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齐将奏折整理好,转头看到陆博一副打算久坐的样子,上前躬身道:
“大皇子,奏折整理好了,大皇子便回吧,明日还有大朝会呢。”
陆博看了内室一眼,恰好里面传出皇帝的咳嗽声,也不过两声便停止了,因着里面有伺候的人,他便没贸然进去,不过他的脸上却有着几分不放心,他道:
“按说父皇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我当放心才是,只是为人子,不能为父皇分忧已然不孝,如今父皇病着,我又岂能回去酣眠?我还是在外头守着吧,若是有什么事,也方便不是?”
这可是皇帝寝宫,小齐怎能留陆博在这里?而且他正打算在这奏折上做些手脚,陆博在这里他又怎么动手?他看陆博神态坚决,斟酌了一下,道:
“不如大皇子去暖阁歇着?那边有床榻,可以躺一会儿。”
陆博摇头,满脸痛楚道:
“父皇正被病痛折磨,我去酣眠心中不安,还是在这里看书吧。这书是父皇常看的吧?还有父皇的注解,权当是我在受父皇教导罢。”
得,这话都说出来了,小齐再劝就不好了,他只得退到一旁候着,端茶递水什么的,只盼着陆博中间去净房,好让他做手脚。
这是皇帝寝宫,陆博身边的人不好都进来,所以就进来了魏公公一个人,若是陆博走了,魏公公必然要跟去,而且一个也比两个好对付不是?
可是小齐的茶上了十几道了,陆博却是沾唇就放,倒是点心吃了不老少,一整晚过去,直到皇帝张公公过来伺候皇帝起身,陆博都没有动过地方。
张公公跟陆博问了安,进去叫起,陆博听着里面的动静,待得知皇帝起身了,叫小齐进去通报一声。
得了召见,陆博这才进去请安。
皇帝穿着杏黄中衣坐在床前,张公公正绞了帕子给皇帝净脸。
陆博跪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你守了一晚上?”
得知儿子侍奉床前,皇帝的语气软和了许多。
陆博站起身来笑道:
“父皇病了,儿子侍奉床前本就应该。太医院王院正的医术果然不同凡响,昨日一贴药下去,父皇咳的轻多了呢。”
“是吗?”
皇帝倒是没这么觉得,转头问了昨儿个值夜的太监。
太监躬身道:
“回皇上的话,前几日皇上夜里要咳十多次,昨儿个夜里皇上就咳了三次,而且两声便歇下了,奴才连汤水都没伺候上。”
太监这边回着话,皇帝喉头一痒,又咳了两声,这次咳嗽不同昨日那般扯着嗓子疼,又咳的喘不上气来,不过这一咳却是觉得有些头晕气来想起昨日陆博的话,他皱了皱眉头,道:
“宣王院正过来,朕今日觉得舒服许多,看这药能不能换了,到底还是需要细细调理才是。”
虽说是看王院正的意思,不过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要换药温养了。
张公公不动声色的看了陆博一眼,躬身应了,指了人出去宣召不提。
这边陆博一夜没睡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倒是让皇帝有些心软起来,他指着陆博的青黑的眼眶道:
“快回去歇会儿,大朝会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够你睡上一会儿了。”
“那儿臣便告退了。”
陆博是着实困倦了,便也不再推辞,告退出来回自己宫里只脱了大氅倒头便睡,等一个时辰后魏公公将他叫起来,匆匆换了衣裳梳洗后就赶去了参加大朝会。
大朝会上,皇帝力排众议将大皇子陆博的“沿海民众内迁,沿海囤积训练水师”的意见交代下去,让户部兵部拟出详细的章程来,选合适的人选来督办此事。
至此,大皇子正式插手朝政,而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只管管地方民政了。
***
官媒作为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之一,梅素素第二天便从李家的嘴里得知了此事,并且知道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为着谁来督办水军而暗下功夫呢。
现如今谁都看出来皇帝是要下定决心给倭寇一个教训了,这水军之事定会成为重中之重,银子粮草都会按时下拨,沿海民众又要内迁,倭寇要是上岸没有补给,完全就是挨打的份儿,这事只要随便是个人都能将这份功领下,自然是人人抢破了头了。
至于安置内迁民众,说服民众内迁之事,则是出力不讨好的行径了,这个烫手山芋真是没多少人愿意接。
无论办的好或者不好,最终都会有那么几个人不满,而这几个人若是落在御史手里,被人给参上一本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而且这内迁民众要迁到哪里去?江浙?江浙各地虽是鱼米之乡,可是到底人多,这么大批的民众也安置不下。
北上?且不说北上路途遥远,这费用等不说,单单这闽南地区的生活习惯和气候都与北方不同,来到北方那些人语言不通的怎么生活?他们会习惯吗?他们的身体受得了北方冬日里这种干冷的气候吗?
梅素素收集了所有的信息之后,想办法见了陆博一面。
陆博神情憔悴,这段时间忙的他是焦头烂额。闽南倭寇之事他早就有了定案,只等着找一个契机给皇帝说了,便是连去闽南的人选他也定下了,如今就差那么临门一脚,却被二皇子给扯了后腿。
“什么事?”
陆博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疲惫与烦恼,一进门便慵懒的窝在了美人儿塌上,闭目养神。
两人的见面仍旧是老地方——梅素素的闺房,不然也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为安全隐秘了。
梅素素见状,去窗边将青铜香炉里的香换了,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驱散了之前那股淡淡的清香,这股香气清甜,怡人,让人烦躁的心情也舒缓不少。
斟上两杯茶,梅素素在他面前坐下,一杯递到他的面前,陆博眼也不睁的接在手里,只掀了碗盖闻着淡淡的茶香。
梅素素轻轻刮着浮茶,道:
“二皇子可是给你使绊子了?”
陆博抬了抬眼皮,将盖子盖上:
“你知道多少?”
梅素素轻笑,双腿不自觉的并拢,微微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博,道:
“我想知道大皇子握有多少证据。”
陆博嗤声轻笑:
“我们的目的都一样,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吧,你如今没有跟我谈条件的筹码。”
梅素素胸有成竹:
“我若是可以让你顺利将人派去闽南呢?”
陆博眸子闪了闪,终于坐直了身体:
“你知我所求,民生,水军,我都要握在手里!老二手底下的官员你也清楚,有真本事的没几个,捞钱倒是谁都能耐,水军交给他们我一万个不放心。而闽南数百万民众的安危我更不能拿来冒险!”
梅素素盯着陆博的眼睛,轻笑道:
“你这借口倒是冠冕堂皇。”
陆博也不否认:
“我是想要那个位置,也不否认这些人可以为我增添我争储的砝码,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叮当”一声轻响,梅素素将丝毫没动过的茶碗放到身后的小几之上,双手在膝上交握,道:
“你的私心也好,真的为了黎民苍生也罢,这与我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二皇子一条命!”
“说说看。”
陆博知她心中的恨,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很明显,梅素素也不想就这么让二皇子简简单单的去死。
梅素素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既然二皇子想要这两个差事,给他又何妨?”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博本想发怒,却又想到梅素素不可能这般让二皇子得了好处去,便按下心头怒气问道。
梅素素一双细长的手紧紧纠缠在一起,目光阴冷:
“这等差事,二皇子身边想要去的人很多,这些人里也不是人人都对他忠心的。有本事的自命清高觉得二皇子定会重用自己,没本事的拼命拍马屁,逮到机会就搂银子,大皇子何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此话何解?”
陆博已然明白梅素素要说什么,只是这样的话不能出自己之口,还是要让别人来说。
“你即以明白,何须我多说?”梅素素面带讥讽,却仍旧顺了他的心意娓娓道出:“这两派人马素日里便水火不容,如今这等肥差,一方想建功立业,让二皇子皇上看到自己的本事,挣下功名。一方盯上了那千万两的雪花白银以及闽南富豪士绅的万贯家财。假如,这次的差事都让那等贪官污吏得了,会是什么结果?”
梅素素看着陆博眼底那些微的挣扎,勾起唇角,笑道:
“大皇子一向不问政事,这事上争不过二皇子也情有可原。所以二皇子一脉对大皇子的戒心便少了不少,那么这次的差事一下来,分配不公,自然有人将目光盯在了那些领了差事的人身上。有道是无风三尺浪,更何况派去的人各个不中用呢?等过的一两个月,军士领不到银子,物资发放不到位引起哗变。迁往内陆的黎民被贪官搜刮一空,到了地方上无屋可住,无田可耕,无事可做,试问,这个时候,二皇子会如何呢?皇帝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