才又见了梅花娇色。
可付煜还未说话,印雅楼宫前就响起些许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