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温度瞬间下降到冰点，白夜心里咯噔一声，玩笑貌似开过头了，脸上连忙赔着笑脸，裴青莞也不是真的要跟他动手，冷冷哼了声换了个位置坐下。
随手一挥，地上碎散一地的凳子碎片化作虚无，这等手段看得白夜心惊胆战，这是神桥能拥有的手段？
从有到无，这绝对不是神桥能拥有的手段，至少不是神桥前中期能拥有的手段，她究竟隐藏了多少！
保持着笑脸走到她的面前讪讪笑了笑，给她倒了杯茶水，说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居然为我屠城。”
屠城二十一座，这是逍遥随心的魔道中人，这是魔道为世人所恶的根本所在。
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
裴青莞撩起耳边的头发，淡淡的道：“也就那样吧，别自作多情。”
白夜倒了两杯茶水，先端起一杯到她眼前，说道：“三生有幸遇见你。”
裴青莞微笑着端起手边的茶杯，与白夜的杯子轻轻一碰，眯眼说道：“浮生一梦君同我，纵使悲凉也是情。”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不甘朋友，不敢恋人。
裴青莞死劫已至，纵使白夜要保她，也是把握渺茫，连他自己都死过了一次。
白夜端杯拦下欲要饮茶的她，在她疑惑的眼神中高声说道：“你我皆风华正茂，哪来的悲凉，且共从容！”
此生如若不是你，何愁青丝配白衣……
话落，喝下杯中茶水，裴青莞眸光恍惚了一下，不待多想，看到白夜喝完向自己望来，竟生出万丈豪气，以茶作酒一饮而尽！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不品人间酒，谁知其中醉？
这一日，魔道天后动了凡心。
裴青莞放下茶杯，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次我的劫过不了了，不然真的想与你……”
她沉下眼睑，没有继续说下去。
闻言，白夜紧紧攥着拳头，脸色变得铁青，裴青莞的死劫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要说现在他现在最中意的女子是谁，那一定非眼前人莫属，然而他却感到深深的无力，救不了她，也就没有勇气把那早就准备好的三个字说出来。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白夜心中一阵刺痛，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裴青莞微微笑着，她看着白夜，心中百感交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这么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我舍不得你，我这个本该死的人多活了一些时间。”裴青莞说道。
她心里清楚她与盖非衣的差距，蚍蜉撼大树而已，可敬不自量。
裴青莞自嘲似的笑了声：“以前盖非衣跟我说人间是炼狱，我信了，也确实很可怕，但是……这人间有你。”
世间女子大多如此，无论如何神仙出尘，终归有个男子，让他们回到人间，心甘情愿为她素手调羹，添香。
“我其实挺羡慕独孤扛天的，能够踏入轮回，百年之后跟叶贤儿又是一对令人羡慕的一对儿，他等了这么多年，也是盼到了希望。”
刻舟求剑非痴儿，独孤扛天枯坐魔渊百万载，终于与爱的人双双步入轮回。
而她与白夜，终究只是过客。
春风虽欲重回首，落花不再上枝头。
屠城是裴青莞这辈子做的最值得的一件错事，纵九死其犹未悔。
白夜指尖抚过她绝美的脸蛋儿，惹来裴青莞一阵白眼，白夜收手，说道：“我知道你有不死药，等你涅槃重生回来，我带你归隐山林可好？”
“好。”
裴青莞甜甜一笑，霎那风华，已成绝代。
白夜抿嘴微笑，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情由心生，感慨万千：“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我觉山高、水冷、月明、星淡，幸遇良人，过去的一切不如意便也如意了。”
裴青莞笑了，给他整理着衣襟，就像是新婚妻子送别丈夫一般，依依惜别，轻声说道：“你回去吧，不然明天太安城就有你喜欢男人的流言了！”
她的眉眼里藏着笑意，手上微微用力推开白夜示意他赶紧离开，白夜好像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揶揄，说道：“天后，珍重。”
话音落下，白夜的身影渐渐消失，裴青莞就那么一只手臂搭在桌上坐着，有些事情她没有如实相告。
让白夜走，只是不想让双方情根深种，难以收场。
屋子里最后有一句轻叹如流星划过：“白夜，我爱你。”
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
白夜独自一人走进北凉王府，脸色阴沉如水，徐烟儿贴身剑侍楚曦迎了上来，白夜没有理她，也没有进云烟阁，而是在府中凉亭坐下。
伸出手便已握着一坛从九圣山神徐旧竹那里要来的名酒‘吴钩’，仰头就着坛口猛灌一大口，放下酒坛时，衣襟已经被浸湿了一大片。
不死药，绝非绝对，像他白夜这样复活，世间再难找到第二个，毕竟他有独孤扛天的轮回元神护着魂魄。裴青莞没有。
魔道有青衣，佳人死知己。
人间有白夜，提剑出江湖。
徐烟儿贴身剑侍楚曦远远的看着喝着闷酒的白夜，又看了看他那空荡荡的右臂，半白的头发，暗自心惊世上竟有如此少年，仿佛饱经风霜的老者一般。
渐渐的太安城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府中仆人丫鬟跑进屋子，楚曦最后看了眼白夜，走进了云烟阁中。
不一会儿她与徐烟儿并肩站在云烟阁门口，静静的看着凉亭中的白衣白发人。
少年人只有一只左臂，单手提着坛口大口灌着酒，白发在风中飘散。
少年听雨凉亭中。
天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裴青莞啊裴青莞，为了我屠城，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他娘的堂堂天教天后，脑子长在屁股上了吗？”
白夜醉眼朦胧，天上那一轮月亮被一团黑云遮住，像极了他此时的心情，郁郁不得志。
“我多想拿着三尺竹竿狠狠抽你一顿，让你知道为了我屠城不值得，可我还是没有勇气下定决心，因为我知道，我有可能会在不久的某天永远失去你。”白夜望向极目远眺，远远望向风尘院方向。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黎明历二十一年七月初五，白夜悄然踏入神桥三阶，没有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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