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自然是没能阻挡住元衿的,事实上,他的真实目的也并非拦下她,不过是应主子嘱咐,故意那样说说罢了。
唉,最近主子对陛下,真可谓煞费苦心
另一边元衿抱着狐狸走进内院,尚未见着人,便听得一阵悠扬琴声,犹如天籁般缓缓传来。
她径直跨步而入,果见那人正一丝不苟坐在古琴前,一袭素袍冷冷清清,白皙指尖于细弦上拨动游走,婉转流泻出瑟瑟琴音。
“主君。”
元衿突兀喊上一声,硬生生打断了这美好意境。
霎时间管弦之乐霎时而止,容辞抬眸淡淡看了眼这一人一狐,修长五指轻轻一扫,便将凤尾琴收了回去,起身朝她略一颔首
“陛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元衿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眉梢扬起“听说主君身体不适”
容辞眼睫微垂,面色平平道“陛下当日一掌伤及心脉,至今尚未恢复。”
一句话顿时令元衿熄了火,讪讪别开眼,顺手拍了下怀中的狐狸
“你还愣着干什么”
小狐狸一脸郁闷地瞅了瞅自家主人,甩着尾巴磨磨唧唧半晌,方才跳到地上,脑袋撇向一边,不甘心地吐出一句
“对不起。”
容辞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对这份道歉不置可否。
元衿轻咳两声“真儿,态度端正些。”
小狐狸烦躁地呲呲牙,四肢都绷起来,鼓着眼睛冲容辞嚷道“我错了,我不该陷害你”
“”
这是道歉吗,这是要打架吧
“真儿。”元衿警告性喊道。
谁知这狐狸转身一跃,留下句“我回去了”后,头也不回往外跑,任性的不得了。
“真儿”
元衿下意识伸手去抓,然而小家伙就像泥鳅样圆滑,左扭右扭,一溜烟便跑没了踪影。
她暗自给狐狸记上一笔,复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某人,稍稍歉身道
“真儿小孩子心性,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小孩子”他语气微冷“他是小孩子么”
“真儿性格单纯,喜怒分明,有着颗赤子之心。”
“单纯”他轻呵出声“所以,你也只把它当孩子看待了”
元衿一时语塞,不再同他纠结这个问题,开始言归正传“你看既然真儿已经道过歉了,此事不如就此揭过”
容辞淡淡敛眉“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你宫中流传出的息影石,是不是也可以收一收了”
容辞面上一派清寡,转身漫步往殿内走“此事与微臣无关,陛下怕是找错人了。”
元衿快几步追上,与他并排而行“这次是我错怪于你,你想要什么补偿大可以说出来,实在不必针对真儿。”
尽管容辞已经对“真儿”两个字深恶痛绝,但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突然顿足偏首
“我想住进乾坤殿,你允么”
元衿秀眉渐拢,片刻后方道“即便你住进去,也不过自取其辱。”
“那是我的事。”
“成交。”
元衿一锤定音,半分也不愿多留,正欲挥袖离去,却被那人猛地拽住手腕
“这就走了”
“不然”
元衿莫名其妙看向他,陡然察觉到他眼底隐匿的幽芒,心底亦似有什么东西隐隐躁动起来。
他深深凝着她,一点点倾身向前,幽冷的气息若有若无萦绕在她颊侧,瞬间勾得她心猿意马,体内邪火肆腾。
元衿咬紧唇,强行压下自己的欲望,遽然将他推开
“我的确很满意你的身体,但是今日,你逾矩了。”
她冷冷说完,拂袖扬长而去。
他听着这番话,面上并却无异色,修长身姿静静站在树荫下,直至她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方才动了动唇,轻叹犹似自语
“我想做的,又何止是逾矩而已。”
狐狸从坤颐宫气冲冲跑出来,回到乾坤殿后想了半天,然而还是很气,索性一头扎进元衿书房的奏折中,左滚右滚搞了圈破坏。
“珏珏,你幼不幼稚”
纸人都看不下去了,在空中现出隐藏的身形。
霍珏咬牙切齿“容辞这个心机绿茶”
好家伙,这狐狸骂别人倒是前卫得很,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
“珏珏,我早都提醒你了,你斗不过容辞的。”云七再次强调。
那点小把戏,也就元衿乐意宠着他,但容辞怎么可能白白吃亏
“闭嘴。”
狐狸不耐地甩甩尾巴,他就是不喜欢主人偏帮容辞的模样,烦都烦死了
“真儿”屋外突然传来严厉的呼喊,脚步声很快来到门口“看见真儿了么”
“禀陛下,小狐君方才跑进了殿中。”
狐狸耳朵都竖了起来,瞅了眼满桌狼藉的奏折,想也不想地蹿到了御桌底下,默默蹲着不作声。
外面那人进门后显然一顿,屋中倏忽安静如常,然而不过一会儿,只见桌布陡然被人从外扯开,狐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同自己主人大眼瞪小眼。
元衿稍稍眯起眼“做了坏事就躲起来是吧”
小狐狸眼珠子忽闪忽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还不快出来。”
小狐狸使劲摇头“我不出去”
元衿耐心耗尽,直接上手将小家伙拎了出来,指着满桌的奏折教训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让你道个歉跟踩了你的尾巴似的,是不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
小狐狸不开心地撇过脑袋,自顾自嘟囔“主人偏心”
元衿都给它气笑了“我偏心行,你从今天开始回自己窝里睡,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什么时候回来。”
狐狸一下就急了,不断扭动着身子和尾巴“呜呜我不要一个人睡,主人我知道错了”
元衿无动于衷“每次动真格你就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长点教训”
“嗷呜”
“不许叫,变回人形。”
她算看清了,对着一只狐狸讲道理永远也讲不明白。
小狐狸委屈地擤擤鼻子,再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化成少年模样,伸手揪揪元衿袖子
“主人”
元衿拂开他的手,走至榻前坐下“明日起容辞将搬进乾坤殿。”
“什么”少年瞪大双眸“主人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写一份悔过书,写不好不准睡觉。”
少年被她说得眼尾一红,乌黑双眸似蒙上层烟雾般,过了好半晌,见她没任何反应,方才憋着气扭身坐到一边,趴在案上拿笔刷刷刷写起来。
殿内恢复一片寂静,元衿重新整理好奏折,抽空瞄了眼小家伙,看他写一会儿咬一下笔头,颇为认真的模样,这才稍微放心一点,便也开始专心致志批起奏折来。
最近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思索九州地图之事,冥冥之中总觉得多情树与各州州主手中的玉令脱不了干系。
多情树是秘境至宝,而玉令既为臣民信仰之物,它在秘境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凡响,倘若集齐所有玉令,拼凑成一副完整的九州地图,是不是就能得出多情树的下落
看来是时候想办法拿到另外八枚玉令了,无论错对与否,她都需要亲自验证一下。
正当她全心全意筹划时,不远处少年拿着一沓纸走到她跟前
“主人,我写完了。”
元衿略一偏首,正好瞟到纸上那满满当当的字,很是欣慰地点点头
“嗯,态度不错。”
霍珏并没有给她回应,只垂着长长的眼睫,一言不发,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可怜样儿。
虽然明知这家伙惯会做戏,但每当看到那张美艳小脸上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时,她仍旧止不住心软果然人的本质都是颜狗
元衿感慨完,目光落回纸张上,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满满当当几页纸,全都密密麻麻写着任谁也认不出来的奇怪咒语,而且笔画歪歪扭扭,横不是横,竖不是竖,鬼画符一样,简直有碍观瞻。
元衿一掌将纸拍在桌案上“这就是你的悔过书”
霍珏低头不语。
元衿皱眉,严声喝令“拿回去重写。”
少年仍旧垂着头,手指紧紧揪住纸张,三千青丝由一根红带散散束在脑后,好半晌才闷闷道
“我不会写字。”
元衿一愣,复又看向他“不会写”
“从来没人教过我读书写字”
少年轻眨了下眼睫,声音越来越低。
元衿默然少许,突然伸手将男孩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霍珏偷偷瞄了她一眼,脑袋垂到了胸口,无声摇摇头。
元衿一手拿起纸,一手圈过他腰背,手把手教他握住笔,蘸着墨水与他在白纸上一同写下一个大大的“真”字。
“这便是你的名字,记住了”
元衿气息擦过他耳边,嗓音低低柔柔,引得他耳尖一缩,却是扭过脖子看向她“主人原谅真儿了么”
少年面如冠玉,一双凤眸湿涩又忐忑地盯着她,模样分外惹人怜爱。
“当然是原谅你,”元衿索性直起身子亲了下他玫瑰花般的红唇“谁让我们家小真儿这么这么美。”
听到主人夸自己美,霍珏一下高兴了,不自觉翘起大尾巴,凑近元衿脖颈期待道
“那是我好看还是容辞好看呀”
容辞
他们俩有可比性吗
元衿还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少年见她居然要想这么久,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元衿见状连忙收敛起心思,几乎脱口而出
“当然是你好看”
“你骗我。”
“没骗你,我家真儿最美了。”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