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路上遇到许多怪人提桶的捕鸟人、瘸子医师、年迈的探险家、一群唱着赞美诗的衣衫褴褛的修士、白袍骑兵、还有农夫和他的妻子。佣兵总是退避三舍,让行人无知无觉地从眼前经过。
直到一个抱着羊羔的女孩出现。她长得很丑,手臂呈褐色,脸孔和脖颈的颜色则要更深。她怀里的小羊有三个月大,叫个不停。辛现身与其交谈。
她将羊羔交给佣兵,很是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伯宁在暗中等待,看到一个蒙面的灰发男人找上辛,索要他手里的动物。佣兵不知从哪儿抽出一份文件,男人留下指印,带走了羊羔。
在加入诺克斯佣兵团前,布雷纳宁可能惊诧莫名,不懂他们的交易,但现在的伯宁已然明白这是冒险者完成雇佣任务的流程。有人托他买羊羔,或是女孩在寻找买家,唯一奇怪的是,辛究竟是什么时候接下任务的
“当然是你打听消息的时候。”辛回答,“我总得筹措经费罢。赶路、吃喝、住宿再加上工作花费,你的魔药材料也不是风刮来的。路上的委托大多耗时,只有这家伙急需一头小羊羔嗯,雇主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出面,才要我代为交易。”
布雷纳宁有些惭愧。在被伊士曼西党追捕前,他的日子并不拮据。而后他投奔诺克斯佣兵,整日盘算着找到高塔信使和圣经,也没操心过钱财问题。诺克斯冒险者为他了包括生活、交通和神秘学的多方面帮助。“这家伙是外地人。”他只好另起话题。
“还是你的同胞。显然他是为拜恩而来的。”
联军败退后,流浪的无名者慕名赶来南国,但其实他们在抵达拜恩前就会经过瓦希茅斯。伯宁不晓得这些同伴为什么舍近求远。
辛给了他答案。“他们是不会用剑平民百姓,不配做你的同伴喽。”他们不是军团需要的人。
军团要谋大事,无法给凡人庇护。这些同伴要的也不是复仇。布雷纳宁不想再对他解释。“莫非你问过他了”他反问。
“我不会擅自打听别人的秘密。”
“当然,因为你会派我去追问那风行者的下落。”
“这是你坚持要接的任务,老兄。我只是协助,总不能抢你的功劳吧。”辛头也不抬地说,“嗯,最好是功劳。万一人家只想悄悄生活,不乐意再见到外人,那我们可就太招人烦了。”
伯宁皱眉“退一万步说,这是雇主的委托,和你我无关为什么你总是优柔寡断,担心自己会做错事”
“正常人都该有类似的顾虑。”
“我算知道你是怎么混到诺克斯佣兵的高层了。”布雷纳宁没好气地说,“什么都不做也好过做犯错,是吗我见到的军官常常如此。”
“那么,犯错的惩罚是什么呢”
“自然是承担后果。”
“这是他们的责任,不是惩罚。”辛说,“但我担心的是,即便他履行责任、甘愿承担一切后果,即便他已经为过错付出良多,许多人仍会为他们的错误而受到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他忽然拔出剑。“也就是说,这位不幸的军官其实没有犯错的成本。”
就在交谈间,树林深处渐渐出现脚步声和晃动的人影。“躲起来。”佣兵嘱咐。布雷纳宁赶忙喝下纸窗魔药,藏在一棵树里。
“东西怎么办”
“交给我。”
炼金术士想不出他有什么方法,只好紧盯着传来响动的方向。佣兵不急不忙地给坐骑蒙上眼睛,扎牢行囊。“来了。”伯宁回头提醒。他望着啃叶子的马,不禁眼皮一跳。“你就打算这么”
“站住”人影钻出灌木,暴露在空地中,原来是个提着矛的巡逻骑士。“你们的雇主呢”此人喝道。
佣兵没回答。“有何贵干”
另一人跟着拨开树枝。“我们接到举报,有罪犯在附近出没。”他戴一顶松鼠皮帽子,手套中指上镶嵌着一枚粉色晶体,似乎是个头儿。“你和他接触过,有人看见了。”
“那我一定不知道他是罪犯。”
“这还有得瞧。”碎叶纷纷落下,头儿摘下帽子抖了抖,无意间抬起头,顿时动作一僵。“说说吧,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冒险者。我不会在此久留。”
巡逻骑士对视一眼。“有人看见你们带着羊离开。”他们似乎也并非不讲理。“你最好老实交代,小子。”
他们的目标是买家。布雷纳宁静静聆听,他知道佣兵会打发掉他们,而非热心举报。“雇主没告诉我他要去哪儿,我也不关心。”辛将那张按了手印的纸在骑兵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有他没写名字。”
这一举动的关键在于文件上的“诺克斯佣兵团”标记,可惜骑兵不认得。恐怕他们只是附近村庄的守卫,称之为骑兵已是抬举,也许根本就是披甲的民兵。
他们甚至紧张了起来“你们签了契约”
“多新鲜呐。”辛嘀咕,“我们是初次见面,没那么相信对方的品格。够了,我言尽于此,还是说你们非得挨一顿揍才肯罢休”
先到的家伙眉毛一竖,但被头儿拦住。“趁早离开这里,路过的冒险者。我知道你是神秘生物,不是那些北边来的怪物,但在领主眼里,你们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他警告。
“感谢提醒。”佣兵将文件丢给对方,“请二位回去交差吧。这是任务的凭证,以防雇主出尔反尔。我想他既然是罪犯,应该不敢来找麻烦。对了,方便告知此人犯了什么罪么”
“他是外国间谍。”
送走骑兵后,布雷纳宁才从树干中现身。“他们就这么走了”
“想发生冲突也不容易。”佣兵拉住缰绳,将啃叶子的马从树梢上扯下来,它们吃嫩叶吃得正欢,并不情愿地抻长脖子。但不论马儿如何挣扎,在铁链一般的缰绳面前都是徒劳,载着行囊的坐骑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溅起一点儿灰尘。辛解开它们眼睛上的黑布,动物瞥他一眼,毫无所觉地甩了甩尾巴,低头去啃草。
“问我的话,他们肯定发现了。”任谁一摸头顶,发现满手碎叶沫子,然后看见两匹驮着行囊的马浮在半空,被缰绳拴在树梢边都肯定能意识到对方的特殊之处。布雷纳宁完全能想象骑兵当时的心情。
“马儿实在贪吃。”佣兵叹息。
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炼金术士决定略过这个话题。“那灰发人不是什么间谍。”
“是的,但不能教他们看到你。”
否则你帮助间谍的罪名就坐实了。同行已久,布雷纳宁听得出他的未尽之意。“当地人开始排斥外来者了,这些人在抵达拜恩前,就会被拦下。”同胞的命运让他有种紧迫感。“诸神在上,我得尽快完成委托,回到光复军团。”
“不必等那么久,现在你就可以去警告他们。”
布雷纳宁皱眉“劝说他们离开我看不太可能。我们还要赶路”
“起码也该告知他们,这里不适合长留。不管是霜露之家还是拜恩,都比独自求生可靠。”
“恐怕我没把握找到他,无名者之间确有联系,然而它非常微妙,难以真切把控。”所以恶魔猎手行动时,总要与神官同行。偶尔有同胞在折磨或利诱之下背叛,在他带来猎手前,大家便能察觉到传递而来的痛苦和恐惧情绪。这连本人也无法控制。“火种的感应是双向的。”布雷纳宁指出。
“那我们只好用笨办法。”佣兵牵马在前方带路。伯宁连忙跟上。
他们钻进灌木丛,枝条抽打在外套上。佣兵跟随巡逻骑兵的脚步前进,远远坠在身后,布雷纳宁无法相信他找错了目标,只好怀疑自己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果真,他们看见了那个灰发蒙面的男人。他隐藏在距两名骑兵不足五码的位置,身体紧贴在树干上,与密林融为一体。布雷纳宁察觉到火种的力量,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烧焦的气味。
“我就知道,他会来要回自己的签名的。”辛告诉他。
“那你还把文件交给他们”
“没办法,当时这家伙就在不远,而骑兵们先找上门。倘若他关心我们的对话,肯定会凑上前来然后看见我是如何处理咱们的行囊的。”
伯宁无言以对。“他的签名有什么用”
“你是说他的指印吧”
“不是你说的签名见鬼,那东西怎样都好他要那份文件干嘛”
“无名者不能给猎手留下指向自身的标记,布雷纳宁殿下,这是常识。侦测站的占星师,教堂的神术基盘,还有一些冒险者夜莺之类,这些人都能通过标记找到他们。”
在瓦希茅斯时,伯宁从未有过如此顾虑。后来他孤身来到伊士曼,遇到必须要留下姓名的场合,他也根本无从推脱。“那”
“别怕,这是特指在猎手群体中挂号的无名者。你没危险。猎手也不会随便怀疑一位大方留下标记的酒品大师的。对了。”佣兵好奇地扭过头,“人们要你签名时,你写的是布雷纳宁还是泡沫之王呢”
伯宁只能装作没听见。他后悔提起这回事,更后悔自己当初撒的谎。早知道我就去调香水了,大概人们会给我更好听的外号,因为购买香水的群体是贵族而非酒鬼。
就在这时,蒙面人的火种力量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布雷纳宁闻到更浓烈的焦味。一撮灰烟刮过树林,轻轻缠绕在巡逻骑兵身上。
以伯宁对同行者的了解,蒙面同胞若为了文件杀掉两名骑兵,佣兵一定会阻止。于是他赶快抓住辛的肩膀,以免这小子出手干扰。“没人会受伤。”
佣兵没有动,似乎听从了。他们注视着烟雾升腾。随着神秘降临,骑兵抽了抽鼻子,也察觉到了异常,然而还不待两人作出判断,头儿手中的契约忽然无风自燃,眨眼间化作火团。他立即丢开它,另一人则愤怒地环视四周,高声咒骂。
灰烟逐渐扩散,空气中仍维持着浓郁的焦味,使人仿佛置身火场。危机感逼迫骑兵们迅速逃离。以伯宁仍算外行的角度来看,这也是明智之举。反正他是决不会与能燃起火焰的对手在密林交手的。
他们的对手也未追赶。伯宁感应到蒙面的同胞靠在树后,发出无法克制的喘息声。看来此人只是低环,对神秘之道一知半解。大多数无名者都处于这个阶段。“你要去找他么”他问。
“你先过去。我不是他的同胞,他很紧张,不会相信外人。”
布雷纳宁只好放开自我,让对方慢慢接触到情绪。他看到灰发男人猛站起身,面孔转向自己的藏身处。佣兵预料的没错,即便是同胞,对方也明显展露出敌意。
“自己人。”炼金术士示意自己没拿武器,“当地人似乎受流水之庭领主的命令,正在追捕间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
“你”他露面的一瞬间,对方传递而来的情绪忽然复杂难辨。伯宁不禁皱眉。
“你认得我”
“噢,很难不认得。我原是瓦希茅斯领人。”男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副典型北方人的面孔。他茂盛的胡须包裹着下半张脸,颜色比头发略浅,更显肮脏。“你是蒙洛殿下不,你他不该在这儿。可”
这时,佣兵辛也跟上来。他拨开长长的羽状复叶,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最近我见到的老乡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这是有原因的。”布雷纳宁含糊过去。“呃,你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会在伊士曼军团的命令”
空气中的焦味并未散去,男人警惕地说“我只是平民,不是士兵,大人。没人命令我。”
“噢,那你是在旅行吧。”显然不可能。
“是是我有亲戚在这边。”男人躲闪地回答,“我无甚特长,大人,我在黄金遗迹吃不上饭,只好来投奔亲戚。”
“别指望了。”佣兵说,“流水之庭的巡逻骑兵在大肆搜捕外国间谍,你这样的北方人是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为了你和你亲戚的安全考虑,我劝你另寻去处。春耕快来了,很多乡村小镇会需要人手。”
炼金术士点头附和。男人半信半疑地打量他们,“多谢提醒。”直到最后,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布雷纳宁。男人慢慢退进密林中,很快离开了伯宁火种能感应到的范围。
“为什么不告诉他香豆镇的事”方才他正要开口,却被佣兵抢先。还有许多有关瓦希茅斯的问题,伯宁也没来得及向这位老乡打听。
“向陌生人泄露秘密不。帮忙不是这么帮的。霜露之家的戴蒙知道了,可不会感谢你。你们无名者并非铁板一块,是吧”
布雷纳宁悚然一惊。“我没想到这些。”
“不要紧。”佣兵再度牵起缰绳,领着坐骑往西北方去。“抓紧时间,旅程的终点就在不远了。但愿铁爪城没有能认出你的同乡。”
第二天他们就抵达王城,将流水之庭的麻烦甩在身后。环城河与途径银顶城的河流出自同源,却对王城展现出不一样的温和面孔。这里的河道风平浪静,这里的天空更高远广阔,一艘艘木桨帆船在暮色下穿梭,留下闪烁的拖尾。波纹如伤痕般绵延,不断鼓动、又转瞬愈合。
按理而言,无名者在铁爪城中的旅途将危机四伏。可不知怎的,布雷纳宁感到一阵轻松。他预感这里将是委托的最终目的地风行者安川的下落,就在这座铁爪城里。
“跟我来。”佣兵像往常一样在前方带路。王城与四叶领相距半个王国,并非诺克斯佣兵的活跃地带但银顶城和香豆镇不也一样他似乎永远都知道该往哪里去。
布雷纳宁拉紧斗篷,跟上了他。
短暂的沉默后,他率先开口。“这是谁的主意”前任首相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没有人和我提起过我是您的人,殿下。难道我连知晓实情的资格也没有吗”
“这只是个惊喜,公爵大人。我怎么会隐瞒于你呢”
“你们给了我不止一个惊喜,殿下。”望着高居首位的伊斯特尔王子,诺曼从未如此迷茫。不论是谁嘱咐王子隐瞒消息,都是伊斯特尔自己欣然同意的。他想娶那女孩,这点他毫不掩饰。但,原因呢提密尔和用什么说动了他和维尔贡主教“是安瑞姆他要做第二个特蕾西,将女儿扶上后位还是珍妮特她畏惧四叶公爵,屈服于她的威胁”
“不,不,大人。这和提密尔伯爵无关,更没有那女人的事。我与古露兹是真心相爱的。”
前任首相、现任北地公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最为满意的王国继承人“真心相爱”
王子皱眉“你似乎持反对意见。我的王妃做了什么令你厌恶的事”
“不。我和她素不相识。”
“那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劳伦斯大人。她出身名门,又是安瑞姆的女儿,各方面都极其优秀。而她的父亲,银顶城伯爵,从前就是我们坚定的支持者。他的女儿正适合做我的夫人,以此巩固我们的联盟。”
“古露兹提密尔的确有资格。”诺曼勉强承认,“但你就算不娶她,安瑞姆也一样是王党成员。”
“但娶她更好,不是么”
“你明明知道,珍妮特是流水之庭的继承人”该死的四叶大公甚至比我更早知道这回事。王子决意要与银顶城伯爵之女结婚后,特蕾西威金斯迅速将珍妮特嫁给了松草城伯爵的继承人,而松草城正属于她的封臣。“流水之庭正在银顶城和铁爪城之间,六指堡则扼住金雀河道的关隘。相信你听过这句话殿下铁爪城主宰王国,六指堡主宰着金雀河。你放弃了珍妮特,就等于将格洛尼翁家推给了特蕾西。很快他们的孩子会成为王党的新麻烦。”
“那姑娘整日战战兢兢,苍白虚弱。孩子的素质取决于父母双方,就算珍妮特的丈夫再怎么努力,她也根本给不了他健康的继承人。”王子辩解,“而与之相对,我问过维尔贡主教,他向我保证古露兹提密尔会是个丰饶的母亲,她的孩子个个活泼健康,和母亲一模一样。”
很好,原来这桩蠢事还有维尔贡托斯林的一份。“你不了解提密尔家族,殿下。”诺曼平静地说。
“银顶城的领主而已,我怎么不了解”王子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提密尔家是银顶城的建立者,历史比王国更加古老。有传言说他们的祖先并非人类,而是南方寒冷之地迁徙而来的神秘种族的后裔。也就是说,你的王妃身上流着异族的血。”
王子笑了“好些无稽之谈。但我亲爱的王妃的确古灵精怪,我正是爱她这点。寻常女人不配与她相较。”
“因为她根本不是凡人,殿下。她是个亚人。”劳伦斯直言,“说起亚人,你应该不陌生吧。你弟弟德威特赫恩就是第一代亚人,人类和异族结合诞下的杂种。”
这话无疑起到了作用。伊斯特尔的笑容变淡了。“那头长鳞的东西,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死是死,其存在若能你带来警醒,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惜他没这么说吧,殿下,假如德威特有后代,那么这些东西很可能与他一样,甚至更糟糕比如长出蹼之类。神秘学称之为返祖现象。”
“我的王妃没有这样的特征。”伊斯特尔不禁开始回忆,“她的家族也没有过,安瑞姆提密尔伯爵是个完全的人类”
“也许只是特征不明显。”诺曼指出。毕竟,世界上又不是所有亚人都会长尾巴。
“古露兹唯一的特点就是,她很美。”王子说这话时如同一个沉入爱河的年轻小子。“还是说,你暗示她用了神秘手段来迷惑我”他轻蔑一笑,显然不觉得自己会中招。
“还有些象征神秘血统的特点,若非刻意了解,否则连七支点的神秘生物也很难分辨,更别提你我了。但凡人是决不可能长成那副模样的。”诺曼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总而言之,寻常凡人尚且不能接受长鳞的孩子,王族更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想想吧,你和那亚人女人的孩子,伊士曼王国的继承人,未来的国王,长出尾巴或利爪之类的。”他深吸口气。“她会污染塔尔博特家族的高贵血统。”
伊斯特尔摆摆手。他完全不放在心上,诺曼绝望地想。“我没看到我的王妃有任何非人特征,比起传言,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诺曼,“你是神秘生物,大人,你看到古露兹身上有任何异族特征了么没有吧”这点劳伦斯无法否认。“再退一步讲,神秘血统,它也不是没有好处。一点点相关的因子会让塔尔博特家族的后人更加接近神秘之道。假以时日,王国将因其君主而变得强大,七支点不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吗”
你错了。诺曼心想。七支点的正统是由黎明之战确立的。此后,凡人王国与神秘领域区分开来,形成了一道凡人无可逾越的天堑鸿沟。事实上,这道天堑是在双方默契下铸就的但这些话毫无意义。事实上,早在他还是首相、是王党的领头人时,就已经告知过伊斯特尔了,而直至今日,王子依然做着“神秘王国”的梦。
还好,他没有糊涂到去试着点火。诺曼已是高环,但没有正统仪式,他也不敢为王子的安全打包票。等等,如果维尔贡主教身后的寂静学派开出类似的条件
以伊斯特尔面对古露兹提密尔时的表现,诺曼实在无法相信他的定力。“我恳求您,殿下。”他尽最后的希望劝说,“看在诸神和与祂们欢饮的先王陛下的份上,伊斯特尔,别再痴迷那女人。我并不是说她配不上你,我绝无此意,然而”
谢天谢地,王子没有拒绝沟通。尽管他看起来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诺曼只能祈祷接下来的劝说能令他回心转意。“剑之年的叛乱伊始,第一次海湾战争遭遇惨败,鱼人的军团逆流而上那时你刚诞生,而国王陛下在白峡城离世我带着他的遗愿回到伊士曼的铁爪城。”这便是劳伦斯诺曼的首相生涯的开始。
而后的一切,成就了今日的王国。“弗莱维娅王后要带你回四叶领避难,却被西党的夜莺威胁。我只好找到特蕾西,与她结盟银顶城伯爵本应誓死扞卫王城,将敌人阻隔在金雀河下游,但提密尔家却带头缩在城墙后,旁观王国沦陷。”就算安瑞姆继承父亲的爵位后,向王党输诚效忠,竭尽所能讨好伊斯特尔,诺曼也无法忘记他们的所作所为。“你的王妃古露兹,她的家族曾对王国不忠。”
“这我从未知晓。”王子良久才开口。
在平定断剑革命后,诺曼当然不会将这段伊士曼的屈辱历史拿来教育王子。伊斯特尔出生在动乱的年代,他需要荣誉感和成就感,以建立未来国王的信心。而特蕾西亲妹妹弗莱维娅改嫁浅海之王,生下德威特这个杂种后,四叶公爵更是深以为耻,恨不得将知情者统统处死。“总之,相比结盟,与流水之庭的格洛尼翁家联手遏制银顶城,对我们最为有利。”
伊斯特尔的神情仿佛在说自己有多抗拒。“但这和古露兹没关系,她是清白的。况且,事已至此,珍妮特也嫁给了赫托杜德夫。我总不能指望赫托暴毙而亡吧,大人。”
对,这才是关键。在婚礼上,诺曼看到特蕾西对自己举杯,便知晓此事再也无可挽回。伊斯特尔迎娶银顶城伯爵之女,似乎是唯一能够弥补的方案。这是四叶公爵的一次小小的冒犯,而王党也难以为此讨要什么说法。“那么,殿下,请告诉我实话这一开始是谁的主意”
王子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诺曼只当他在抱怨。“是安瑞姆伯爵不管怎么说,维尔贡总主教肯定脱不了干系。还有特蕾西,她”
“这是我的意思”伊斯特尔一拍桌子。
他的反应如此剧烈,把诺曼吓了一跳。
“我不能做决定我不能娶我想娶的女人”王子质问,“我才是王国的主人,你们似乎都忘了除了谏言,我自己也可以思考,不是么”
“殿下”
“我不会否认我做了错事,爵士,但我也总该有承认错误的权力吧。”王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挥挥手,示意此次君臣交流告一段落。“好了,公爵大人,我非常感激你的建议,每一次都是。现在你老了,我们之间难免有些意见相左的事但我真希望能回报你的恩情,因你的教导,我也绝非忘恩负义之辈。你该去你的领地了。”话虽如此,他还是顾自离开了,没有真正驱赶诺曼。
王子走后,公爵独自坐在窗边,前所未有的疲惫淹没了他,令他开始像寻常的老年凡人一般追思过往白峡城的诺曼家族,游手好闲的父亲是族长的第三子,无法继承封地。整日酗酒的母亲如愿淹死在一桶葡萄酒里,留下两个儿子。长子做了一位骑士的侍从,次子背井离乡,去追求神秘之路。
白峡城被攻破后,他回到了故乡。是为嘲弄日益破落的家族,还是期望他们转变态度,给予尊重当时的心情他早已经遗忘。但他记得在莫托格收获的失望无论是王国还是家族。莫托格与高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寻常神秘生物并非正统,也难以受到重视。他拼尽全力,却根本不受重视,而在他指挥的战争中,贵族军官们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伊士曼则不同。劳伦斯诺曼失去了家族、官职、国家,却得到了沃森二世的赏识。他将失败者扶起来,给了他一人之下的地位。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陛下。比起爵位、封地和官职,伊斯特尔才是诺曼毕生价值的实现。
如今他得到了奖赏,似乎意味着他的责任到此为止了。劳伦斯诺曼,王国首相,北地公爵,王党的首领,人们提起我,会称之为力挽狂澜的英雄,王国的支柱,伊士曼有史以来最为英明的首相。然而这些就足够了吗我想要我的英名,还是伊斯特尔的荣光一个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国王倘若人们不这么说,劳伦斯诺曼的努力就白费了一半。噢,我该去我的领地了
砰砰砰。
有人敲门。是谁伊斯特尔还是特蕾西,她来嘲笑敌人的失败不,我是前任首相,特蕾西却还是四叶大公,女王的亲姐姐。她再也不是我的盟友和政敌了。王宫里,我的朋友会比敌人更多吗他不知道。他的战争结束了诺曼缓慢地去开门。
一个宫廷骑士打扮的男人等着他。见到公爵,他立刻展示出了自己应尽的礼数。
细长的剑刃没入心脏。诺曼来不及低头,麻痹已控制了四肢。惊骇中,他看到了刺客的脸。异于常人的肤色,刺剑和毒药。他认得他。德威特赫恩的侍卫
“英格丽和洛朗维格是受你的指使,这倒没什么可怀疑。”刺客轻轻抽出他的礼貌,而诺曼则听到了血肉枯萎的声音。“你给过我容身之处,大人。你我之间,账已赎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