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说好去和会计商量一下老李家分家的事,那就言出必行,且行动十分快速。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就很快找到大队会计商量出了结果。
既然李大宝那房想分出来就分出来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心都散了,再让他们勉强呆在一家只会不停地闹矛盾,给大队里添麻烦。
就是李大宝和他几个弟妹都没成年,还算孩子呢,而没有大人,他们即便分出来也不能独立建户,还是要受到老李家大人的辖制。
“大队长,求你帮帮我们吧,你也看到了,三叔是个为了捧着大堂姐,啥事都干得出来的人,再在那个家待下去,我和弟弟妹妹哪还有活路啊。”李大宝哀求道。
大队长也很为难“你们这房没监护人,放你们兄妹几个独立出去过活不合规矩啊。”
“要不然这样,大宝你看能不能找个接受你们兄妹几人的家户,先这样凑合熬到你成年,到时你大了立户也就能照顾弟妹了。”大队书记出主意说。
大队长和李大宝听了纷纷一愣。
要真按照大队书记的法子来,的确可以让李大宝迅速实现脱离两个叔叔的管制,但这样一来,他和几个弟弟妹妹就相当于过继出去了。
毕竟一旦去了别人户头下,他们完全和李二根没关系了,即便将来李大宝成年后独立出来再立户,那也是他自己的门户,跟李二根再联系不上。
可若是不这样办,李大宝还有好几年才能成年脱离老李家,脱离三叔四叔的控制。
在此期间,估计他们会一直被长辈压榨着为大堂姐当牛做马累死累活。
如果只是他自己还不要紧,忍忍就过去了,但他还有几个幼小的弟弟妹妹,让他们也跟着他不得不捧李福宝的臭脚,像伺候地主小姐一样伺候对方,甚至事事以她为先,自己什么都要退后,李大宝很不甘愿。
如果他挣的口粮到不了弟妹嘴里,小孩子吃不好穿不好又不受重视,哪天生病不给医的话,夭折都有可能,那他还呆着干啥。
总之,大队书记想出的这个办法虽然可行,但也是个两难的选择。
因为两难,大队长并不愿帮李
大宝做决定,免得将来他后悔又怨怪到他身上来,他让他自己拿主意。
等选好了路,以后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要带着弟妹咬牙走下去。
毕竟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坚持走完。
李大宝回家一趟,考虑了大半天还在犹豫不决,直到吃饭时他看到饭桌上李福宝吃鸡蛋,他弟弟妹妹只能喝稀饭,还要时不时遭受叔叔堂兄弟姐妹们的白眼和暗中挤兑。
谁让别人在这个家里都还有亲爹亲姐姐在,只有他们这房的孩子大人都不在了,是最容易被拿捏的软柿子。
或许是因为确定要把他们兄妹几个撵出去了,李三根对他们更是不待见,一会儿嫌几个孩子吃得多,一会儿训他们不尊重大堂姐等等,短短的吃饭时间里,简直处处都能让他挑出毛病来。
好像不这样就显示不出他现在当即做主的大家长风范似的,明明是在为昨天的事心怀报复,却端起架子装的跟没发生过一样,还不知道心里揣着什么坏。
李大宝第一次见到三叔还有这种刻薄混账的一面,以前有大伯和他亲爹挡在前面,都没发现三叔居然是这种心性。
这样他心里正犹豫不决的某个决定突然明确了起来。
总归已经惹了家里几座大山不痛快,继续待下去只会更艰难,与其留下来被人压榨给人当仆人,不如直接走吧。
想必父亲会理解他的决定,毕竟他可是为了宝贝侄女而放弃了亲生儿女的啊,他对自己孩子都不重视,应该也不会在意他们还在不在他名下吧。
李大宝满腹怨气地这么想着,等到后晌时候就去找大队长给了答案,然后拜托他帮忙找个好家户。
这个事说起来不简单,其实真的做起来的话,想找到合适的人也不是太难。
毕竟队里这么多人,也不是没有那种身无后嗣的孤寡老人的,像这种基本都靠大队照顾养着,平时孤苦伶仃一个人,如果想暂时在人家名下挂个名,只要保证一句给他临终摔个盆,那基本就妥了。
正好这样的人里面还有个姓李的,和老李家还有点血缘关系,属于李老太那一辈的人,算得上是李三根几兄弟的长辈。
那这个人选绝对合适了,不光能名正
言顺地过继李大宝兄妹几个,进而庇护他们长大,还能在辈分上天然压制住李三根他们,让对方过后不好再去找麻烦。
找到人,两方都满意。
大队书记说了句“其实将你爹李二根过继过去更合适,这样你们既没有脱离父亲名下,又能光明正大地甩脱老李家其他人,去和李老大爷过平静的生活。”
“我爹他”李大宝难过地低下头,说“他不会愿意过继的,还是我们兄妹几个去做李爷爷的孙子孙女吧。”
大队书记点点头,也没再多劝。
事情定好了,大队长又去找来队里几个辈分高且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连同老李家的代表李三根,和
李老大爷一起就李大宝兄妹几人的事做交接。
等队里其他人得知事情结果的时候,李大宝几个孩子已经是曾经的孤寡老人李老大爷的宝贝孙子孙女了,不再是老李家李二根的孩子,和李三根李四根他们也只是远房堂叔的关系,再碍不到他们的眼。
李大宝带着弟弟妹妹到李老大爷的当晚,李老大爷就高兴的拿出一部分养老积蓄摆了桌席面欢迎,还叫了大队长和书记会计这三把手以及一些相熟的人去做见证。
虽然饭菜因为条件的关系十分简单,但大家都不介意,席间一起看着李大宝兄妹几人向李老大爷磕了头敬了茶,彻底落实祖孙名分。
这下不光名分定下,仪式也补上了,足以看出李老大爷对名下新添的孙儿孙女的看重,比老李家的忽视挤兑强得多。
自从爹死娘走后备受冷待的李大宝不禁心生暖意,忽然觉得就这样当被李爷爷珍视的孙子也不错。
谁还不是妈生爹养的宝了,谁不渴望得到家人的关爱了。
老李家不稀罕他们兄妹,有人稀罕他们。
尘埃落定后,几方人基本都挺满意,这件事终于在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联手的解决下无波无折地度过去了。
老李家剩下的人还在为赶走几个吃闲饭的沾沾自喜,殊不知其他队员们经此一遭已经彻底看清了他们家这些人的薄情寡义没良心,决定远离他们,平时除了不往来,最好见到人连说话都不要,免得沾上什么霉气晦气。
李福宝又一次在
队里出了回名儿,都说她的倒霉蛋威力越来越强了,这不又祸害出去几个。
大伙只觉得李大宝几兄妹出去的好啊,正好能摆脱李福宝这个倒霉蛋了,以后跟着李老大爷踏踏实实地生活,好日子还在后头,总比在老李家被人嫌弃压榨的强。
也是因为李大宝兄妹脱离了老李家,大家伙过后反而对他们的态度好起来,完全不再拿老李家的那些破事迁怒他们,全当他们是李老大爷的后辈对待。
李老大爷在队里的名声和人缘可比当初的李老太以及现在的李三根两兄弟好多了。
于是李大宝带着兄妹换了个家后,除了没有预想中的被虐待被拿捏,还一下感觉到了几乎天上地下的差别待遇,哪里还能想起什么以后走不走的,只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如此,李大宝就带着弟妹几人在新爷爷家里老老实实安顿下来,开始安心过日子。
与此同时,老李家却过的很不痛快。
这不痛快的主要源头还是李福宝,她已经很多天没吃顿好的了,也已经很久没往王建军家送过好东西,王老太在外头遇见她都开始翻白眼了。
后者先不说会怎样,光是一日三餐没什么好吃的就让李福宝肚里油水空空,嘴巴里没滋没味。
她想吃糖吃糕饼吃红烧肉,可惜家里过的紧巴巴的,一天比一天差,连她想吃的东西都供给不上了,哪还有送去王家的份。
三叔去拿大宝妈留的钱,李福宝虽然不赞同,但对方把这几个堂弟堂妹赶出去的时候,她也没反对,本以为没了吃白饭的,家里日子能过宽裕点,结果还是那个苦巴巴的样子,倒是大宝带着弟妹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了。
在再一次看见李大宝穿了新改的衣裳,而他妹他弟还能吃上松子糖后,李福宝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被赶出去了还能比她过得好
不行,李福宝心里不舒服,必须炖只鸡吃了才能好。
于是李三根很快就知道宝贝侄女不舒坦了,马上人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的样子,看着就快不行了。
李三根吓得连忙叫大夫,结果啥都没看出来,只给了一句吃点好的补补的话。
“福宝,告诉三叔,你想吃啥”李三根
心疼地问。
李福宝精神一振,顿时有气无力道“我想吃鸡”
然后,老李家后院几天没下蛋的那只老母鸡就被宰了。
但是因为太瘦太柴,李福宝还有点不满意,最后另一只也没了,一起被收拾炖成一锅肉。
李福宝满足地吃了一半,再给两个叔叔留了点鸡头鸡爪子鸡屁股之类的零碎,把那两人感动的稀里哗啦,送过果然没白疼她,以后逮了小鸡仔养大还给她宰来吃。
剩下的鸡肉则全被李福宝送去老王家去了,老李家其他孩子只轮到一口鸡汤,还是李三根李四根从牙缝里漏出来的。
王老太闻到肉味就把李福宝放进去了,自己也跟在后面进儿子房里,说是要照顾儿子吃喝。
然而母子两人将一盆鸡肉鸡汤吃的丁点儿不剩,嘴上冒光。
完后王老太脸色好看了点,抹抹嘴起身说“我出去找点野货,福宝啊,建军就先摆脱你了,你们也趁机说说话,老婆子就不在这儿碍着了。”
李福宝当即脸上一红,瞬间忘了之前被对方刁难拒之门外的介意,羞涩地将人送了出去。
回头就看见王建军正靠在床头,看着她温柔地笑。
“建军哥,你看什么呀”李福宝娇嗔地问。
王建军温言说“看你怎么长的一双巧手,做出的饭菜就是香。”
李福宝的羞涩一僵,她该怎么说鸡并不是她炖的呢,当然是不可能说出来啦,东西是她拿来的,理所应当就是出自她手。
“建军哥喜欢吃的话,我以后还给你做。”李福宝掩饰过神色变化,羞答答保证道。
王建军这下笑的更真实了,欠了欠身说让李福宝帮她把新做的椅子拿过来。
李福宝这才发现王建军已经养的能动了,惊喜不已。
而且王老太已经找木匠帮他订做了一张椅脚加上木轮子的椅子,可以让他坐上去推着走,方便王建军出去透透风。
“建军哥,躺在屋里这么久憋坏了吧是想出去看看吗我推你呀。”李福宝兴奋道。
王建军的确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早两天就能动了,轮椅也已经做好,只是他娘总觉得人还没彻底养好不能随便乱动,才没放他出去。
现在王老太
不在,又有个李福宝可以使唤,于是王建军立马起了去队里逛逛的念头。
李福宝巴不得推王建军出去宣誓一下主权,根本没有王老太的那些顾忌,迫不及待地就同意了,还红着脸亲自帮忙王建军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
“接下来就麻烦你了。”王建军拍了拍李福宝的手。
李福宝满心幸福,当下就干劲满满地推他出门放风。
王建军躺在家里养伤的这段时间,时节不知不觉间从初春走到春末,外面早已是一片春暖花开、柳绿莺红,热闹非凡,生机勃勃。
呼吸着新鲜空气,王建军只感觉这么些日子以来憋在胸膛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明媚起来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李福宝看着他也笑的很开心,只是平时没做过什么活,一个人的力气终究有限,在后头推椅子推的有点艰难。
碰巧王小六领着小伙伴拈花惹草嘻嘻哈哈地跑过,看见王建军时还记得他给过他们糖吃,纷纷跑过来打招呼,问他要不要帮忙。
李福宝有点不情愿让手,觉得这群小毛头是在嘲笑她,肯定不安好心。
但她推不太动坐上一个大男人的椅子是事实,王建军也不想累到她,于是顺势就让王小六他们帮忙搭把手。
“你们要去哪儿玩”王建军顺口问道。
王小六招呼小伙伴都来帮忙推椅子,一边回道“青青姐她们趁着天气好在河边洗衣裳,我们准备过去找找小泥鳅。”
其实是韩青芜每次去河边浆洗时都会带点零嘴儿打发时间,王小六和他的小伙伴讨过几次就记住了,每次得到消息了都想过去蹭一点,或者大家趁机交换一下各自的零嘴儿吃。
李福宝不清楚这一点,还以为是韩青青故意叫王小六来说,想跟她抢人的,立马就不乐意了。
“建军哥,我们不去”话还没说完,王建军那边就开口表示和王小六他们一块过去看看。
王小六得令,一下将不情不愿的李福宝挤开,和小伙伴推着王建军风风火火地往河边赶去。
李福宝跺了跺脚,只能赶紧追上去。
韩青芜正在河边固定的位置上洗刷衣裳鞋子,旁边小媳妇正跟大婶子交换队里新出的八卦,气
氛忙碌又和谐。
直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传来,越来越近,忙活的大家不禁抬头看去,发现近来一直在家养伤的王家小子竟然出来了。
而且还是被王小六一群毛孩子推过来的,后面跟着李福宝。
众人看到养伤期间不瘦反胖了一些的王建军王战士,面面相觑一番,都没有先开口打招呼。
还是王建军对她们笑了笑,挥手问候道“婶子们忙着呐,许久不见了。”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河对岸的韩青芜身上。
李福宝急匆匆赶上来,见此很是不爽,立马站过去往那儿一挡,喊了声“建军哥”
这嗓子娇嗲的,听得大家伙猛不地一个激灵,齐齐回过神来。
“啊哈、哈、哈,建军上好多了吧趁着天气好,多出来逛逛心情好,哈哈哈”众人尴尬地招呼道,一点没提李福宝的事儿。
说好以后都不搭理老李家的人,现在她们就默契地跟约定好似的,权当没看见那人在了。
他们不理李福宝,李福宝还不想理他们呢,转到王建军身后推开王小六等人,一心想把他推离韩青芜的视线范围。
王小六也不跟她争,把人送到地方就撒手不管了,一群小毛头呼啦啦踩过横在河上的树干,一气儿跑到韩青芜身边来。
“青青姐,我从家里带了炒豆哦,你今儿个有啥好吃的”王小六馋嘴问。
韩青芜没搭理莫名其妙盯着她看的王建军,对王小六了笑了声说等着,而后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一把煮花生来。
这是韩老二上山巡视的时候带回来的。
山上粮田里种的东西因为照顾的不错,差不多快要成熟了,约莫等长到初夏就可以完美收获。
现在这点是因为韩老二检查花生长势时拔了两棵,最后带回来让孩子尝鲜,被刘翠英煮了给闺女当零嘴。
因为是早上煮好的,还特地用树叶和粗麻裹了,到现在拿出来还是温热的,闻着又香又甜,味道正好。
王小六嗅了一口,立马迫不及待地提出交换,按照之前的规矩,一人换一半。
韩青芜虽然时常分他们小零嘴儿吃,但不会纵容他们不劳而获的心态,所以互换是很好的方式,即便有时候东西
不对等也没关系。
于是双方正儿八经地换了煮花生和炒豆,完后还握了握手,表示交易完成。
这一幕看得两旁洗刷的大婶子小媳妇直笑,感觉太逗了。
就在这一片和乐中,有人终于忍不住插嘴道“韩青青,现在可不是花生收获的时候,你家哪来的花生是不是偷的大队”
“福宝”王建军低喝一声制止李福宝。
李福宝刚才就看到他盯着人韩青青不错眼,现在又被他低斥截住揪韩青青小尾巴的话头,顿时不甘地委屈上了。
“怎么,我说错了她要不是偷田里的东西,她哪儿来的新鲜花生建军哥你还一心想着她,你不知道她韩青青最近刚勾搭上人,她”
李福宝越说越没分寸,王建军连忙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这次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全名
与此同时,和韩青芜一块洗衣裳的婶子嫂子们不干了,直接跟李福宝怼道“我呸,听听,你们听听,听她小小年纪说的啥话,简直比咱们一群老娘们还要懂嘞,自己不学好就算了,竟然还敢朝青青胡吣瞎讲,怕不是想烂了口舌,黑掉心肝儿吧”
韩青芜跟着接话说“李福宝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有没有去大队田里偷拿偷要我不知道,但我是绝对没有的,这个王小六他们可以保证。”
就王小六这群小毛头整天在队里疯跑瞎跑的,队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别看他们往常都是没事瞎玩,其实都是身带大队长交给的任务,交代他们一定要看好大队里的公共财产,别被人偷摸拿去了
当然,那些私下里被大队长睁只眼闭只眼当买看见的不算。
这件事其实大家都清楚,于是等王小六一现身说法,王建军基本就相信了韩青芜的无辜。
就是印象中的青青妹子是个好姑娘,不可能干出偷拿大队公有财产的事。
王建军欣慰地点点头,再看向李福宝的眼神中就带上了几分不满。
“福宝,青青妹子是个好姑娘,你不要乱说败坏她名声。”
李福宝被他倒插一刀捅的心肝肺难受,当即就红了眼睛,气急地指着韩青芜道“那你让她说花生哪来的我都没有新鲜花生可吃,她一个日子都没我过得好的丫头片子哪有的吃”
被手指指着的韩青芜皱眉不悦,不等王建军看向她询问,自个儿直接就说“花生当然是有人给我的。”
“谁”李福宝气势汹汹地再问。
“我”
淡淡的男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渐渐接近,最后来到近前,显露出来人高大的身形和冷淡的眉目。
他说“我给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