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蒋阎从纽约返回西川。
刚好是晚上的班机,好巧不巧的是在这同一天,有一个故人也从国外返回就是曾经姜蝶在巴黎交换的时候,认识的邻居林茉染。
她因为那段激情相逢的恋爱,决定大四毕业后到英国读研投奔男友。结果交换回来没多久,两人就分手了。但她还是遵循了自己当时的愿望,去了英国留学。
如今毕完业,她决定回国找找工作,理所当然地就回了西川。
她在朋友圈看到姜蝶也在西川,就联络了她,姜蝶一看落地时间,居然和蒋阎是同一天到,林茉染的时间更早一点,就说来接她的机,然后三个人一块儿吃顿饭。
林茉染和过去相比,穿着打扮更洋气,但那股冒失的劲头完全没改,愣是在里头迷了路,等这班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迷糊地在到达口现身。
姜蝶挥着手,被林茉染扑上来抱个满怀。
“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吧”
姜蝶笑着摇头“不会啊,他的航班还没落地呢。都说了让你不要着急了。”
林茉染突然欲言又止“你说的男朋友不会还是邵千河吧”
“不是。”
“那最好了,看到他就会想到我ex,膈应。”她松了口气,又好奇地追问,“那是谁啊,在西川认识的吗”
“嗯等下介绍你们认识啦。”
“快,先让我看看照片”
林茉染等不及地催促。
结果姜蝶一翻手机才发现,他们自从和好后,竟还没拍过一张合照。
而唯一的一张合照
姜蝶翻出那则公益新闻,哭笑不得地说“喏,只有这个合照,你凑活看吧。”
“我靠是这个蝴蝶兰”
林茉染惊讶地瞪大眼。
姜蝶以为她在惊讶蒋阎的身份,却听到她结结巴巴地凑近端详,无比肯定地说“好像就是他吧”
姜蝶迷茫“什么蝴蝶兰”
“当时住我们这一层的有个帅哥,他搬进去当天我顺手帮他拿了盆蝴蝶兰,就是这个人。他感谢我帮忙还给我推荐了一家中餐厅。”林茉染惊呼,“但后来就没再见过他。”
“哦”
姜蝶回想,大概就是最开始那段时间,他搬来她的隔壁,但在目睹她和邵千河的逢场作戏后就离开了。
原来林茉染会带她去那家中餐厅,也和他有几分关系世事真是奇妙。
一小时后,蒋阎的航班终于落地。
林茉染陪着姜蝶一起等,她看着姜蝶聚精会神地盯着到站口涌出的人流,当一个气质冷感的人从拐角出现时,平平的嘴角突然绽开。
林茉染转头顺着姜蝶的视线看去,从到站口出来的男人风尘仆仆,脚步径直向她们走来。
他的脸上原本也无甚表情,但在和姜蝶视线对上的一刻,就好像藏在暗处的满地碎玻璃,它本该是刺伤人的,可被阳光直射到,就炫目得人睁不开眼睛。
蒋阎走至二人面前,弯腰给了姜蝶一个脸颊贴着脸颊的拥抱。这一瞬间,两个庞大的人突然在人类世界里缩成小小的两只,变成了爱贴脸磨蹭的小动物。
林茉染头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多余。
她出声打招呼说“嗨,两位,我还在这里”
三个人回了西川的市中心吃饭,吃完后蒋阎让司机送林茉染回家。至于姜蝶,蒋阎则亲自牵着人,散步送她回家。
一场青春时代久违的压马路,从花都压到了西川。
这一路上,姜蝶都显得有些许沉闷。
她脑海里回荡着刚才在机场时,林茉染说的话。
“不过快离开巴黎的时候又见过他一次,就在公寓对面的那个咖啡馆,他坐在窗边喝咖啡。我早晨去买咖啡的时候碰见他了。”
当时,他的手边放着一盆紫色蝴蝶兰,所以林茉染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个人。
她犹豫了下,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说“嗨,你还记得我吗”
坐在窗边的青年转过脸看了她,点头说“记得。”
林茉染脸上绽出笑“多谢你推荐的那家餐厅哦,味道很正。”
还让她捡回一个男朋友,某种意义上,他算是自己的红娘。
林茉染的笑意更诚挚了,没急于离开,同他又闲聊了两句“我以为你已经搬走了,很久没看见过你。”
“我确实搬走了。”他一顿,“也已经离开巴黎很久了。”
“啊那你这次来,是旅游吗”
他又望向窗外,摇头说“我的朋友,在这里的学业今天告一段落,我来恭喜她。”
“哦,我明白了这盆蝴蝶兰是要送给你朋友的吧。”林茉染恍然,“但是这个花盆不太好拿,要不要换个包装什么的。拐角有家新开的花店。”
“谢谢,没关系。”
他又轻轻一摇头,抿了口咖啡,话题就此戛然而止。
林茉染努力回忆着当时见他的那幕画面,结语道“但不知怎么的,傍晚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发现那盆蝴蝶兰还在,只是他走了。你说这人粗不粗心,要送出手的花居然都会落下。”
姜蝶缓了半晌,问道“是哪一天,你还记得吗”
“我那之后没几天也交换结束了,往前倒推几天的话大概是五月三十一号吧。”
五月三十一号,那一天,是她在巴黎结业的最后一天。
当天大家还聚了餐,为她践行,导致她很晚才回公寓。
楼下的咖啡店深夜时分早关了门,如果她早一步回家,走出窗台,探下身张望,大概就能看见黄昏下,进门左数第三排的桌子,那儿恰对着她临街的露台,有一株紫色的蝴蝶兰盛放。
它的花语,是我爱你。
这场马路没有压很久,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节奏。
蒋阎赶紧伸手拦车,但是滂沱的雨夜下,任站在街头的是人是鬼,出租全不搭理。还是姜蝶眼疾手快,拉着蒋阎跑上了一辆驶过来的公车。
他们刚挤上去,身后随即又挤上来很多人,大力推着二人冲到车厢后部。
黏糊糊的潮气钻满车厢,肩头挨着背,脚尖对着脚尖,他们被挤得仓促紧贴。蒋阎用手撑在车窗上,为她辟出一小片“避难所”。
他承受着背后的推搡,有些无奈地问“你家该在哪一站下”
姜蝶踮起脚尖,斜过脑袋张望“好像哪站都不行。这辆车不到。”
“那我们就下一站下”
“可是外面雨好大。这样吧,我们跟着这辆车,看看哪站附近有避雨的地方再下不然你也会淋得全身湿答答的很难受。”
“好。司机应该送完林茉染了,我让他再过来接我们。”
姜蝶点头,蒋阎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心“刚才都没怎么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刚想说没什么,他紧接着问“是因为蒋明达来找你的事吗”
姜蝶微微睁大眼“他告诉你了”
“我和他谈过了,关于这件事,你不用再担心。”
“他会这么容易妥协”
蒋阎没有解释太多,只说“他当然不想妥协,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被选择的小孩了。”
“你不要一个人逞强这件事我本来就打算等你回来和你说的。”姜蝶非常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蒋明达说,爱人是神的权利,不是人的。”
于是,那晚离开前,她对蒋明达一字一句道。
“那我就做他的神。”
姜蝶模仿着当时的语气,对着蒋阎重述“我说,他供奉神明应该很清楚,神绝对不会抛下它的信徒,对吗那么我也一样。除非你亲手把我的佛龛敲碎。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们分开。”
蒋阎怔怔地听着这段对话,往事如这场大雨纷至而下,沉渣满地,可还是有人兜头冲进暴风,被砸得头破血流后,咬牙拖着他的手,将他带上安全区。
到头来,那只被拖进风眼安全降落的蝴蝶,原来是他啊。
公车突然紧急刹车,煞风景地播报着下一个站名。众人东倒西歪,姜蝶也跟着摇晃,却被面前的怀抱突然稳稳拥紧。
车外是亮光的广告站牌,雨夜车灯,闪烁的交通信号,这些东西像黑色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行人回家。
一茬一茬的人流下了车,车厢渐空。唯独他们不再着急,因为,他们已经在这个紧贴的怀抱里找到了归宿的落点。
“头发又变长了。”
蒋阎慢慢松开她,摸着她被雨淋湿的发梢,在姜蝶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的头发全数拢进手心,尔后从西裤口袋掏出了一根发绳。
不再是纯黑的,上面缀满了漂亮的珍珠。
“什么时候买的”
“这次去纽约的时候,在一家橱窗里看见的。”他慢条斯理地把发丝扎进珍珠发绳里,“我答应过你,要送给你一根新的,更漂亮的。”
他亲手扎好,将碎发裹进耳后,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比我想象得还要合适,好看。”
姜蝶吸了吸鼻子“什么时候答应的啊,我都忘了。”
手心却暗自雀跃地抠紧,不停地反复去摸后脑勺。
他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没有拆穿,纵容地勾起嘴角。
两人并肩贴着雾气弥漫的车窗,望着下一站的站牌。
姜蝶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要不要在下一站下”
“下一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蒋阎存心戏弄她“那不能乱下,午夜的公交容易开到异次元。”
姜蝶猛掐一把他的手臂“不准吓我”
他嘴角还浮着浅淡的笑意,无辜道“我的意思是,下一站有可能就开到月亮上了。”
闻言,她扭过半个身子,用手掌抹掉雾气,贴近车窗瞧,配合他说“是吗可是前面好暗,不像是月球。”
“也许这站点刚好设在月亮背面。”
她收回视线,勾住他的手,亦被他反勾住。
“那就一起在这站下吧。”
既然说好要奔向月亮,无论是背光的阴暗面还是向阳的光亮面,无论是将人吞噬的黑洞还是平静庇佑的风眼,都一起去吧。找一个雨歇的日子,牵手散步,沿路赏花,我们再打一个赌,猜猜花叶下,会不会藏有一只渴睡的蝴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