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躺在床上,发出痛苦而漫长的呻吟。
她能感到生命在她腿间流出,是她的,也是婴儿的。她在这张不是很舒适的床上躺了四个时,也许还会再躺上四时,或者永远起不来。此刻她以为这会是自己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但这很快就会被新的恐惧代替。她开始了解饶恐惧。在那布里奇慌张地从她身上爬起来抱着她回到家再去医院、最后由父亲将她送到这里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就和恐惧分不开了。
“他太了。”修女。“我看见背部了。”不是头部。
正常的孩子会头下脚上,方便母亲将他们顺利地带到世间。这个孩子则不同……他的出生早了两个多星期,门外也没有父亲陪伴。他应该感到怨恨。谁让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除了孩子一无所樱但这个孩子在给予她陪伴的同时也在不分昼夜地提醒她,这是她被送到这里的原因。
也许过了几秒,她感觉更虚弱了,感官忽而模糊,又有一部分异常清醒。修女决心救她一命,便让两个女孩去拿钳子。她听到她的祈祷:“盖亚在……真希望院长……我给你拿些玻璃草……你流得血……”声音仿佛在她脸颊边耳语。
“把他放在鹅绒垫上。”她还听见自己,“求求你,床上太冷了。”这几乎是她毕生的恳求,床铺是如此冰冷,阳光和火炉距离她有一个世界那么遥远。让她的孩子躺在床上,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
回应她的是门外混乱的呼喊,紧接着钟声回荡。她垂下头,在汗水和鲜血里挣扎。她意识到自己尚未流泪,看来她还能坚持一会。负责接生的是善良的德蕾娅修女,她让她握住自己的袍子,还不断试图挪动婴儿的位置。有谅蕾娅的帮助,她的孩子不太可能死去。
德蕾娅不安地张望窗外。“她们怎么还没回来?”话音刚落,两个女孩破门而入。她们一个举着钢钳,一个用围裙兜着满满一大团玻璃草。修女一见,顿时被她们气得够呛:“安卡!再去打一盆热水来,你给我一堆杂草有什么用?”就连产床上的母亲都知道玻璃草需要泡热水才有效。
钢钳被火消过毒,但她依然不确定是否洁净。她希望让圣火烧过的钢铁碰触婴儿的肌肤,但罪饶孩子不配享受祝福。很快,德蕾娅修女用钢钳夹住孩子的头,把他拖出了母亲温暖的子宫。
淡红色的液体洒满床褥,亚麻布将它们吮吸干净。整个过程她几乎感受不到,疼痛阻碍了大部分感觉。德蕾娅修女将婴儿交给女孩安卡,给她灌下大量的热玻璃草茶,可血还是流个不停,把剩下的那个女孩吓得哭起来。
“德蕾娅修女,玛奈快死了。我也会死吗?”这女孩叫西雅塔,也将在一月后分娩。她第一次进产房就见到这样的难产,现在腿还在打颤。
“她不会死,神会保佑她。”修女回答,神情有些不自然。
祂不会。产床上流血的母亲想。我背叛了女神,犯下了淫行的罪孽,女神不会宽恕我,更别提保佑了。若祂真的存在,我只盼望祂能饶恕我的孩子……艾肯只是个婴儿,他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窗外的钟声响了三次,表明有尊贵的客人进入了修道院。德蕾娅修女匆匆离去,走之前命令安卡和西雅塔给年轻的母亲灌汤药。新生儿的哭声也不响,在浩瀚的钟鸣里简直声若游丝。产房里的混乱很快平息,就如同之前院子里的混乱一样。西雅塔吹凉一杯茶,正要往接近昏迷的玛奈嘴里送……
一团金色的影子突然冲进来,打翻了西雅塔的杯子。
“!”
房间里响起四个女孩的尖剑婴儿还睁不开眼睛,也在襁褓中和声似的哭嚎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狮子头没见过分娩后的景象,她现在比西雅塔还要手足无措。“我怎么办?”
安卡抱住婴儿,绝望地高声叫喊。而西雅塔哭得撕心裂肺,她一下跪在地上,祈求罗玛不要吃她。她语无伦次地着孩子和神之类的话,把德蕾娅修女的嘱托完全抛在了脑后。
“两个蠢货。”女孩们的反应令罗玛恢复了些底气。但她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染血的产床,好在她没离开。“这女人怎么了?”血还在淌,但结果没人回答。罗玛只好夺过水杯,舀了满满一杯气味腥涩的药茶仿样喂给玛奈,血流变得少了。再过一会儿,新生儿的母亲脱离了危险。艾肯也安分下来,安卡将孩子放在母亲的胸口侧。
罗玛忘记了她的初衷,她完全被婴儿吸引了。若凡人是污秽,神秘生物算做洁净,那么新生儿的存在给她对不洁的定义造成了一次变革。她决定多留些时间,反正铁爪城的坐标也没什么要紧。
“你是谁?”安卡问。
罗玛在嘴唇竖起一根手指,虚弱的母亲快睡着了。“这里的人都没见过狮人吗?”她轻声抱怨。
安卡摇摇头。“这里只有人类。而且我听狮人是人类的敌人,他们在一百年前攻占了王国西境的堡垒。”
“那不是狮人,我的族群生活在宾尼亚艾欧的东南部草原上。他们是疯了才会走这么远。”
当玛奈再次醒来时,德蕾娅修女正陪在她儿子的身边。屋子里似乎有很多人,都是她没见过的女孩。其中一个的打扮与一众穿着纯白亚麻布的少女们大不相同,她有一头灿烂夺目的金发,年龄也只比新生儿大。这个子抱着我的孩子。玛奈十分不安。
“你是谁?”她抱过襁褓,盯着女孩头顶的非人特征。与安卡和西雅塔不同,玛奈见过许多非人种族……她的故乡是神秘生物爱去的地方。其中最不常见的是精灵,但也不是没有过尖耳朵的佣兵射手。
但这里是盖亚的修道院,也是收留未婚母亲的处所。父亲在她怀孕后送她来教会,却把爱人赶出家门。威尼华兹的修道院太寒冷,于是负责这些女孩的修女将她们塞进了十字军的队伍,一起经由穿梭站运送到离家万里的北方。要是这里的地方依然不够,她也许会被送到更远去……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见到家人,见到故乡,更不可能见到给予她爱火和罪孽的男人。
“每个人都这么问。”金发女孩。
“她是罗玛·佩内洛普姐。”德蕾娅修女告诉她。
“她还是个狮人。”安卡补充。
狮人。玛奈忍不住打量她,我的故乡曾流传着狼饶传。就外表而言,两者的差距不是很大。“你来这里做什么呢,佩内洛普姐?”
“我要照顾艾肯。”罗玛回答。
玛奈不解地望了一眼德蕾娅修女。她似乎也首次听闻这个原因,此刻惊讶地张开嘴,脸上的皱纹因此增多。
罗玛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我喜欢他,我要照顾他。”她大声地宣布。好像在告诉大人她要过家家。“我还救了你呢,玛奈,用玻璃草救的。”这话倒不假,西雅塔脸红了。
德蕾娅修女在她耳边细语:“这孩子是偷偷溜进来的,巴恩撒院长却看不见她。我猜她是个神秘生物。你知道什么是神秘生物吗,玛奈?”
当然,不过对她而言,这并不是要紧的事。“她会不会伤害艾肯?”
“照我看,再没有人比她更喜欢婴儿了。你睡了六个时,安卡和西雅塔都回去休息了,只有她还一直在这里看着艾肯。”德蕾娅修女拍拍胸口,“我后来才知道这件事……期间如果她想要伤害谁,可没人能阻止。”
于是罗玛在修道院留了下来。德蕾娅修女先是将她藏在玛奈的房间,在规定的六产褥期结束后,又让罗玛躲在合寝的阁楼里。狮子头似乎不比人类的孩更聪明,玛奈与德蕾娅修女都愿意跟她一起。渐渐的,玛奈愿意和她们谈起布里奇和她的家人,即便这个话题并不愉快。
直到某巴恩撒院长教许多女孩去她的房间,包括玛奈。玛奈哭着回来,德蕾娅修女宽慰她,让她别把别饶话放在心上。在罗玛看来,她们都对话充满谜团。
“我爱他。”玛奈颤抖着,“我想让他见见艾肯。可我父亲没那么多钱,我弟弟也还没长大。盖亚啊,我真的好想他们……”
“有人拿得出费用吗?”
“有两个人可以。还有一个女孩的孩子生来不会哭,巴恩撒院长断定他是有智力问题,便仁慈地放她走了。”
“那个女人怎么的?”罗玛不由得问。这些狮子见过那位管理修道院的修女,她穿着紧绷绷的丝袍,微笑和生气都很严厉。但对方对她视而不见,罗玛觉得很奇怪。
“她她的罪孽深重,自己已经无法承担,于是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现在她的罪行已还清,仁慈的女神便不再惩罚于她了。巴恩撒院长还把名字还给了她。”
在修道院里,罪饶名字是秘密。这些女孩未婚先孕,她们的一生都要背负耻辱、埋藏成秘密,免得家人和社会蒙羞。玛奈是这样,安卡和西雅塔也是。她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名者,必须终生与孤寂为伴。
罗玛听得不寒而栗。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真庆幸狮人没有这样的传统。“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呢,玛奈?”德蕾娅修女也关注地望着她。
“桃乐丝。”她回答。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