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脸震惊
一片沉寂后,华阳“唰”地一下挥开折扇,满脸不悦
“去,谁是你师父。”
他这声冷嗤一出,其余几人纷纷回过味来,尤其明殷,近乎嫌弃地望着对面那人道
“尊上没事莫要乱喊,老身可不记得有您这样一个好儿子。”
面对他们言语中毫不留情的嘲讽,容辞并不生气,甚至连脸上的微笑也丝毫未变,自顾自亲热地喊完一圈人后,对着眼前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的明殷道
“娘亲,我是来接阿衿回家的,”他说着忍不住期待地朝里头望了一眼“阿衿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姓容的你没事吧,有病治病,少来我秦阳撒野”明殷再也忍不住,连表面上的客套敬语也不用了,直接破口大骂
“我们家矜儿早都跟你没关系了,还接她回家,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
容辞面上微笑不减,耐心听完她一顿骂后,方才温和道
“娘说得都对,但只有一点,我和阿衿不过闹了些矛盾,我已经知道错了,爹,娘,师父,星儿,鹊儿妹妹,今日你们是打是骂,我绝不还手,相信阿衿一定会原谅我的。”
明殷老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华阳冷呵一声,折扇指着身后被他冻住的守卫“这便是你说的打骂绝不还手”
“师父宽心,他们不过暂时冰定住了而已,不会受伤的。”
几乎是在他解释的同时,那些守卫身上的冰晶瞬间尽数划化开,果然毫发无损。
华阳眼中忌惮复又加深几分,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无论冰冻亦或解冻,这位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如此施法于无形,不可谓不恐怖,七品七阶的仙尊修为已经高深到了这等地步么
眼看刚解冻的守卫们又要冲上来,元胤咳了几声,挥挥手道“行了,这里没你们事,都退下吧。”
守卫们听到城主命令大喜过望,连忙退得远远的,一点也不想跟这个人动手。
“尊上,”元胤接着看向容辞,还算客气道
“既然小女与尊上已然解契,便证明这段尘缘已了,日后莫要再过多纠缠了,毕竟尊上身为仙盟首座,这种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太好。”
“多谢爹爹关心,”容辞很是真诚地道了个谢
“我的名声实在没什么要紧的,况且我与阿衿一见钟情,乃命定之缘,又怎会就此了结,我们是生生世世也要在一起的,任谁也不能分开。”
“”
元星看着曾经的姐夫,一字一句许下深情款款的誓言,顿时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奇怪啊,分明对方神情那么温柔,语气那么诚恳,俨然一副对阿姐一往情深的钟爱模样,可为什么他偏偏觉得那么可怕呢
“呜呜哥哥抱抱,鹊儿害怕”
显然不是他一个人这种感觉,小鹊儿低低抽泣几声,扁着嘴巴便往他怀里钻来。
“呵,想不到堂堂仙盟首座,竟跟个地痞无赖一样言而无信,纠缠不休”
明殷简直气得发抖,他这是耍无赖吧是吧是吧
“唉”只见那人无奈叹息一声,又朝明殷深深行过一礼“娘亲说得都对。”
“”
“我”
“师妹,”华阳用折扇制止住她即将骂出口的话,自己上前一步,对着容辞道
“尊上此行是来找矜儿的吧”
容辞眼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师父可愿帮我传话”
华阳冷呵一声“可惜矜儿现下并不在秦阳。”
容辞瞳眸骤紧,不在秦阳怎么可能阿衿最在乎家人了,怎么会不回秦阳
“师兄,你告诉他这些做什么,”明殷皱眉“以矜儿的性子,哪怕”
明殷顿了顿,终究没将不吉利的说出口,只接着道“也不愿再与这人有瓜葛。”
虽然她也着急救矜儿,但她更在乎矜儿自己的选择。
“阿衿到底怎么了”容辞自然看出其中蹊跷,面上唇畔笑意渐敛,不禁上前一步。
元星和小元鹊连连后退,华阳挡在几人身前,朝明殷和元胤摇摇头,毫不避讳道
“矜儿早在几日前,便被冥王半路截走,至今生死未卜,只怕是”
“告辞。”
华阳话还没说完,便见眼前白光一闪,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师兄,你干什么跟他说这些。”明殷不满地望向华阳。
华阳却不甚在意,瞟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摇着折扇往回走
“怎么不能说他本就欠阿衿一条命,没道理避嫌不还。”
元衿依言踏入炼狱之中。
炼狱威名,外界亦有耳闻,传说凡入了炼狱的魂魄,皆要承受日复一日的锤炼煎熬,直至全然失去意识,成为任人摆布的骷髅傀儡。
卿良特今日地唤她来此,不是为了恐吓,只怕便是要找她算账了,毕竟她曾触及他的底线面具。
事实上,卿良之所以突然对她穷追不舍,大概也是因为那暗金面具的缘故,这一点,在卿良抓她回冥域的时候,她心中便大抵有数了。
元衿叹了口气,那面具委实不是他的命门,反倒是他的逆鳞。
“王上。”
元衿站在炼狱边缘,拱手朝正前方的卿良见了一礼。
他正负手立于地狱之上,俯瞰下方漫无边际的苦难。
“过来。”
他并未回头,只不紧不慢吐出两字,垂落而下的白发在幽幽暗光中愈显清明。
元衿依言走过去,待行至他身旁时,才堪堪看清前方景象。
只见他们前面已没有路,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巨窟,里头黑色恶灵不断翻滚尖啸,千千万万的凄嚎汇聚一处此起彼伏,最后竟形成一种十分诡异的风沙声,听得人汗毛直立。
而就在不远处,巨窟中一座黑塔耸然而立,阴诡至极,细数之下,不多不少,正好十九层,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一层塔上都盛开着一朵镂空的、形态奇异的金花,竟与卿良左脸的上印记所差无几
虽然他脸上的纹路只寥寥几笔,更为精简古雅,但大体上极为相似,几乎可以肯定两者属于同源。
元衿心下亦是惊讶,原来炼狱之中还有这样的秘密,可为何千百年来从未有任何消息流传出去难道说每一个进了炼狱的人,都再没出来过么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便格外毛骨悚然,元衿余光扫了下身旁,却只见得到一个覆着面具的削薄轮廓。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良久,卿良终于舍得开口。
元衿微微低头“十九层炼狱,名不虚传。”
卿良缓缓抚摸着骨箫,偏首看向她“你倒是淡定。”
元衿亦抬眸望向他,诚实道“王上见笑,其实我心里怕极了。”
“呵,”卿良冷笑着回过头,复又指向塔上金花“知道那是何物么。”
“小仙孤陋寡闻,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朵。”
“美丽”面具下,卿良眉心极快地动了动。
“当然,”元衿面上不动声色,口中却是妙语连珠
“此花形似古凤,想来金凰展翅,凤御九天,便是如此了。”
她这话求生欲极强,但也不全然是恭维。
他左脸的纹路真的很像古书中的神凤,一开始还不觉得,现下越回忆越像,寥寥几笔,栩栩如生,配上他那冷白肌肤和雪白华发,着实好看极了。
“果然生了一张巧嘴,”卿良忽而掐住她下颚“但今日,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完全走出这无间地狱。”
“王上终究还是想杀了我,”元衿默了默,表面还算稳定,然而掌心已经浸出一手的冷汗
“王上是为炼狱之主,若王上执意要小仙死,小仙今日必无生还之机。”
原本她预料自己还算性命无忧,可此刻这位殿下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竟起了切切实实的杀意。
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的生命应当用在有意义的地方,而不是被人无故抹杀。
她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但是想活,苦苦求饶是没用的。
“你明白就好,但凡见过本王容貌的人,无不化作炼狱恶灵,本王能留你到今日,是是格外仁慈。”
卿良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惧意,漫不经心松开她,言语间染上几分惋惜。
留她到今日,是因为直至前一刻,他才彻底压制住神识里的残魂。
若非如此,他之前也不会一靠近这个女人便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如今再无掣肘,他自然没理由继续留下她,一个胆大包天的蝼蚁,只是可惜了这双世间少有的眼睛。
“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本王亲自动手。”
“别动她”神识中的呼喊已经很微弱了,卿良面无表情。
即便她是神座你的心头挚爱又如何,本王最受不得威胁,你以后要寻仇,只管来找本王便是。
天道怕你,我可不怕。
“卿良,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吧,其实你的面具一点也不好看。”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令卿良修眉微蹙“怎么,死之前逞一逞口舌之快本王不介意让你多下几层地狱。”
“不,”元衿摇头
“我的意思是,你不应该戴面具的,凤凰金纹本就是你炼狱之主的天赋,何需加以掩饰,你应当让世间所有人都记住你的真容,实在不必自惭形秽,将如此美丽的容颜掩于鬼面之下”
她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擒住了咽喉,他眸光骇然如刀,直直刺向眼前女子
“本王需要你来同情”
本是极为惊险的场面,然而元衿嘴角竟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虽极为浅淡,却仍是被卿良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一抹猩色,掐着人直直飞向黑塔顶端,悬于无数恶灵之上,而后冷冷看着她,一点一点放手。
整个过程中元衿并未过多挣扎,只在最后他即将松手的那一刹那,骤然环抱住他脖颈,霎时两个人齐齐跌落炼狱深窟
卿良猝不及防,正欲抽身而去,只见周围渐渐凝聚起一层淡蓝色的透明水幕,阻隔住一哄而上嗜血恶灵。
紧接着一只纤瘦的手覆上他左脸,用尽全力将那暗金面具再次扯了下来
“你”卿良目眦欲裂,连周围恶灵都纷纷逃开,退避三舍。
元衿并未理会他的暴怒,接着用包裹着水雾的指尖,沿着他左脸轮廓细细游走“你看,我从不骗人。”
卿良只觉肌肤正被河流轻抚,再抬眼时四周透明水幕竟全都映射出同一张面孔
修眉长目,高鼻薄唇,这张脸是世间少有的俊美。而随着她指腹流连,渐渐描摹出一根又根淡金细纹,闪烁着微光蜿蜒于他额间眉骨,最后宛若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当真要从他颊侧挣脱而出,一瞬间绽放无比绚烂的色彩
没有人可以否认它的美丽,美得高贵而夺目。
然而美景不过刹那,她的灵力愈来愈虚弱,周围水幕亦愈来愈稀薄。
她呼吸微乱,素掌悄然扣上他华发,生生掰正那张怔愣住的脸。
在他逐渐惊乱的目光之下,几近虔诚地亲吻上凤凰翅膀,贴着他唇畔耳语低喃
“卿良,看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