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沧群自诩皇甫世家最忠诚的臣子,曾从死人堆中救过皇甫规一命,后将自己的妹妹嫁给皇甫规独子,自儿子儿媳双双过世之后,皇甫规疑心渐重,觉得人人不可信,人人都要害自己,甚至把唯一的继承人,他的孙子皇甫巍鸣都被他视为狼子野心的篡权者。懿沧群投其所好,寻来秘药,治愈了皇甫规头疼的顽疾,从此深得他信任,被皇甫世家赋予至高无上的权力。懿沧群当下冷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需要劳烦老堂主,众将士,速速领兵,跟我前往悠然河,擒拿这妖妇。”
懿沧武士浩浩荡荡行近,荆南梦暂时停了古筝,挑衅地望向赶来的懿沧群等人。眼见各大世家的武士受她蛊惑,他怒不可遏,夺过士兵长矛向荆南梦掷去,还未接近她衣袖一角却被一枚飞来的柳叶击中,荆南梦循着叶子的方向回头,见是策马赶来的苏穆,正勒马在悠然河畔,隔岸高呼:“姑姑!”
她灿然一笑,脸上眼中跃动着温暖的光:“苏穆,姑姑许诺你的江山,很快就要送到你手上。”
幽香一阵浓过一阵,荆南梦高声道:“武士们,夺得逍遥堂万仞宝座无上权利的人,也将拥有我荆南梦的倾世容貌。”
琴声如骤雨,武士们群情激奋,齐声呼唤荆南梦的名字。
杀伐响起,懿沧武士的抵抗渐成颓势,侍卫们纷纷败走,逍遥堂大殿内也是一片惨乱景象,宫人们拿着各种家当匆忙逃离,皇甫规颓然跌坐在万仞宝座之前的台阶上,抱着懿沧群供奉的秘药,疲惫地闭上了眼。
就这样结束了么?
这君临天下的迷人感觉,就这么走到了尽头么?
眼前忽然一闪,一鸟状黑影从殿外徐徐走近,皇甫规豁然睁眼,混沌双目仔细地辨认着来人的身影:“你是谁?”
“青门引杀手。”那人的嗓音近似鸟语,颇为奇怪,“替你消灾的。”
懿沧武士节节败北,已无路可退,惶然看向懿沧群,却见他举目望着头顶,数只乌鸦列阵飞过,诡谲惊异的叫声扰乱了荆南梦的筝声。
乌鸦越聚越多,黑羽飞旋,有遮蔽天日的趋势。荆南梦脸色一沉,手下琴声不歇,催动香炉中的香气愈炽,乌鸦们似通人性,纷纷低飞煽动翅膀,驱散香气。
懿沧群大喜:“苍天有眼,我们有救了。”
似有人指使,乌鸦纷纷飞向荆南梦,荆南武士们挺身护卫。却见群鸦背后从天而降三四黑袍人,只露双眼,内着护体银甲,以袍上黑羽为箭,向荆南武士们射去。荆南梦周围的武士们应声而倒,甚至来不及做出抵抗。
苏穆见姑姑有难,飞身前来,却已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一箭黑羽从她的后背心射入,荆南梦不堪其痛,呕出一口鲜血,软软伏倒在苏穆脚边。
“姑姑!”苏穆声嘶力竭地吼。
荆南梦望向他的目光仍旧温情,似带着无限遗憾,勉力伸手握住他的,意图将她的体温,她的信念,她所期望的宏图伟业和荆南世家的未来传给他:“苏穆……就算为了我,为了荆南,也要……活下去……哪怕痛苦……也要活着……”
苏穆悲恸欲绝,却被身后侍女死死拦腰抱住。跪于死去的荆南梦身边,他仰头长啸,眼泪蜿蜒入心。
荆南一朝战败,逍遥堂恢复了往日的金碧辉煌。从那日开始,鸾倾城内不得豢养武士兵卒,不得淬炼武器,荆南世家的女子们任由各大世家联姻,以抵罪过。
二十年后。
荆南苏穆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得走进逸花楼,门口接客的姑娘迎了出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身后两名懿沧密探,一手造作地点着他胸膛,嗔道:“荆南大爷,您可有一阵没来了,我们含露姐可是望眼欲穿地等着您呢。”
他摸了把对方下巴,笑得轻佻:“爷不是来了么?”
“含露姐在酒窖呢。”
荆南苏穆也不待她指路,穿过天堂后井,直奔含露娘子的居处。余光望向门口的两个乔装酒客的密探,眼神中醉态全无。
推开酒窖的门,四时花木争奇斗艳,一池酒水腾起热气,含露一身青衣,闻声回头,不由倩兮巧笑:“爷,今日可又是被那两条狗追到我这含露小舍?”
他冷笑:“早晚有一天,我要掰了他狗牙,打断他狗腿。”
含露不置可否,将手中的酒曲徐徐倒入池中,语气随意,仿佛只是说着平日里她酿酒的程序:“爷,要想酿出一坛好酒,有两样东西必不可缺,耐心和时机。在合适的时间加入酒曲,加以耐心的等待,在天时地利人和之际,只要一个小小的推波助澜……”
刹那之间整池酒水气泡翻滚,醇香盈室,几欲熏人醉倒。
含露端着一杯佳酿,奉到苏穆面前,盈盈一拜,道:“这一池平静死水,就成了醉人杜康。”
苏穆暂时没有回答,垂目淡扫那颜色碧透的佳酿,眼中的愤怒如数散去,他忽然开口:“好酒岂能无舞配,苏穆有好久未见含露娘子跳舞了。”
含露抬头看他,两人相视不语,却有不可言喻的默契流动在二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