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有那么一刻的心动,可是想到那个瘸子相公临死前还扑在她藏身的地方挡着倭寇,她的心就坚定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梅素素,道:
“我也不怕姑娘去告诉夫人,无论如何,我是不想要那个名分,我还想着给夫家守孝,若不是后母苦苦相逼,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帮着夫人笼络住都督的心,我可以。不过,日后若是我笼络不住都督了,夫人可得放我自由。”
梅素素挑了挑眉看着桂花,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她想了想,道: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我去跟夫人说,你且等一等。”
桂花送了梅素素出去,转身回到自己房里坐下,两个丫头在外间自是听到了桂花的话,对于桂花这么不识相,这两个丫头可是心中暗奇,不过想起梅素素在赵夫人身前的脸面来,又不敢怠慢了桂花,两人间桂花的头发还有些微湿,就拿了帕子过来帮着桂花绞头发。
梅素素回到赵夫人处,也不等她问,就将打听来的事情和桂花的意思详详细细的说了,末了,她道:
“夫人,这该打听的,我也打听出来了。不过这人要不要用,怎么用,夫人还得细细思量的好,毕竟这外头买来的,不比家养的丫头。”
若是以前赵夫人说不得就听进去了,如今赵元清这种情况,昨儿个又是一夜未归的,赵夫人怎么肯听得进去?她胡乱摆摆手,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既然她想要当丫头,那就当丫头吧,老爷这几日住在外书房,桂花就去外书房伺候吧。素素你忙了大半天了,就歇歇吧。包子你过去传话,让桂花去外书房,再叫针线房的人赶紧将桂花的衣服赶出来。对了,桂花如今身上的衣裳是不能穿了,将我以前的衣裳拣出来两件赶紧让她们改出来!”
“是。”
包子应了领命出去。
梅素素笑道:
“我可没功夫歇着去,何夫人约了我喝茶,我这得走了,再不走何夫人该等着急了。”
赵夫人笑着嗔了一句:
“你现在可是比我还忙了。”
“我哪儿能跟夫人比呢?”梅素素起身笑道:“夫人操持家务,辛辛苦苦才能让都督后顾无忧,并建下这样的功业,又岂是我这个闲着没事儿串门子闲磕牙的人可以比的?”
她几句话就将赵夫人说的心中熨帖起来,赵夫人对她摆摆手,道:
“快走吧,快走吧,免得何夫人回头说我扣着人不给她。”
梅素素笑着跟赵夫人道了别便带着乐欣乐茹两个出了门。她先去了何夫人那里,下午出来后往方尚书的府邸走了一趟,晚饭前方回。
***
赵夫人想给赵元清身边添人,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不是吗?这人长得再美再妖娆,可是男人不愿意,不一样还是没招吗?当天晚上,赵元清压根儿就没有回来,而赵夫人送去外书房的桂花也只是住在了外院正房的耳房里,连个书房的边儿都没摸着。
桂花也不着急,只闷着头在屋子里呆着,也不出去乱晃悠,这般懂事的人让赵夫人心里稍微舒坦了些。相比而言,后院另外那两个丫头就有些不大安分,当天下午就派人过来问赵夫人给她们派什么差事。
人闲了,就会生事,赵夫人很明白这个道理,就让人拿了些东西过去让两个人做针线。
次日。
正是沈齐氏成亲之日。
赵夫人一大早起来就让人去前院儿问问,看赵元清是否半夜回来了,结果是桂花亲自过来了,她给赵夫人见了礼,道:
“昨儿个一夜都督都没有回来,只在今儿个卯时让人过来拿了一套锦袍过去。”
“锦袍?”
赵夫人问。
桂花想了一下,道:
“像是缂丝袍子,奴婢没见过缂丝衣料,不过看着倒是跟听过的衣料样子很像。
赵夫人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赵元清出身寒微,有些生活习惯这一辈子也都改不过来,例如穿衣吃饭,粗茶淡饭日常菜品的他吃的最香,那些个太过细致的饭食他反倒吃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衣服上也都是以细棉布为主,衣袍也都是丝绵的。那些个锦缎衣袍都是留着待客或者进宫穿用的。如今在这泉州城中可用得着他穿什么缂丝袍子待客?
这么想着,赵夫人坐直了身子将包子唤道跟前低声嘱咐了几句,包子领命退了出去。
桂花看着赵夫人发愁的样子也不出生劝慰,只静静站在一旁,跟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
齐府。
成亲本应该是一件极为喜庆的事情,偏生因着沈家的丧事,沈齐氏也没让齐家这边大肆操办起来,只这一日,齐府里外格外干净,上下人等都带着几分喜气。
因着是跟着牌位成亲,沈齐氏沐浴之后便在里面穿上了素衣素服,而不是如一般新嫁娘那般从里红到外。
素白的衣裳外面,是大红的绣花嫁衣,这嫁衣绣工精致,针线细密,看着便知是待嫁女子用心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沈齐氏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绣花,似是流连一般。
雀儿笑着帮沈齐氏穿好衣裳,又让专门请来的全福夫人为沈齐氏梳头,这光景全福夫人可是不好找,沈管家费了好大的功夫,翻遍了泉州城才找到这一位,常年的劳作让她方才三十许便已然如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一般,头发花白不说,脸上的褶子也都快能够夹死这秋天最后挣扎的蚊子了。
这样常年在外劳作的妇人又怎么会梳什么华丽的发髻?也不过是照着规矩让她帮忙通了头,便换上请来的喜娘,帮着沈齐氏梳头上妆。
这边忙着,沈齐氏嘴里也不闲着,吩咐这个吩咐那个的,最后又问:
“这边日后便不住了,可留了人看家?谁看家,谁跟过去都说好了?那些个家具摆设呢?”
雀儿笑道:
“小姐您就放心吧,前几日就安排好了。能带去姑爷家的都带去了,不能带去的都封在库房里,如今就小姐这个院子里摆着家具,日后小姐想回来住也便宜些。”
“小飞呢?”
小飞便是那日捡回来的那个少年的名字,沈齐氏问他的名字,他犹豫了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个名字来。
雀儿犹豫了一下,道:
“小姐,那个小飞来路不明,还是不要带去了。”
沈齐氏垂眸把玩着一把玉梳,道:
“把他带去,然后交代给沈管家,一会儿要让他去席上伺候着。还有,方尚书的帖子送去了吗?”
喜帖是早就送出去的,昨日沈齐氏忽然要加一个方尚书,雀儿虽然疑惑,却也吩咐了下去,此时沈齐氏又特意问起,雀儿看了一眼旁边的喜娘和支棱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那个全福夫人,道:
“送去了,方尚书说本来跟我们老爷是旧识,如今小姐又这般大义,为夫守孝,小姐成亲他定会过来,还说要送给小姐一件大礼呢。”
什么旧识不过是胡诌罢了,倒是方尚书说过要送礼的话,谁也没当真,就算当真了,估计也就送个什么“贞孝节义”之类的赞扬沈齐氏的牌匾来。
倒是那喜娘与全福夫人听了这话,脸上都有些悻悻之色,她们怕是打着听闲话的主意吧?若真的传出去什么话去,对于沈齐氏可没有半分好来,也亏得雀儿机灵,想出了如此说辞。
沈齐氏放心的点了头,看着喜娘上好了妆,便道:
“雀儿,送她们出去。”
雀儿应了引着两人出去,按说这全福夫人要跟着过去,一会儿入洞房还有好多事儿要由全福夫人来做呢,可是如今新郎都没有,这事儿也就无所谓了,是以雀儿给了两人赏银就让人走了。
因着现在的时局,来齐家的贺客不多,除了几家过往甚密的来了几位夫人小姐与沈齐氏说了会儿子话以外,其他人家都是派了管事的过来送了贺礼便罢了。
人少就人少吧,沈齐氏也乐得清静,待到了吉时。
齐府门前燃起一挂红彤彤的鞭炮,可算是为今日的喜事添了几分喜庆,鞭炮刚刚响过,远处就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齐管家看着那由远及近披红挂彩的黑色骏马,眼眶湿了起来。
这匹马上,原本当是新郎官,可如今却是一方牌位,由小厮牵着缓缓而来。
内宅,鞭炮响过后。
雀儿给沈齐氏将盖头盖上,因着齐家家主的离开,家里的祠堂也跟着迁走了。虽然祠堂里面已然没有了祖宗牌位,可是沈齐氏还是在祠堂外面叩了头,由媒婆背着出了齐家大门。
一匹高头大马挡在了齐府门口,弯着腰的媒婆看着马蹄上棕色的毛发怔了一怔,沈家派来的不是黑色的马吗?
媒婆顺着马蹄子抬起了头,马背上有人,穿着一双薄底快靴,那面料看着很是普通,可是做工极好,还用暗纹绣了花样子,上面的袍子是缂丝纹的,极其名贵。
再看脸,刚硬俊逸,带着一股子凌厉的杀气。
媒婆腿一软,看着挡在正门口的人就不敢动弹分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