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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零三章 张岱清正,地薄三丈
    所谓的封赠,是指五品以上官员可得到相应死后封阶,其目的是“令灵其不昧,誉永彰于奕世,励移孝作忠之风”

    明白点,就是得到封赠的人,死后转身帝乡,并且神威是普通人十倍百倍千倍,这就是“令灵其不昧”

    而还有青史留名,因此得三不朽之一,这就是“誉永彰于奕世”

    这些都是个人的待遇和好处,而朝廷有什么好处

    就是“励移孝作忠之风”,使人人孝忠,自然就民风清明,国祚绵长。

    而且封赠除了本身,还可以向父母妻室推及,官品越大,驰封荫德越是隆盛。

    再说明白点,信徒为什么信教,小半是求之阳世富贵,大半是死后能入净土天堂这些,或者转世得益。

    朝廷封赠制度,就是使得册封的人,死后能转生帝乡,并且还庇佑父母妻子。

    这就是“天堂许可令”

    原本历朝,为什么经历无数种外来思想而同化,就来源于此读书人,官员,都是天系信徒,死后入天系之土帝乡。

    传闻明朝宰相杨廷和也曾拜访庙,与和尚辩论,就说过“阎罗但拘小民哉,与我等何司”

    意思是,有谥封的官员根本不入地府,阎罗地狱与之何干

    有帝乡有待遇,才是二千年官员不变色的根本。

    但是这些,终没有明文规定。

    苏子籍也根本没有想到,可现在才知道,魏世祖这一篇用词浅简的文章,却完全成了天系的总纲。

    第一段就是说,皇帝奉天得运,运数就化帝乡

    第二段是说,皇帝以及帝王将相,神威远超鬼神,拜神就是“不自信”

    第三段是说,由于官身数十年,早就和龙气密不可分,哪怕拜神求仙,也无法转生到别处

    这段最是厉害,无法转生神土梵土,就无法享受福报,官员还拜什么神,求什么梵

    “难怪,根本没有高品官员会真的去信神求梵,有之多半是梵教伪造,基本上没有历史材料。”

    “求仙是阳世长生,又不一样。”

    苏子籍瞬间想明白了,原来这篇是刨了梵教的根,绝了梵教的种,乃至断绝一切外来文化影响的入侵。

    并且,这还是事实,一旦点破,任是多方查实,反是铁证。

    “魏世祖,实是可怖可畏。”苏子籍原本不怎么在意魏世祖,总觉得这千古一帝有水分,现在才知道真颜色。

    脸上有点疼,似悲似喜站着,怔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曹治小心翼翼问“太孙可明了”

    “明了,只是孤还有疑问。”苏子籍暗舒了一口气。已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广播帝乡恩泽”

    “帝乡虽大,难容万万之数,就算本朝把恩泽推广到九品,也难以人人承受雨露。”

    “所以,民间宗教,乃至梵教,并无一概断绝。”

    苏子籍听明白了,暗叹“太实诚了。”

    诸教信奉,本只有万分之一可入,别的推说不虔诚就可,现在因不能容纳,所以就不要,这难道不是老实人么

    不过苏子籍不管,他想明白了,徐步踱步,目光变得有些阴郁,良久才笑着点头摆手“孤明白了,你且去罢。”

    “是”曹治本是下本心是严守中立,刚才苏子籍所作所为,实在深入他心,才多说几句,这时躬身退去。

    苏子籍回转,将手里一直拿着梵经放在了桌上,只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夹在梵经中一封信。

    信很薄,就只一张纸,上面内容言简意赅,毫无废话。

    苏子籍快速扫过内容,饶早有猜测,刚才又有解释,此刻也不禁微微惊讶。

    “梵门竟然在这情况下,还坚决支持我,还给我粮库和京城的情报”

    苏子籍再次将信上内容看了一遍,随手一弹指,一簇火苗出现在信的一角,这封信迅速被火焰吞没。

    苏子籍就这么看着火焰从明亮到黯淡,最后连一丝灰烬,也被半开着的窗户外的风吹开,消散于船舱之中。

    “我接不接受呢”苏子籍焚掉了书信,陷入了沉思。

    在之前,苏子籍肯定毫不迟疑接受,可现在,却有了迟疑,这有违朝廷治理的大政。

    “唉,我再想想。”

    但就在这时,文寻鹏就匆忙而来,苏子籍一眼看见,不由失笑“怎么了,这样的神色”

    文寻鹏却是迅速靠近,耳语说了些,然后才退开一步“张岱这是疯了么”

    “杖毙一个八品粮官就罢了,悍然用钦差关防,调兵封了七大库,不许进也不许出,是百万军民衣食所系,这就是泼天大事,一不小心就会闹出大事。”

    “哦,终于到这步了么”

    虽早有预料,苏子籍还是一怔,呆立了许久,才转脸说着“唉,张岱此人,虽你有所不快,但是我本心,还是佩服的。”

    “清丈田亩、平收赋税,打击贪官污吏,疏浚河道,过年只买二斤肉,就算是装,一辈子的装也是真的了。”

    “气节的确有可取之处。”

    文寻鹏见苏子籍神色黯然,却说着“至公之论,问迹不问心。”

    “淳兴郡原本知府黄仁廉,既不仁也不廉,六年搜刮白银十一万七千六百零八两,被下狱处死。”

    “可虽搜刮了那样多,淳兴郡依旧繁茂。”

    “等张岱上台,的确是清丈田亩、平收赋税,打击贪官污吏,疏浚河道,开垦河滩等一系列良政。”

    “可等六年后离任,不但大户,百姓也困苦,接任的知府查帐,全郡产业和收入,下降三成”

    “乃至有歌谣贪官上任,天高三尺,张岱清正,地薄三丈。”

    “臣还是这意见,此人,虽名清正,与国实是巨蠹。”

    “就拿这事来说,杖毙贪官,封锁粮仓,一追到底,看起来清正了,可数百万军民的粮饷供应,衣食所系,只要有一点点谬错,就可能使千百人受饥挨饿,要是有困苦士兵或小吏,或者依靠抚恤的战死家属收不到每月几斗米,饿死都可能。”

    “这一点,就能使太孙你炸上天去。”

    “怎可与他共情,为他惋惜呢”

    这事苏子籍懂,整个淳兴郡上百万人,经济规模上千万两,黄仁廉,既不仁也不廉,六年搜刮白银十一万七千六百零八两,其实对整个郡来说,只是毛毛雨,甚至本人可能还有促进经济之功。

    但张岱号称清正,施政却使整郡经济大跌三成,损失的是数百万两银子,并且使百姓不堪赋税。

    “贪官上任,天高三尺,张岱清正,地薄三丈”

    这其实是屡见不鲜。

    苏子籍叹着“孤只是惋惜,现在他办了这事,孤纵是痛惜,也没有办法了。”

    “他办了这样的事,诸郡县必会来人,那就按照计划行事。”

    “是,我这就去安排。”文寻鹏心一宽,顿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