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方小姐上完妆,又成功卖出几盒随身带着的胭脂,梅素素便出去了。
此时客人纷纷过来道贺,方府的丫鬟有意带着梅素素往偏僻的地方走,绕开那些贵人们,也是那日在诚亲王府出的意外让方家人对她不放心了,是以不敢将她留在这里。
梅素素也不在意,跟着丫鬟到了车马房,那丫鬟执意看着梅素素上马车出门,偏生梅叔不知去哪儿了。
梅素素便道:
“今日贵府事忙,姑娘还是回去吧,若是因着我耽搁了贵府的差事,怠慢了贵客,倒是我的不是了。”
丫鬟板着脸道:
“我还是亲眼看着你出府才放心。”
竟是毫不客气的告诉她这方家把她当成瘟神了。梅素素面色僵硬了起来,板着脸生气道:
“这位姑娘难道我是偷儿不成?让姑娘这般不放心?既然如此贵府还请我作甚?”
此话将丫鬟堵的无话可说,她只抿着唇看着梅素素,大有梅素素不走,她便步步跟着的架势。
正在两人僵持的档口,一位漂亮的丫鬟带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看到两人这般,便笑了起来:
“梅姑娘这是作甚?竟是跟一个丫头置起气来。”
梅素素撇了来人一眼,却是陈夫人身边的云儿,她撇了一下嘴,冷笑道:
“方家权大势大,便是个小猫小狗的我都惹不起,岂敢跟一个小丫头置气?”
“哟,梅姑娘好大的火气,我来听听,这是怎么了?”
云儿说完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了几句,两个丫鬟屈膝应了,自去前头的陈府马车上拿东西,她呢,上前去拉了方府丫鬟的手到一旁细细问了起来。问完了,她掩口笑了起来:
“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这有什么呢,梅姑娘的人品若是信不过,我们夫人也不会点名让她过来为方小姐上妆了。你大可放心,回去若是方小姐问起,你便说是我云儿说的,不用如此草木皆兵。更何况,这都侧门车马房里头了,这府里的人都是些瞎子不成?方家哪儿是那么容易让人混进来的?你就放心回去吧。你们小姐今日定是事忙,你又是你们小姐信任的丫头,你若是不在,这房里岂不抓瞎了?”
云儿将这个丫头又捧又抬的,还把责任但在了自己身上,这会儿若是她再不识相的要在这里留着,岂不是拂了云儿的脸面?云儿是何人?她们家未来姑爷的母亲身边最信任的贴身丫头,她自己又是谁?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孰轻孰重不问自明,若是自己不识抬举,回头云儿一句话,自己的日子可来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丫鬟衡量了轻重,遂笑道:
“既是云儿姐姐如此说了,那么我便回了,有劳云儿姐姐了。”
丫鬟对着云儿屈膝行礼后又看了梅素素一眼,方才转身离去。
梅素素白了那个丫鬟一眼,对云儿笑道:
“多谢云儿姑娘了,被人当贼一样盯着可真是不好受。”
云儿轻笑一下,看了眼陈家马车那边,问道:
“姑娘的车夫呢?”
梅素素苦笑道:
“也不知去了哪里,或许是这府里太大迷路了,又或者是拉肚子,今儿个梅叔一大早就说肚子不舒坦,中间还去贴了一贴膏药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两个丫鬟已经捧了东西过来,梅素素瞧了一眼,俱都是红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东西,似乎是匣子一类的。
云儿便道:
“我这便回了,姑娘请自便。不过这方府既然防着姑娘,姑娘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我才不会自讨没趣呢。今日不方便去跟夫人请安了,云儿姑娘帮我道声恼,改日再去府里请安。”
梅素素撇了撇嘴,又笑眯眯的对云儿道。
云儿笑笑,应了,便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梅素素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没见着梅叔过来,便跟车马房的人说了一声上了自家的马车。
这会儿正是府里来人的时候,车马房这边正忙着呢,谁顾上盯着她了?是以她这么一说,别人也随便一应,待梅叔从别的地方回来,车马房的人只跟顾得上跟梅叔说了句:
“人在车上呢。”
就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人家可以不理会自己,可是自己不能拂了别人的好意,梅叔从兜里摸出几个大钱,上前去对那人笑道:
“有劳您了,哎,这天气贪凉,多喝口凉水就闹肚子。”
车马房的人接了那几个大钱,说实话,今儿个进府的人非富即贵,打赏的银钱都是二三分重的银锞子,这几个钱儿还真没看在眼里,不过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他笑眯眯的将钱揣进怀里,道:
“快走吧,你们家小姐怕是生气了。”
“这话怎么说的?”
梅叔一惊连忙问道。
将眼前的马车引到该停的位置,送走了车上的人,那人才对梅叔道:
“按说这事儿也不该我们下人多嘴,不过看在你的份儿上我就多说两句。刚刚我们小姐身边的丫鬟盯着你们小姐呢,说是要看着你们小姐出府才放心,想来你们小姐生气了,这上车都快一刻钟了,还没下来呢。”
“哦?怎么会这样?多谢,多谢,我这就走,这就走。”梅叔满面担忧的道了谢,转身上了自家马车,隔着帘子问了两句话,里面没人答应,梅叔很是不好意思的对车马房的人道:“大概还气着呢,哎,我家小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我走了。”
车马房的众人只看着那辆半旧的青棚小车笑了笑,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
马车驰离了方府,也没回官媒属衙,一路径直回了莲花巷,没多久,马车又从莲花巷驰出,到了官媒属衙,梅婶儿进去见了王妈妈,只说梅素素今儿个在方家受了委屈,被当成贼子盯着,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呢,回来告半天的假。
王妈妈心中暗暗奇怪,叮嘱了梅婶儿几句后找人过来去方家打听,一个时辰后那人回来,言说今儿个方家的人果真那般对梅素素,若不是陈夫人身边的云儿解围,梅素素怕是要被人当成贼子一般看上半个时辰呢。
***
陈大人为内阁大学士,一品光禄大夫。方大人为二品尚书,手握实权之人。
纵然今日只是两家文定之礼,也没有广撒帖子宴客,可是这上门的宾客仍旧是络绎不绝。
内宅的妇人们不好呆到太晚,在华灯初上之际便离开了,可是男人们却喝酒听戏一直到了快要宵禁才先后告辞离去。
方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下人们收拾杯盘碗碟的碰撞之声,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是这声音都没了,整个方府一片沉寂,巡夜的人也因着今日偷喝了两口酒,有些微醺起来。
秋日夜里风凉,却正好吹得酒醉的人愈加昏昏欲睡。两个巡夜的护卫带着一丝酒气目不斜视的从车马房附近走过,然后摇摇晃晃的钻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里,屋门吱呀一声关上,不多会儿,便传出了沉重的鼾声。
半弯月亮在天边闪了闪,隐入了厚重的云层里,整个方府陷入一边黑暗之中。
马厮旁边的草料堆动了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旁马厮里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动了动,跟旁边的马儿挤到了一起。
草料堆又动了一下,一颗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顶着草料的脑袋上包着一方灰扑扑的四方巾,容长的黑脸上满是倦意,他张口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口白牙,黑夜里瞧去,竟只能看到那一口牙,而不见人影。
那人谨慎小心的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无人,方才从草料堆里跳了出来。
马儿被惊到了,冲着那人嘶鸣一声。
那人也不害怕,上前轻轻拍了拍马头,马儿竟也安分了下来。
对面的厢房里传出动静来,有人开了炕头的窗户,在看到马厮旁边的人影的时候,咕噜了一句什么,又将窗户放下。
里头传出了说话声:
“什么事?”
“没事,大概是谁又窝在草料堆里偷懒,这个时候醒了,惊了马。”
那声音含糊不清,却也将话说明白了。
“是谁啊?”
到底还是有人负责任一些。
一时沉寂伴着细微的鼾声发问的人又攮了一下那人,那人不耐烦道:
“你不会自己看啊!”
发问的人明显不愿意起身,过了片刻才将窗户推开,却见一个人勾肩缩背的往旁边的厢房晃悠过去,那边的厢房门大开,关上,他仔细听了听,有鼾声,便嘀咕道:
“又是李老头,惯会偷懒,若不是那手饲养马匹的本是无人能及,看府里还要他!”
终是忙了一天,人都困倦了,是以嘀咕完了,也不过须臾时间,鼾声再起。
旁边厢房的门无声无息的打开,刚刚进去的李老头露出了摇摇晃晃的身子往净房那边而去。他这一去,却再也没回来过,只是这院子里的人都睡得深沉,竟是谁也不知道。
一刻钟后,原本当在马房或者净房的李老头出现在了正院门口。
门口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晃,正院的大门虚掩着,守门的婆子依着墙壁睡得香甜。
李老头轻轻推了一下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守门婆子反射般的抬了抬头,但是这人竟是没睁眼,随即又垂下头去,双手抱胸的依着墙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