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问带着陆夭夭来到南五峰小峰崖顶。
陆夭夭远远看到崖顶的风景亭站着一个人。
子问的脚步加快, 还没到亭子,就喊一声“小玉。”
亭中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
那人一身金黄色带红的袈裟,哪怕光头也丝毫不折损俊美出尘的容颜, 他双眸沉静, 双手合掌, 就这么看向你时, 好似刷地一下, 整个人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瞬间灵台清明。
陆夭夭只觉得眼前人好似金光闪闪自带光晕。
“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有礼。”他温和的开口。
子问走过去,熟稔的抬起用胳膊肘撞撞他,而后献宝似的将陆夭夭举到他面前,“小玉,这是我嫡亲的小师妹陆夭夭。”
子问特地强调嫡亲两个字, 然后给陆夭夭介绍道“夭夭,这是我从小认识的好兄弟, 万佛宗的佛子, 玉蝉子。”
子问特地带陆夭夭来见人其中有个原由。
万佛宗的卜算观相虽比不过神算阁, 但也不差,子问因自家师门阳盛阴衰,很想要个小师妹, 跟好兄弟见面的时候顺便让他给他算算自己会不会有小师妹。
那次玉蝉子给他算到的是他以后只会有一个师弟。
结果果真,师尊收了子听后, 便没再收徒弟。子问还询问过师尊, 他说自己不会再收徒弟,自己已不抱希望,没想到时隔多年, 师尊竟收了个小徒弟,还是女弟子。
这次玉蝉子也来了归元宗,子问刚好想起这件事,便带陆夭夭来见见。
玉蝉子依然面容平和,丝毫没有被子问的话影响情绪。
子问也没想非要玉蝉子承认自己算错,他炫耀完自家小师妹,自然而然转移话题,“小玉,你会在这里待多久我们好多年没见了”
子问和玉蝉子的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因他们的父母是好友,他们从出生第一天就一起长大没分开,直到他们各自拜入不同的宗门。
子问还是没长大的性子,玉蝉子从小就有佛性,小小年纪就很坐得住。
陆夭夭直直的看着这位万佛宗的佛子。
她曾听说过这位的大名,在魔界的时候还是合欢宗弟子们一直惦记着攻略的对象,据说已经有好几个魔女引诱不成反倒赔了性命。
传说玉蝉子是千百年来最具佛性之人,乃是万佛宗如获至宝的佛子。
陆夭夭完全没想到自家三师兄竟然认识佛子,这两人一看就是两个画风,不料还有几分情谊。
能让佛子前来见面的子问,想来对他而言心中有几分分量。
这是陆夭夭看见过的第一个丝毫不逊色圆圆哥哥的人,肌肤冷白,剑眉星目。
那光头形象更是让她倍感亲切,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和爹爹为了抚慰她被剃了光头而受伤的心灵,也变成了光头。
玉蝉子最为出众的是那一身圣洁的气质,让人不敢逾越半分。
“阿弥陀佛,小僧和师尊师兄同来,自是要与他们一同离去。”
玉蝉子的一双明眸平和,望向陆夭夭时,他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位小姑娘。
变数。
玉蝉子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便被子问的声音打断“那岂不是很快就要走”
老祖的大祭马上开始,大部分客人肯定不会留很久。
玉蝉子看向子问,目光平静,“嗯。”
修佛之人可说与红尘缘浅,玉蝉子与子问的渊源颇深,是他认可的朋友。
陆夭夭让三师兄放自己下地,她仰头看向玉蝉子,一双乌亮灵动的大眼睛好奇之极。
子问理直气壮的讨要好处,“你第一次见我小师妹,总该给个见面礼吧”
玉蝉子没拒绝,他将手腕的一串佛珠摘下,递给陆夭夭。
陆夭夭觉得不好意思,她最近收了太多见面礼,师兄也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直接便讨要。
子问一脸理所应当,催促陆夭夭赶紧收下。
这串佛珠一看就不是凡品,当见面礼一点儿也不亏。
这可是他唯一的嫡亲小师妹,玉蝉子又是自己发小好友,给个见面礼怎么了给得太敷衍他还要生气呢
陆夭夭只好收下,她朝玉蝉子露出乖巧的笑容,“谢谢玉师兄。”
成人大小的佛珠对陆夭夭来说很大,她串在手上缠了两圈才戴在手上。
这串佛珠应当很贵重,每一颗都是古朴的乌色,同样的大小,打磨得十分光滑,每一颗佛珠上撰满密密麻麻的符文,陆夭夭才戴在手上,就感受到阵阵禅意,浸满多年的香火和自带的清香交融,汇成一种独特的香气。
陆夭夭闻了两口,只觉得灵台清明,内心平静。
子问和玉蝉子叙旧,她在一旁儿听着没有打扰,她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佛珠,想看看佛珠上面写了什么,不时将注意力放在两人交谈上。大部分时间是子问在说,玉蝉子偶尔简略回几个字。
子问除了问玉蝉子近况,更多的便是在夸它这个小师妹多么聪明乖巧可爱。
陆夭夭听得害羞之余心花怒放,在师兄眼里她这么好的噢
玉蝉子的目光不时落在陆夭夭身上,要不是陆夭夭一直看着他,还没注意到。
她歪歪头,难道佛子看出她的来历了
子问不多时也注意到玉蝉子的视线,他得意洋洋“不要羡慕嫉妒,我们幸运有这么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花见花开的小师妹,你没有也不用强求。”
子问同情玉蝉子,万佛宗全是臭烘烘的男人,他不可能会有香香软软小师妹的哈哈。
玉蝉子平静的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你师妹就是我师妹。”
陆夭夭差点被自己呛到,她惊愕的睁大眼,圣洁出尘的佛子,好似突然降落凡间,变得有人气接地气了。
玉蝉子顶着这么一张脸这一身气度,怎么说得出这句话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佛子。
子问显然也被玉蝉子的话惊呆,他一把将陆夭夭护在身后,紧张兮兮的说道“夭夭可是我的小师妹,归元宗的弟子,你可别想拐走。”
玉蝉子不动声色。
师兄真是杞人忧天,玉师兄将她抢走想让她当个小和尚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陆夭夭觉得玉师兄就是逗逗师兄,谁让他太过嘚瑟。
陆夭夭只觉得玉蝉子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坍塌,她斜过身子,从子问身后探出头,乌溜溜的大眼睛仰起看他。
玉蝉子看向陆夭夭,目光平和,仔细看却仿佛十分深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什么。
陆夭夭眨眨眼,这位佛子应该不至于看透她的身份。
她身上的魔脉可是父亲亲手封印的,一开始陆夭夭还有点担心会不会被看出来,但她在修为高深的长辈面前晃过多少次,没一个认出她的身份,她这才安心。
这位年轻的佛子,总不会比那些长辈还厉害吧
陆夭夭一本正经的问道“玉师兄,你为什么老是看我呀”
玉蝉子的双手合掌,他的眼睛能看透一切鬼魅魍魉,师尊曾说他拥有一双通透的眼睛。
但他却看不透这个小姑娘。
玉蝉子会走这么一趟,主要也是被子问说的小师妹勾起疑惑。
他早年间被子问追着算卦,的确只算出子问将来只有一个师弟。
如今却突然冒出一个小师妹,他收到子问的书信后,心中疑惑,再去卜算,竟算出不一样的卦象。
他当年的确还年轻,但不至于这么简单的卦象都能算错,而同一件事不同时间去卜算,却是截然相反的卦象。
玉蝉子自信自己两次卦象都没有算错,那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唯一想到的便是有了变数。
而这个变数就是这位小师妹。
他今日在此,是为解答心中疑惑,然而真看到这个变数,他的疑惑不减反甚。
玉蝉子没有回答陆夭夭的问话,子问已经帮他回答,他毫不客气的揭了玉蝉子的老底。
“夭夭,你别看他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好奇心很重,对一件事产生疑问便会刨根问底,非要找出答案才会放下,他是在疑惑为什么跟他的卦象不一样。”
子问简单将多年前的自己找他算卦的事说一遍,然后一脸我看透了本质的表情,说道“要我说,小玉就是算错了自己不肯承认。”
陆夭夭了然,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原由。
她好奇的问“那玉师兄现在算,能算到我吗”陆夭夭觉得,可能她是这世间的变数吧。
她没来之前,按照这个世界的进程,师尊可能的确只有四个徒弟,但她来了,于是成了第五个。
玉蝉子微微颔首。
不过他们并没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玉蝉子说了另一件事,“师尊提起这位已故大长老,不知贵宗作何打算”
子问摆摆手,“我你还不了解我并不参与这些事,不管宗门想做什么,我跟着走就是了。”
子问这倒是没说谎,宗门的聪明人这么多,子问哪怕在同师门里也不是个出彩的人,他懒得思考那些弯弯绕绕,他的前头还有师尊大师兄二师兄在呢,到时跟着他们走就对了。
让他琢磨这些,还不如多炼几炉丹。
陆夭夭却是很感兴趣,“玉师兄,住持很了解老祖吗”
万佛宗的宗门是一座巨大的寺庙,其宗主不称呼为宗主,而是住持,那亦是玉蝉子的师尊。
他是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活了千年以上的人,是和老祖同一个时代的人物。
陆夭夭很好奇在外界,老祖是什么样的评价。
“了解谈不上,师尊并未多言,只叹了句可惜。”万佛宗的弟子并非八卦之人,眼里只有修禅,自然不会像外界那般大肆讨论。
玉蝉子只知那位大长老是个惊艳卓绝的人物,能认识那个师尊为其早早陨落而叹声可惜。
如果他不陨落,其成就未必不能达到衡无道尊的高度。
说到对其本人的了解,普天之下没有比衡无道尊及陆宗主更了解的人。
万佛宗不问世事,只有修真界有大事才会站出来,归元宗是修真界的风向标,骤然出现引发修真界动荡之事,自然要出来了解始末。
三界已然和平三百多年,这是不是某种信号
陆夭夭听着两人的话,不知为何有点心酸,心中又很高兴。
她突然想到,师祖如果知道如今修真界的情况,会不会很欣慰他的理念在千年前不被认可,他仍坚持独行,以至于后来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她想到,师祖陨落之时归元宗灭宗危机尚未发生,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意孤行的坚持害了宗门那么多人的性命,差点导致被灭宗,会不会后悔
陆夭夭找不到答案,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但是她想,如果师祖不曾后悔,一定会很欣慰看到如今这个样子。他哪怕陨落,他的神思不落,仍洒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影响着一代代人。
年轻一辈人的思想没有经历过战争,三界偶有矛盾冲突不过小打小闹,最容易改变观念,一百年两百年或许不明显,若是五百年一千年一直维持和平,人们的观念潜移默化,终有一天她能看到她所期望的样子。
陆夭夭是遗憾的,她从未见过这位志同道合的老祖,遗憾老祖早早陨落,遗憾自己未能生长在千年以前,但她会继承师祖的遗志,带着他的愿景一同前行。
“夭夭”
耳边的呼唤让陆夭夭回过神,她抬起头,对上子问的双眼,“可是无聊了”都一动不动的发起呆来了。
陆夭夭摇摇头。
子问却认为小师妹是真无聊了,到底还是小孩子,坐不住。
他将陆夭夭抱起来,“我们出来也挺久,该回去了。”
陆夭夭看看玉蝉子,依依不舍,她还想多听听话呢,“三师兄,要不我先回去,你和玉师兄再聊聊”
“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小玉跟个闷葫芦似的,还爱说些玄之又玄的大话,他听着都想打瞌睡,太无趣,等下次再来。”
玉蝉子被当面损,丝毫不介意,他念了句佛号。
子问挥挥手,“回见。”随后就抱着陆夭夭大踏步离开。
陆夭夭抱着子问的脖子,肉肉的小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黑亮的眼睛望向玉蝉子,玉蝉子亦望着她,目光睿智,好似看透了什么。
陆夭夭来不及理解那一闪而逝的情绪的含义,玉蝉子便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陆夭夭的小屁股往下一坐,扭头看前方的路。
子问轻快的声音响起“夭夭,你想去哪里玩”
“我不玩,师兄有事就去做吧,我在一旁看着就好,不会打扰师兄的。”
“夭夭真懂事,师兄带你去玩丹炉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