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宝当时平地摔断半颗牙,一路哇哇哭着跑回家。
老李家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人出来问她怎么哭了,也没有人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李福宝泪眼迷蒙地看了一圈,叫上几声三叔,屋里没人应答,又喊了几声四叔,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最后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对方平时在家都跟隐形人似的,让她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至于那个被拐又怀上孕的亲妈,在老李家人磨蹭着不去县公安局领人的时候,精神失常的李大嫂就跟从山里追来的那汉子又回去了,毕竟她肚子里怀着人孩子,她愿意跟人家走,正经婆家又没人去接,公安局也不能拦着不是。
所以现在在家的也就一个李小弟。
“小弟”李福宝没见到人,气急败坏地大喊。
片刻后,院里终于不再安静的不像样,只听咕咚一声,灶房旁的柴火垛底下被推开一块木板,才七八岁年龄的李小弟一身狼狈地从地窖里头爬上来。
李福宝见此都顾不上哭了,立马嚷着破风的嗓子斥责“你去地窖干嘛,是不是想偷吃”说着伸手就想去打他,半颗牙却不慎掉了下来,滚落在地上的泥土里。
李福宝忙不迭去捡起来。
她还打算之后找人将这半颗牙粘起来用,不然以这年头的医术水平,难道还指望医生能给她种植新牙吗。
一想到这个,李福宝瞬间又忘记对小弟的责难,开始怨怪起刘翠英他们一家。
“韩青青我跟你没完嘶我的嘴”李福宝捂着磕破的嘴唇哀嚎。
这会儿功夫,李小弟已经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看一眼嘶哑咧嘴比他还狼狈的亲姐姐,跟没看到一样,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李福宝一眼看到,立马将人叫住,问“你是不是找到什么好吃的了,快给我弄点,我饿了。”
她说的理所当然,语气中还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居高临下感,令年纪幼小但心灵敏感的李小弟本能地排斥,不喜欢这个所谓的亲姐姐。
但李小弟在家里呆了这么久也不是白呆的,知道眼前的人起码现在他惹不起。
“没有吃的,我也饿。”李小弟识时务回答。
李福宝不信,“怎么可能,你刚才不是下地窖拿粮食的”
“地窖早就空了,没有吃的,要么再等半天大队食堂开饭,要么出去挖野菜回来煮汤喝。”别看李小弟年纪比李福宝小很多,但他的生活经验却比她强上不少。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李小弟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直接验证他说的话并不假。
家里确实没有粮食了。
现在别说鸡蛋和肉,就是红薯窝窝头都需要等到大队食堂一日三餐的供应,但那点东西别说李福宝吃不惯,就是李小弟这个半大小子也吃不饱,顶不到下一顿开饭。
所以趁着没人在家,他饿的厉害,才想进地窖找找吃的,结果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地方,连点粮食渣渣都不剩。
如果不是李福宝回来堵住他,李小弟现在估计都到后山坡找野菜回来煮汤填肚了。
他看了眼一脸血的姐姐,问“你还有啥事,没有我就出去找吃的。”
“三叔四叔呢”李福宝奇怪道,她还想找他们去给她撑腰,帮她打韩老二那一家子呢。
李小弟就说三叔四叔去县城找孙同志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李福宝顿时失望不已,骂道“你不清楚,你就知道吃吃吃滚吧,出去找吃的去,记得弄点肉回来”话落伸脚就想踢弟弟一下出出气。
李小弟不用她动手,自动远离往大门外跑,同时心里还想着外面除了野菜能找啥吃的,还弄肉回来,他要是有这本事也不用在这家里当小可怜了。
等李小弟走后,李福宝平静下来琢磨了下三叔四叔的举动,立马明白他们这是不打算放弃孙家的亲事,如果能把孙红霞哄回来,那他们家以后估计还能继续过上有吃有喝的好日子,再也不用像现在挨饿。
只要这么一想,李福宝就又对未来充满了盼头,同时对三叔四叔不通知她就离开家的行为也原谅了,期待他们回来时能多带点好吃的肉蛋白面。
想罢,她转头跑进屋子翻腾一阵,准备拿点钱去老大夫那里先看看牙,不然她可不想当个缺半颗门牙的丑
八怪。
可惜直到她将家里几间屋子都翻过一遍,也没有搜出一分半毛的钱票来。
直到这会儿,她才真正的理解了,所谓的一贫如洗到底是怎么样的。
李福宝没办法,最后干脆直接去卫生室,打算先赊账,等三叔四叔回来,她肯定能还的上。
卫生室的老大夫也没计较这点事情,反正只要记下账,队员们不还的话,年终可是要从大队分的钱里扣的,早晚都得给。
老大夫耐心给李福宝看诊一番,先是处理了脸上和嘴上的伤口,然后告诉她牙是能接回去,不过需要一种草药熬出来的胶,这种草药平时很少用,他这里没有。
“没有,那就去采回来啊。”李福宝一脸理所当然道。
旁边排队等着看病的队员忍不住翻个白眼,怼她说“我说你个傻妞还真是傻,没看我们都在这儿等着呐,你让老大夫把我们撂着,去爬山给你采草药呵呵,不愧是被供着的祖宗,就是会指使人干活。”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李福宝也不甘示弱地回骂。
眼看两人就快干起架来了,老大夫赶紧抬手制止两人,对李福宝道“你看我也走不开,不如我给你说说那草药的形状,你去后山采来用好了,那东西不算难找,很快就能采回来。”
“平时大伙都是需要啥草药自己去采,老大夫年纪这么大了,哪能爬山不是。”其他人解释道。
一番话好歹将李福宝安抚住了,直至讲清楚草药长得啥样以及长在哪里后把人送走,老大夫才擦把汗和其余病患摇头一笑,表情无奈。
李福宝一边反复记着老大夫的描述,一边往后山走去,路过后山坡的时候碰到正在那儿撅着屁股吭哧挖野菜的李小弟。
“那儿的野菜都老了,你挖了怎么吃,是不是想苦死我啊”李福宝掐着腰大喊。
李小弟满头大汗地站起身,脚下的破篮子里已经装了一篮子底的野菜,不过大都是已经长大甚至开花的老野菜,煮熟后味道可想而知。
毕竟现在都盛夏了,野菜早就老了不太能吃了。
要不是肚子饿,后山林他人小又不敢进,哪能就吃这些老野菜充饥
李福宝不等他解
释,又一摆手让他跟上,气势昂扬地走在前头说道“走,我带你进林子,里头应该有蘑菇木耳之类的东西,采那些不比挖老野菜强真是傻逼。”
李小弟老实跟在后头没吭声,但他在听到这句话时抬头看了看天,暗道这都多久没下雨了,林子里就是还有蘑菇木耳也一早被小动物吃个干净,哪里那么好找到。
还说他傻,他看分明是她傻
李小弟暗自嘀咕着跟在后头一直往前走,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开始往林子深处去了,且方向貌似就是当初队里那位司同志开田养鱼的地方。
“姐,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里是别人的底盘。”李小弟慌忙喊道。
李福宝转过身瞪了瞪他,嘟囔说“什么别人的,整个后山都属于公有财产,我怎么就不能去了。”说着转头就朝记忆中那个位置冲去。
不就是种了粮田吗,不就是开了鱼潭吗,正好她肚子饿想吃饭喝鱼汤了,怎么就不能去看一看拿一拿了。
反正都是大队的,她也是大队的成员,那里本该就有她的那一份
李福宝理直气壮地冲到粮田边上,乍一看到那里空荡荡的啥都没有,顿时傻眼。
李小弟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打眼一瞧,不出所料地说“我刚才就想告诉你,队里早就把东西收回仓库了,你来也找不到啥好东西。”
“你怎么不早说,就看我笑话是吧”李福宝望着空空如也的草地和潭水坑咬牙切齿。
李小弟一言难尽地道还不是你跑的太快,他都来不及说好吧。
李福宝恨恨地跺了跺脚,跑到以前种粮的那片地方找了找,发现除了已经长出的杂草,其他什么都没留下,叫她想捡漏都不成。
她不信邪地又去几个还填上的鱼潭边上探头往水里看,仿佛间好像发现里面有鱼在游动。
也不知道是饿的头晕眼花还是看到有鱼后激动的,李福宝猛地跳下了水潭,扑腾着打算捉鱼。
可她太高估自己了,鱼没捉到一条,人却很快抽筋溺水爬不上来了。
“救咕噜咕噜救我”李福宝挣扎着疯狂扑腾。
李小弟虽然不喜欢她,但毕竟是亲姐弟,这会儿也着急
的在谭边团团转,但他人小不会凫水,力气又饿的软趴趴,哪里捞的上一个成人出来。
他不敢下水救人,索性知道立马扯着嗓子喊救命。
好在他们今天走运,附近就有人正在林子里下套子,听见一阵小孩子的哭喊连忙拎上刚逮到的野兔子直奔向这边,然后一眼就发现正哭着站在谭边着急的李小弟。
李小弟也发现了对方,赶紧指着水潭说“王三叔,我姐落水了,你快救救她”
王三叔也就是赶过来的人来不及多问,跑到谭边一看果真有人在里面飘着,扑腾的都没力气,他再晚来一会儿,人都快沉下去了。
救人要紧,他都顾不上脱下衣裳鞋子,立刻跳下水将人捞上来。
李福宝呛了水,混沌中意识到有人来救她,瞬间如同水蛇一样将人攀附缠的死紧,且生死关头突然想起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嘴里顿时委屈巴巴地哭喊着“建军哥”
王三叔听到自个儿堂弟的名字,差不多也明白了这个溺水被头发盖住脸的姑娘是谁了。
考虑到这丫头的倒霉运气,他控制不住地脸上一黑,将人捞上来后就想赶紧扔到地上去,再离的远远的,千万别被她沾上霉运。
可惜李福宝这会儿把他当成王建军了,他越是想把人甩脱,她越是死死扒着他不放,挣扎到最后两人缠的更紧,几乎扭成了麻花。
王三叔“”
李小弟“”
人救出来后瞧着还能说话,那肯定没事儿,但这么一会儿他也看出来了,王三叔貌似很是嫌弃他姐,但是他姐把人当成了建军叔缠着不放,这可咋整
他人小,他也不懂,于是就装作没看见,三言两语将自家姐姐卖了,说了她找来这里以及溺水的前因后果。
王三叔听了无奈道“粮食和鱼早在夏收前就被大家伙收了,你们要找最多在潭子底下找泥鳅。”
可惜姐弟两人都不是会凫水的,不说潜入潭底找泥鳅了,能保证自己不作死都是好的。
“我跟她说了,她非不听。”李小弟低下了头。
王三叔这时仍旧没把水蛇似的李福宝挣脱开,最后实在没法,总不可能就这样把人带下山吧,叫其他人看去了,他
之后怎么跟对象交待肯定不行。
所以他只好实行特殊法子了。
“小鬼,你不怪我对你姐姐东用点手段吧,你看她这样,咱们怎么下山”王三叔无比嫌弃道。
李小弟不知道他想干啥,但他说的话是正理,于是犹豫着点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王三叔揪出他姐李福宝的头发,蒲扇般的大手抬起啪啪照她脸上左右抡了几巴掌,打的李福宝嘴角都出血了,终于将她那一脸梦幻般的花痴脸打醒。
李小弟“”他不应该眼睁睁看着姐姐挨打,这不好。
他应该转过身不看的。
脸上刺痛,李福宝啊地一声终于清醒了,连水都没吐出一口,睁开眼本以为会看到某人的脸,结果就对上王三叔眉头倒竖似的嫌弃。
“啊,你是谁,你干嘛抱着我,你耍流氓啊”李福宝当即推开人倒打三耙。
李小弟在一旁赶紧解释“姐,他是咱队里的王三叔,刚才就是他救的你。”
“王”李福宝神情一怔,猛地看向已经脸黑如碳的王三叔问“你是建军哥的”
“我是他三堂哥,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王三叔说着就提起野兔子打算走人,不想跟这俩傻货浪费时间,有这功夫他都提上野兔子给对象送去了。
经过刚才那一遭,他现在躲李福宝就跟躲瘟疫似的,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
却不想他刚转身,李福宝就突然冲上来抱住他大腿喊“你不能走,你是老王家的人,你你你已经污了我的清白,老王家必须对我负责”
“”李小弟连听带看,目瞪口呆。
他姐这是溺水后被水灌了脑子,又从傻变疯了吗
王三叔也身躯一震,差点一脚将扒住他大腿不放的神经病踢出去,最终忍耐了又忍耐才低吼道“李傻妞,我刚才是在救你啊,你这样还要不要脸”整个没脸没皮、恩将仇报,气死他了都
早知道救的是这么个货色,他方才还不如救块叉烧呢。
李小弟已经没眼看了,索性背过身去蹲着,只当自己不存在吧。
“快放开,我救你是出于好心,你别恩将仇报,我已经有对象了,你千万别害我”王三叔说着已
经忍不住开始甩腿了,想将腿上那货直接甩出去。
可惜李福宝抱的死紧,并且表示不听不听她不听,大声要求道“我不管,我必须嫁进老王家,不然我就去告你们对我耍流氓”好不容易想到个好办法,机会就在眼前,如果她不抓住的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为了嫁进王家,她拼了。
王三叔虎躯再一震,难以置信“我也就救了你一次,你至于吗我都说有对象了,咋还能娶你”
“谁要嫁你了,想占我便宜我呸,我说我要嫁进老王家,嫁给建军哥”李福宝声嘶力竭。
王三叔“”早说啊你,吓死他了。
“你想嫁建军你去跟他说,扒着我不放干啥”恕他实在不能理解。
接下来,李福宝就着拦人的姿势巴拉巴拉将自己和王老太王建军的恩怨讲了一遍,最后哭诉反正自己的清白都在老王家身上了,如果他们不能叫建军哥娶她,那她就去举报老王家耍流氓,然后一头撞死在老王家大门口。
王三叔仰头望天,作为被威胁的那一个他感觉很不好,但同时也莫名有点小幸灾乐祸,完后只道这件事他做不了主,要不然他带她去找王家长辈商量
李福宝觉得有谱,让他发毒誓会帮忙说和王家几位长辈,这才放开人一块下山。
下山路上,李福宝想起草药的事,又指使李小弟照着老大夫描述的样子采了点,期间王三叔都不想跟这姐弟俩说话,李小弟瞄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肥兔子,忍不住问他需不需要帮忙拎着,他可以搭把手。
王三叔瞥了眼这小子,摆手道“算了,我自己拿着吧。”别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李福宝才发现他竟然还抓到一只野兔子,顿时明白他上山是干嘛来了,看一眼野兔子就忍不住口水泛滥,同样忍不住问道“野兔肉炒着好吃,麻辣兔头也不错,三叔”
“你可别乱喊,也别打我这兔子主意,它可是我准备送给对象的上门礼,你就别惦记了。”王三叔果断警告道。
李福宝神色一僵,闷不吭声地一路走到山脚下,眼看着就要遇到村里其他人了,她突然在王三叔身后幽幽道“山上的野兔
子属于公共财产吧,三叔,你待会儿可一定要帮我,不然这挖社会主义墙脚的名头要是戴上,不知道你对象还稀不稀罕你。”
王三叔“好好好你厉害,等着吧,我保准让你嫁给建军,往后好好伺候他吃喝拉撒”
李福宝听到他保证的话很满意,对后面那些恐吓不以为意。
她知道王建军肯定还能站起来,她也知道县大队部的职位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等他养好伤后把转业手续办了就能当上保安队长,她只要嫁给他以后就是队长太太,跟着他当城里人,吃喝不愁有钱花有票使。
好日子就在眼前,让她放弃怎么可能
两人各有心思地回到村里,迅速找到王家几位长辈,关在院里嘀嘀咕咕好半晌,然后又一起去找王老太。
王老太气的恨不得将人撕了,但为了儿子的前程和老王家的声誉着想,她不得不被几位大伯小叔子劝着接受李福宝的进门。
王家叔伯是这样劝她的,说“不管怎样,李傻妞对建军的这份心无人能及,之前你们也耍着人叫她送吃送喝,现在把人用完就丢也说不过去,再一个她自己也讲了两个叔叔已经去县城找孙同志,孙家那门亲事八成还在,她自己又父母都不在好拿捏,这样的儿媳妇你到哪里求”
反正好说歹说,老王家一众人到最后终于将王老太说通了。
还有王建军,他在得知李福宝拼命都想嫁给他,甚至不惜使出威胁手段的时候,直接点头应了下来。
不就是想嫁给他那就嫁吧。
于是等大家伙听到消息的时候,李福宝即将嫁给王建军的事已经敲定,甚至连结婚日期都说好了,就在三天后。
众人对此事并不多惊奇,反而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果然。
哎哟我的妈,这俩人折腾了那么久,终于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啦,没啥惊奇的。
他们比较奇怪的还是为啥时间赶的这么急,搞得好像李福宝作风不正暗中揣上崽子似的,但想想也不对,人王建军近来一直躺着养伤,也没那个能力不是。
“成了也好,好歹不去祸害别人了。”刘翠英感慨道。
韩青芜点头赞同就让那俩人彼此祸害去吧,就看他们能不能还像原本的故事里过的那样甜蜜滋润。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前面某天的补更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