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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9章 走狗烹
    “老夫为陛下效力多年,为此臭名昭著,不是老夫不肯回头,许多事让老夫无法回头。”



    同样的夜里,李义府在家喝酒。



    几个儿子都在,女婿柳元贞也在。



    “丈人,陛下如今依旧要倚仗你。”



    柳元贞微笑道。



    李义府看了他一眼,“上次陛下提及了你。”



    柳元贞受宠若惊,“定然是丈人的提携。”



    李义府淡淡的道“陛下说你卖官卖的厉害。”



    柳元贞“”



    李律笑道“阿耶何须说这些,回头阿耶为陛下弄倒几个人就是了,譬如说士族中人。”



    柳元贞赶紧附和了几句。



    李义府挠挠斑白的发,“老夫为陛下得罪了天下人,若是脱离了陛下的护佑,老夫顷刻间便有不忍言之事。所以老夫无法回头,你等也无法回头。”



    他没说都收敛些。



    “两千万钱还差了不少,抓紧。”



    饭后李义府来到了书房。



    “相公。”



    杜元纪正在等候,含笑行礼。



    “两千万钱还差了些,可有大碍”



    李义府有些紧张。



    杜元纪含笑道“今日我看了府上的气,怨气竟然下去了些,可见那些怨鬼都得了钱财的好处。不过依旧有厉鬼贪婪,看着气焰嚣张,这便是索要钱财之意。”



    “老夫知晓了。”



    许敬宗叹息一声。



    “对了。”杜元纪说道“最好去看看坟茔”



    许敬宗纳闷道“为何”



    杜元纪身体前驱,轻声道“先人安葬如何,能影响到一家运势。我擅长望气,可观之。”



    “那那便是父母之墓穴”



    “对”



    两张脸上都出现了笑容,一个惬意,一个神秘。



    啪



    蜡烛猛地炸响,许敬宗被惊到了一下,杜元纪笑道“这是喜兆。”



    天气越发的热了,苏荷就此想宅在家中不出门,卫无双硬拉她一起去巡查产业,二人喧闹半晌,这才出了门。



    贾平安不管这等争执,正在教兜兜新学。



    “声音是由物体震动而来。”



    “阿耶,声音不是说出来的吗”



    兜兜双手托腮看着父亲,一脸不解。



    贾平安说道“那是因为先经过了震动气体震动”



    兜兜说道“为何震动会发出声音呢”



    贾平安“”



    “为何每个人的声音不同呢”



    “为何阿福的声音和我的不同呢”



    “先下课”



    贾平安在心态炸裂之前闪人了。



    身后兜兜欢呼,“阿福,我们走”



    贾平安在等着李义府倒霉倒霉消息。



    “从三年前开始,李义府就狂的没边了。天黄有雨,人狂有祸。陛下因为各方牵制,所以对他忍之再忍,甚至还亲自告诫,可李义府却置若罔闻。他以为自己能和陛下讨价还价,这是祸事的开端”



    王勃说道“若是我定然不会如此。”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若是你会死得更惨。”



    李义府告假了。



    贾平安在兵部得了消息,问了一声。



    “说是去城外凭吊亡母。”



    陈进法说道。



    “凭吊亡母啊”贾平安问道“最近外面对他可有传言”



    “有,不少。”陈进法笑道“说是李义府贪婪成性,疯狂敛财,怕是有异心。”



    贾平安看着虚空,良久说道“机会给了你不抓住,弃之如敝履。如今机会变成了危机,好走。”



    李义府和杜元纪一起出的城。



    二人骑着马,一路交谈。



    城门处有人嘀咕,“这人是术士,李相怎地和他亲密如此”



    术士这个词天然就带着神秘和诡异,但凡在大佬的身边出现术士,所有人第一个想法就是大佬这是想干啥



    “怕是窥测灾异。”



    “不止吧”



    不过是半日,有不少人都知晓了一事



    “陛下,李义府带着术士出城,说是凭吊亡母,可许多人说他在窥测灾异,意欲图谋不轨。”



    后世请先生去看看祖坟不是大事,但在此刻却不同,身份也不同。



    宰相请术士去看祖坟,唯一让人想到的是



    “他对宰相之职不满意”



    沈丘“”



    咱还能说些什么什么都不能说。



    宰相之上就是皇帝,李义府还不满意,那唯有篡位做个皇帝。



    武后淡淡的道“陛下,棍子也该准备了。”



    “那就如此。”



    皇帝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走了一只苍蝇。



    李义府回城后,那叫做一个红光满面啊



    “今日收获不小。”



    回到家他丢下这句话,随后令人备美酒庆贺。



    一家子欢欣鼓舞。



    酒过半酣,李义府语重心长的道“钱财才是根基,要加快挣钱”



    “阿耶放心,明日我就蹲在吏部,看那些铨选的官员谁不给钱就给差评。”



    “小婿记得几个官员想升官,回头问问他们能出什么价钱。”



    李义府抚须微笑,极为得意。



    第二日他去了户部。



    “铨选乃是吏部诸等事务中的重中之重,不可轻忽”



    李义府板着脸给官员们训话。



    “称职的被评为平庸,不称职的被评为上上,能者下,庸者上,这大唐盛世如何维系你等身为吏部官员,要紧记住这些。”



    众人赶紧应了。



    左侍郎笑道“相公德高望重,神目如电,此后要紧的官员还是要请相公评判为好。”



    李义府冷着脸,“老夫还得去朝中忙碌,哪有空”



    右侍郎堆笑,“能者多劳嘛”



    “是啊是啊”



    彩虹屁不断,李义府良久指指他们,叹道“你们啊哎”



    众人起身告退。



    没多久,一个官员进来。



    “相公,长孙延进了铨选”



    长孙延是长孙冲和长乐公主的儿子,原先堪称是众星捧月般的衙内,等长孙无忌一倒台,堪称是墙倒众人推。



    他如今在朝中也就是个闲职,此刻进了铨选的名录,下一步去哪李义府几乎可一言而决。



    “寻了他来。”



    李义府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长孙无忌那条老狗,当年看老夫是眼珠子长脑门上了,如今他的孙儿却落在了老夫的手中。老狗,你且祈祷吧。”



    长孙延来了。



    “见过李相。”



    他如今就是个小透明,谁都能暗自打压一番但明着不会,因为皇帝就在大明宫中盯着,二人算起来是亲戚,天知道皇帝会不会突然回心转意。



    李义府打量着他,玩味的道“听闻你这几年很是懈怠公事”



    长孙延面色剧变,拱手道“不敢如此,李相此言罢了,我只求安稳,稍后便有薄礼奉上,只求都水监之职。”



    都水监就是个水利部门,堪称是边缘化的边缘化。



    “堂堂赵国公的孙儿,竟然如此吗哈哈哈哈”



    李义府狂笑着。



    长孙延低下头去,眸色平静,嘴唇微动老狗



    “罢了,五十万钱。”



    李义府盯着长孙延,“当年陛下手下留情,老夫知晓你家中钱财不少,五十万钱,都水使者之职就是你的了。正五品”



    长孙延叹息,“李相这般让我无地自容,我也想与李相结交,如此七十万钱。”



    李义府微微后仰身体,眯眼道“以后有事可来寻老夫,童叟无欺。”



    长孙延起身行礼,“有劳了。”



    出了吏部,长孙延仰头看看蓝天,淡淡的道“该死不得活”



    七十万钱堪称是巨量,全数进了李家。



    “还差些”



    李义府负手看着库房里的钱财,踌躇满志的道“两千万钱啊长安何人能有”



    李律笑道“我家权势滔天,钱财无数,可为古今第一贵族了。”



    李义府不禁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他的儿子女婿们一起大笑。



    笑的是这般的畅快和得意。



    第二日,李义府照常上朝。



    君臣依旧如故。



    窦德玄眉飞色舞的道“皇后,辽东来了消息,发现了大铜矿,大的前无古人”



    老窦太过兴奋,竟然词不达意。



    “不过铜矿越大,要的人手就越多”



    窦德玄看了一眼皇后。



    这是个问题。



    “诸卿以为如何”



    武后早已习惯了把问题抛给宰相们,自己高坐云端冷眼看着,最后出手总结选择。



    这是上位者的特权。



    许敬宗皱眉道“那边就一些移民,都在种地,若是去挖矿难道从长安输送粮食给他们代价太大。”



    “是啊太远了。”上官仪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



    窦德玄干咳一声,“皇后,辽东那边来报,周边有不少部族。那些部族穷困潦倒,若是能雇佣了他们,想来也是极好的。”



    咦



    这个主意好生熟悉



    武后说道“那些部族不可虐待,否则大唐的名声难保。”



    “是啊该给的钱粮定然给,不过蓬莱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十余万青壮渴望来大唐寻一条活路臣在想这不是现成的吗让他们来挖矿,每日吃饱就是了。”



    蓬莱就是倭国现在的名字。



    十余万青壮



    这是谁搜刮来的



    武后眼皮子狂跳。



    许敬宗咦了一声,“怎地像是小贾的手段”



    就是他的手段



    武后冷笑。



    当着不说,却让窦德玄来说,这是在做什么



    避嫌



    屁大的人,也说什么避嫌



    众人夸赞着这个主意。



    李勣依旧打盹。



    一个内侍进来,“皇后,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有急事禀告,文书就在此。”



    邵鹏过去接了过来,检查一番,随后递过去。



    这等不经过门下中书就进宫的奏疏属于违规,但武后面无表情,两高官官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只是看了一眼,武后抬眸道“此事重大,请了陛下来。”



    众人悚然而惊。



    连沉浸在花钱消灾的乐趣中的李义府都忍不住问道“竟是如此大事还请皇后告知。”



    武后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且等陛下来了再说。”



    李义府心想会是何等大事



    对了,今日贾平安本该上朝的,为何不来



    难道是



    李义府又想到了最近宫中的暗流,皇帝病情缠绵,无法视朝。太子渐渐成长,谁来监国



    皇后和太子之间迟早会爆发冲突,这是李义府的判断。



    贾平安站哪边



    他是太子的先生,在太子的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岂能坐视太子被边缘化



    可皇后是他的阿姐,姐弟二人多年来相互扶持,情谊深厚,让贾平安反对皇后监国他也不忍。



    莫非是他做出了选择



    可也不至于惊动皇帝吧



    李义府试探道“皇后,赵国公前阵子在算学一番话,很是跋扈,跋扈倒是不打紧,年轻人嘛可他言语间却把新学比作是自己的私产,臣觉着怕是不大妥当。”



    皇后若是厌弃了贾平安,这番话就是助攻。



    许敬宗大怒,“小贾分明是在撇清自己和新学的关系,在你的口中却变成了居心莫测,欲行不轨老狗”



    他挽起袖子大步走来,手中的笏板看着颇具威胁。



    “贱人”



    李义府和他是死对头,冷笑道“贾平安口口声声把儒学贬低到了泥地里,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贾平安那番话传出来后,长安城中无数人勃然大怒。



    但凡有些出息的官员,或是权贵们,他们读的大多是儒学。国子监里多年来出了无数学生,学的依旧是儒学。



    可那日贾平安在算学的一番话中把儒学说成了一门辅助型的功课,而新学却变成了主要学科



    也就是说,但凡是儒学出身的都成了辅助型人才。



    多少人咆哮着要和贾平安不共戴天。



    多少人喝的醺醺然,发誓要弄死贾平安。



    但也有人站出来声援贾平安,其中竟然有国子监祭酒王宽。



    按照王宽的说法,在新学出现之前,儒学自然是唯一的选择。但新学出现之后,儒学的缺点显露无疑。



    许敬宗骂道“儒学可能教会你做事”



    李义府发家靠的是文章,所以他很是笃定的道“当然。”



    “你发家看似靠的文章,可归根结底靠的却是钻营攀附。”许敬宗捧腹想大笑,“至于文章文章能有何用小贾说得好,文章做多了何益可能强盛大唐哈哈哈哈”



    这是全面否定李义府的过去。



    老狗



    李义府刚想喷,皇帝来了。



    李治被人扶了进来,微微蹙眉,看样子头痛依旧没有缓解。



    皇后起身,等他过来后搀扶了一下,让他坐下。



    “是何事”



    李治有些不耐烦。



    武媚把文书递过去。



    李治低头,随即抬眸看了李义府一眼,眼神有些不对劲。



    李义府心中一个咯噔。



    难道是哪个贱狗奴私下说了老夫的坏话



    但他压根就不在意。



    这些年弹劾他的人多不胜数,可皇帝尽数无视了。



    但皇后今日却请了皇帝来,这是想弄死老夫



    李义府心中冷笑。



    皇帝需要老夫,皇后再如何折腾也无用。



    李治缓缓抬头,“李卿。”



    李卿这个称呼代表着老夫再次度过了一关。



    李义府起身。



    李治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你请了术士在家谋划,拼命敛财,这些朕皆可放过”



    皇帝仁至义尽了。



    这话一出,人人惊讶。



    李义府嘶声道“陛下,臣为陛下出生入死,臣”



    李治冷冷的道“可你竟然勒索了长孙延七十万钱,七十万钱得了一个都水监使者。朕的官职、大唐的官职被你一家当做是敛财之路,朕亦忍了这是看在你功劳的份上。”



    李义府觉得不妙,“陛下”



    李治说道“长孙延乃是长乐的孩子,长乐乃是朕的阿姐在朕的阿姐之前,你算个什么”



    呯



    皇帝劈手砸出了手中的东西。



    李义府赶紧出来,心想皇帝这是为了长孙延而怒了



    可他当初处置长孙无忌一家子时可是果决的厉害,长孙无忌自尽,长孙冲不知所踪



    林林总总可见皇帝对长孙一族的恨意之深。



    但他今日为何为了长孙延发怒



    一个不妙的想法在李义府的心头转悠着。



    “一个都水使者七十万钱,朕缺了你的俸禄还是说你家中花销大到了比宫中还大的地步”



    李治冷笑“今日你敢勒索长孙延,明日是否敢勒索皇子敢勒索公主后日你就敢勒索朕了”



    皇帝面色铁青。



    李义府免冠跪下。



    这是程序,此刻他不照做,皇帝弄死他没人会哔哔半句。



    “好大的胆子”



    武后冷冰冰的道“陛下不可心软来人”



    “陛下”



    李义府抬头,不敢置信的道“臣冤枉。”



    武后冷笑,“拿下李义府”



    李义府刚想起身就被人按住了,旋即一团布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呜”



    李义府看着皇帝,嘴里呜咽,眼中几欲喷火



    他彻底的想明白了。



    长孙延就是故意的



    难怪他要五十万钱,长孙延却主动给了七十万钱。可笑他当时还觉着自己威权无限,此刻才知晓这是个坑。



    帝后联手挖的坑



    李治起身,“流放巂州”



    巂州在蜀地,这一去不可能再回来了。



    “呜呜呜”



    皇帝最终还是亲口说出了对他的处置。



    这是一种恩断义绝的姿态。



    这条狗朕不要了



    李义府被人拖着出去,一路宫人们纷纷避开,震惊不已。



    到了宫外,那些官吏见到他都傻眼了。



    直至一人骂道“老狗,你竟然也有今日”



    “老狗”



    李义府垂下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抬眸,眼中有泪花闪烁。



    秦沙



    义府母、妻、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白其赃,有状,诏除名,流巂州,朝野相贺。三子及婿尤凶肆,既败,人以为诛“四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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